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的底層寒冷黑暗,哪怕用法術或者異能製造出的光線都沒法驅散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穆哈迪湊近觀察,發現這些冰川深處有隱隱綽綽的黑影,好像是什麽東西被凍在了裏麵,但光線無法深入到那麽深的地方,他看不清楚。


    一行人都在堡壘被破壞後,核心部分露出來的一條向下的冰井中向下井發。井壁上有開鑿出來的階梯,一圈圈延伸,向下直到肉眼不可見的深淵。


    “我們現在走了多深了?”肌肉老爹的聲音從上麵傳來。


    “從冰川表麵開始計算,我得說大概兩萬尺了。”心靈術士估計道。“不過我不清楚這冰層到底有多深,所以也沒法判斷我們要走多久。”


    “你說你沒法判斷冰層有多深,是什麽意思?”肌肉老爹一邊走一邊問。


    “就是字麵意思。”


    “我以為你們心靈術士都是些機靈鬼呢,你就不會推測一下嗎?”


    “好吧,那我試試。”穆哈迪歎了一口氣說。“阿塔斯,米斯塔拉,我們去過的這兩個主物質位麵都是星球。繞著一顆恒星旋轉,星體自身的質量提供引力……但這裏,我不知道巴托每一層的物理結構是怎樣的,反正不是個星球。所以我沒法靠地平線曲率判斷這一層的大小,也沒法用我所知道的地質學知識判斷冰層的厚度。”


    “這裏的引力,和我們在阿塔斯感覺到的引力幾乎完全相同。這點一開始讓我感到很詫異,也讓我覺得自己應該能根據這點推測出一些這裏的物理常數。”心靈術士接著說道。“但事後我發現這也不可行,因為不同的人在這裏感受到的重力居然是不同的。在營帳裏的時候,我偷偷讀過一些異位麵冒險者的腦子。他們感受到的重力和我們就完全不同。”


    “但重力不是一項主觀變量,如果我們根據這裏物體墜落的速度,也許我們可以測量出來。”莎蒂麗聽到了心靈術士和肌肉老爹的討論,插話說道。“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我差不多要聽懂了。”肌肉老爹說。


    “我考慮過這個辦法,但我很快意識到這沒用。”心靈術士回答珊瑚女巫。“首先,我們甚至沒法確定這裏時間的流逝速度是不是和主物質位麵相同。如果兩地的時間就不相同的話,我們也發現不了,測量出的數據也沒有任何意義。”


    “另外,我還發現這裏的東西墜落時的速度也不一樣。巴托的重力規則可能和主物質位麵完全不一樣。”


    “可惜,阿塔斯的法師們很少有人前往其他位麵冒險,對諸位麵物理學的研究還停留在蒙昧階段。”莎蒂麗有些遺憾的說。“希望我這一代法師可以改變這一現狀。”


    “我打賭你做的到。”心靈術士說道。“不過管它重力規則是什麽,隻要這裏有重力,就告訴我們一些事情了。首先,這冰川不可能是無限深的——無論巴特茲魔鬼們怎麽吹噓,這都不可能。如果冰川真的深到一定程度,它的自重就會壓垮底層的物質,誘發融合反應——至少先前的爆炸告訴我們,融合反應在巴托還是可以正常發生的。”


    “這冰川不是無限厚的,聽上去真讓人安心。”肌肉老爹評價道。


    “我們還要走好長一段時間,所以你可以試著學會少點諷刺,或者學會自己和自己聊天的技巧。”穆哈迪對肌肉老爹說。


    “沒了諷刺,聊天的樂趣何在?”肌肉老爹反駁道。“要不你接觸凱琳的變形,讓我和她聊聊。”


    “凱琳是個神侍,在巴托深處她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先讓她維持變形狀態對她更好。”莎蒂麗解釋道。


    肌肉老爹又嘟囔了什麽,不過心靈術士沒有聽清,好在戰士這次終於不多嘴了,隻是默默的跟在後麵。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越往下,冰壁上雕琢出來的道路就越崎嶇。這條路是為比人類高大的多深獄煉魔設計的,所以每一級台階都很高,走起來格外費力。


    “我可以和你聊聊麽?”走在最前麵的莎蒂麗突然出聲時,心靈術士大感意外。


    “正合我意!”沉默了好久的肌肉老爹興奮的說道。


    “抱歉,老爹!”珊瑚女巫帶著一絲歉意對戰士說道。“也許我可以在和穆哈迪聊完後,再和你談談。”


    “得了,我就知道你想和靈能小子聊,不用理我了。”肌肉老爹揶揄道。“法師配心靈術士,聽起來也不錯。不過作為一個滿心惡意,又喜歡八卦,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熱心大叔,我得事先提醒你,他可有別的女人了。”


    莎蒂麗聽了隻是一笑,“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情,我和他聊別的。”


    “每個女孩開始的時候都是這麽告訴自己的。”肌肉老爹聳聳肩。


    “你想聊什麽,我都奉陪。”穆哈迪說道。


    “關於信仰,你覺得這個話題你可以聊麽?”珊瑚女巫一邊走一邊說。


    “有人稱我為先知,我猜如果你絕口不談信仰的話,你就很難獲得這個稱呼,是不是?”心靈術士回答道。


    “那麽你是麽?”


