小方子昏昏沉沉地醒來,感到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痛。那頓板子不是普通的厲害,開始他還能硬扛著,可是十幾板下來,他就支撐不下去了。那些掌刑的太監沒有一個是吃素的,自己這個犯事的低等太監又來不及給他們賄賂,哪會客氣?到後來,他隻知道自己被冷水潑了三四回,這才勉強挨過了四十大板。至於最後被送到哪裏,他早就沒有知覺了。


    睜開眼睛,他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呆在往常的那間小黑屋裏,眼前的這間房子寬敞明亮,空氣中還有一陣藥香。茫然地環顧四周,小方子發現一個人背著手站在窗戶的陰影中,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他結結巴巴地問道:“誰,誰在那兒?”


    那個人緩緩轉過身來,小方子這才發現,竟然是七皇子風無痕,他隻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在宮裏呆了將近三年,雖是雜役,伺候過的主子也不下於十位,可沒有一個是把他當人看的。辱罵,責打,一切都仿佛是家常便飯,就連別的有頭有臉的太監,也能夠使喚得他團團轉,他尖酸刻薄的個性也就是從這而來,為此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那天紅如讓別人假扮他去見明方真人,自己能那麽快答應,也正是為了能夠出頭,最後答應冒險散布謠言,原本是存了一死的念頭,可和紅如一說,七皇子就在關鍵時刻出現在了大殿,這不能不讓他感謝萬分。


    “七,七殿下!”小方子拖著自己沉重的身體,掙紮著跪下叩頭道,“殿下怎可到這種地方來,奴才萬死!”


    一隻瑩白如玉,仿佛女人般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頭,小方子可以清楚地聽到那微不可聞的歎息。“你躺下吧,你這條小命,陳太醫花了不少功夫才救了回來,你可別辜負了他的苦心。”


    小方子不由張大了嘴,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太監賤奴,居然能夠勞動太醫的大駕,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殿下,您是說我這傷,是,是陳太醫治的?”


    “要不是陳太醫在之前曾醫治過紅如和綠茵的杖傷,哪能救的了你?”風無痕泰然自若地說,“你不必心慌,在這宮裏,被陳太醫救過的下人,你不是第一個,但我希望你是最後一個,好好養著吧。”說完又拍了拍小方子的肩膀,這才向大門走去。


    “殿下,奴才,奴才一定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小方子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多年來在宮裏受過的委屈仿佛盡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連連在床上碰頭道。


    “你的一身傷是為了我挨的,如果不救你,那麽我這個作主子的還如何讓別人盡忠?你別想這麽多了,從今兒起,你就在這風華宮裏當差,沒人敢再欺負你了。”在掀門前,風無痕淡淡地又加了這麽一句。


    走到正殿,風無痕一眼就看到了佇立在那裏如同柱石般不可動搖的八個侍衛。他心裏明白,父皇履行了承諾,這八個人會在將來完全歸於他的手下,而現在,他需要了解這些人,讓他們真心聽命於自己,還要排除他們是父皇耳目的可能,實在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你們報上名來。”風無痕在主位坐下,不動聲色地端起旁邊的一盞茶。


    “卑職徐春書,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張金榮,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淩仁傑,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石宗,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廖隨卿,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彭飛越,奉旨扈從七殿下。”


    “卑職葉風,奉旨扈從七殿下。”


    風無痕候了半晌也沒有聽到第八人的聲音,不禁有些詫異,剛抬起頭,他就見到了一張今生都難以忘記的臉。那是一種如同惡狼般擇人而噬的眼神,雖然那個人已經竭力壓製,但風無痕似乎仍然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淡淡血腥味,心也不由一縮。還是練鈞如的時候,他曾經跟隨自己的爹爹打過獵,見識過無數凶暴的野獸,自然知道隻有吞噬過無數生靈的百獸之王才可能具有這種殺氣。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如果不是身旁沒有任何武器,風無痕幾乎是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這是一種獵手的本能。


    終於,第八個人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隻見他微微躬身,神態間看不到一絲一毫尊敬的意思,緩緩說道:“卑職冥絕,奉旨扈從七殿下。”


    似乎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徐春書瞥了一眼冥絕,趨前一步報道:“殿下,卑職等八人奉旨前來,聽候您的差遣,卑職暫代領隊之責。另外,冥絕是去年禁衛營大比時的勝者,連勝五十一場,論武功為我等八人之冠,但他禮數尚未習全,進退之間屢有失儀之處,這才不為皇上所喜,還請殿下明鑒。”


    風無痕哪會計較這些,他的心神已經被徐春書的那句“連勝五十一場”給吸引了過去,如此勇悍之人不能馳騁沙場,卻要悶在宮中,那就如同關在鐵籠中的百獸之王般。想到這裏,他微笑道:“從今往後,就要勞煩各位了,冥絕暫且留下,其他人先下去休息吧。來人,安排一下他們在風華宮當值時的住所。”


    在另外七人詫異的目光中,正殿中隻剩下了風無痕和冥絕。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個連同僚都不得不稱讚其武功的人,風無痕一言不發,他想看看這個人究竟能夠保持這副模樣多久,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同一個姿勢,冥絕似乎察覺不到任何疲累,身子仍然牢牢地釘在地上,連眼皮都沒眨幾下。


    “如此勇士,呆在宮裏確實可惜了。”風無痕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大好男兒,如能血戰殺場,建功立業自不在話下。”頓時,他感覺到背後湧過一股難言的殺氣,幾乎讓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風無痕不禁有些後悔,他這個一向以孱弱形象出現在人前的皇子要懾服這個人,實在不是容易的事,自己此舉是不是太魯莽了?一旦激怒此人,血濺五步幾成必然,自己何苦在身邊沒有一個人的情況下冒這樣的風險?


    “殿下不必撩撥我這個粗人。”冥絕的話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諷,“既然已經將身賣給帝王家,那麽這個身體就不是我自己能夠作主的了。什麽血戰殺場,什麽建功立業,我不在乎。皇上如同送一條狗一般把我送來侍奉殿下,那麽,殿下不妨就把我當成狗使喚好了,何必再說這麽多廢話!”


    風無痕沒有料到從這樣一個人的口中會吐出如此認命的話,難道他的身上還有別的隱情?看來今天要折服冥絕是不可能了,那麽與其再浪費時間,不如從其他人那裏打開缺口。“我從來不習慣把人當成狗使喚,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那麽,你就真的隻是野獸而已。”風無痕淡淡地扔下一句話,拂袖而去,留下冥絕一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動。


    入夜的風華宮裏多了四個負責值夜的侍衛,皇帝這次對風無痕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重視,派出的八人都具有二等侍衛的品階,官位也有正四品,像冥絕和徐春書兩人的身手已經完全可以比擬一等侍衛,可惜徐春書一向不善於鑽營,冥絕又一副臭脾氣,因此升遷可以說是遙遙無期。領侍衛內大臣蘇暢思量再三,才派出了這些人,在他心裏,那個七皇子身邊有這八個侍衛,安全是絕不會有任何問題了,而且其他諸位皇子,相信也不會因為區區八個二等侍衛而心生不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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