    “是什麽?”


    “先知。”莎蒂麗說。


    穆哈迪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才再次開口。“……不,我覺得自己不是。”


    “但別人稱你為先知的時候,你並沒有否認。”


    “我這不是對你否認了麽,何況當別人稱我為先知的時候,我也沒有承認。”心靈術士對莎蒂麗說。


    “承認或否認都有相應的副作用,但沉默會讓你顯的意味深長。”莎蒂麗說道。


    “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輩心靈術士的理論有了解。”穆哈迪回答。


    “就在不久前,我剛剛讀過古代大心靈術士勒龐的《烏合之眾》。我很驚訝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研究心靈術士們的理論,也許法師們確實太自傲了,所以他們看不到世界還有其他的解釋。”


    “勒龐的著作……告訴我,你從那本書裏學到什麽了?”心靈術士問她。


    “我學到了你們心靈術士是怎麽看待群體的,還有你們是怎麽分析群體心理的。”莎蒂麗回過頭,停下腳步,對穆哈迪說道。“你們管這種心理現象叫做群體精神統一性,對不對?個體在群體中的思維觀念或是感情,在他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即使出現也絕不會形成具體的行動……你們用這種理論,解釋一個士兵可以在軍隊裏對著素不相識的敵人悍不畏死的衝鋒,卻在一個人麵對自己的私敵時連把刀子都拿不穩。”


    “其實不完全是這樣,不過你說的也差不多。”穆哈迪想了想說。


    “烏合之眾……在心靈術士看來,所有的群體都是烏合之眾。”莎蒂麗接著說。“我在那本古代大心靈術士勒龐的書裏讀到,他認為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差異,是智力的差異……”


    女法師繼續前進,她扭頭的時候甩起了一頭秀發。“……但是,同一族群的人卻有著非常相似的本能和情感。大凡事情一旦涉入情感領域,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就消失了。尤其是在涉及到信仰,政治觀點,道德評價,個人愛憎這些近乎於純粹感性表達的領域中,最傑出的才智之士也不就見得比一個凡夫俗子更高明。”


    莎蒂麗繼續複述她讀到的理論:“……在群體心理中,原本是突出的才智被削弱了,導致群體中的每一個人的個性也被削弱了。表現出差別的異質化被同質化吞沒了,最終是無意識的本能和情緒決定了群體的智慧。因此,大心靈術士勒龐為群體給出了如下定義。第一,群體隻擁有很普通的品質。第二,群體隻有很普通的智慧。第三,群體也隻有最基本的智能。第四,群體同時也隻具有甚低乃至更低層次的智力。群體無法完成對智力要求較高的工作,數量讓它們變得盲目而自以為是,它們也無法做出任何長遠的思考或打算。群體並不進行推理,它要麽全盤接受,要麽全麵否定。”


    “不用接著說下去了,這確實是大心靈術士勒龐的觀點。”穆哈迪點點頭。“和法師們的觀點不同,這我承認。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正在讀一本古代法師縮寫的《君主論》。那本書裏,你們法師似乎假定人們會根據自己的階級理智的思考問題,然後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決定,完全忽略了群體情緒化的影響……我其實不介意在這裏與你進行一些學術討論——畢竟現在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可做。但我覺得你突然談起這個,不是為了向我求證一位古代心靈術士的學術見解的。”


    “當然不是,事實上,我真正想聊的,是你創立的那門宗教。”女法師走在前頭,說道。“它讓我覺得十分怪異。”


    “你覺得第一因怪異,還是我怪異?”穆哈迪對莎蒂麗說。


    “都不是,我雖然不大,但是聽科坦德師父說過各種阿塔斯上存在過的信仰,第一因宗教比較起來也算不上特別稀奇古怪。”莎蒂麗說。“我隻是覺得,它崛起和傳播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就像我說過的,比起阿塔斯存在過的其它信仰,第一因並不特別突出,是什麽讓它如此快的發展?”


    “聽你的語氣,我相信你已經找到一個答案了。”穆哈迪回答。


    “是啊,沒錯。”珊瑚女巫說。“我讀了勒龐的著作,又注意到了有相當數量的靈能者成為第一因的教士,所以我有了一個合理的猜測。”


    “第一因信仰的出現和傳播,背後有心靈術士們的推動。對不對?”莎蒂麗用詢問的語氣說道。


    因為穆哈迪沒有立刻回答,所以女法師又複述一段勒龐的理論。“‘因為群體一旦形成,會於急切之中期待著什麽,無論是什麽,隻要能讓它們立刻行動起來,它們就會欣然接納。如果沒有明確的指示,它們就在群體無意識中自己創造出來。’……你們心靈術士利用了群體心理的這個特點,是不是?心靈術士們用他們的能力影響群體的情緒。斷言,重複和傳染。或者按大心靈術士勒龐的說法,做出簡潔有力的斷言,不理睬任何推理和證據,是讓某種觀念進入群眾頭腦最可靠的辦法之一。一個斷言越是簡單明了,證據和證明看上去越貧乏,它就越有威力。”


    “這樣心靈術士們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製造出一個狂熱的信仰人群,而那些懷疑論者,他們被裹挾在群體之中,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所以我很擔憂,這個宗教背後,到底有沒有心靈術士們的勢力在推動?有沒有什麽我應該擔心的陰謀在秘密醞釀中?”


    穆哈迪沉默著走了三步,然後回答道。“確實有心靈術士勢力的參與,但無論這裏曾經有什麽陰謀存在過,它都隨著千魂首一起死去了……勒龐的理論是正確的沒錯,但他忽略了一點,那些對群體施加影響的個體,最終也會被群體同化。那些充當教士們的心靈術士們,現在他們比那些被他們自己誘導的人還有虔誠狂熱。”


    “所以說,是千魂首創造出了這門宗教,而你隻是個代理人?那為什麽你在千魂首死後,還在繼續扮演先知這個角色?”莎蒂麗問道。


    “當千魂首利用我的時候,我也在利用它。”穆哈迪回答。“千魂首花了一千年時間,在沙漠裏用民謠,預言等辦法散布一位救世主將會降臨的傳說。它希望有朝一日當巫王們的統治動搖的時候,心靈術士們可以建立一個強大的宗教,利用它控製人民。把阿塔斯從法師們手裏奪過來。”


    “但我並沒有按照千魂首的想法去做,至少沒有完全照辦。”心靈術士接著說。“我在阿塔斯傳播的是我自己原本的信仰。”


    “你原本的信仰?”


    “來自我本來屬於的那個世界。”穆哈迪解釋。


    “穆哈迪,我是你的朋友。你要相信我完全沒有冒犯你的意思。”莎蒂麗說道。“但如果這確實是你自己的信仰的話,那麽我對它有很多地方即不能理解,也不能認同。”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心靈術士歎了口氣。“說吧,你看不慣哪點?”


    “首先,最讓我不能接受的一點時。你說服你的追隨者入侵米斯塔拉,那個阿塔斯的姊妹世界。你把戰火帶到了那裏,戰爭傳播者,這是太初術士的頭銜之一。我一直以為你在竭力和拉賈特劃清界限,證明你不是他。”


    “讓我更正一下你的說服,首先我沒有‘說服’那些追隨者入侵米斯塔拉。他們是部落民,遷徙向更適宜生存的地區是他們的本能,不需要外人說服。而他們的另一個本能,就是排除阻礙他們遷徙的東西,或者人。”穆哈迪說。“宗教並不意味著我就可以對那些部落民為所欲為,或者命令他們違抗自己的意願——幾十個人也許可以,但我控製不了阿塔斯的那麽多部落。心理學給我們的另一個重要啟示就是,人有時候隻相信他們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


    “這就是你為自己找到的理由麽?你阻止不了,所以你就坐視戰爭爆發?”莎蒂麗又問。


    “戰爭必然會爆發,我隻能為它選擇發生的地點。”穆哈迪緩慢的說道。“我不是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但我也看的出來沙漠裏的生態承載能力已經接近了極限。如果沒有米斯塔拉,那些部落民要麽互相殘殺,直到人口下降到自然可以承載的範圍內。要麽一起死於饑荒和瘟疫。告訴我莎蒂麗,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擇?”


    “我會選擇和米斯塔拉人和平相處。那個世界既然能容納阿塔斯一百倍的人口,我想即使多容納百分之一也不會有多大困難。”珊瑚女巫回答心靈術士的問題。


    “恐怕米斯塔拉人不會像你想象的一樣張開歡迎的雙手,在他們眼中,我們阿塔斯人都是災星。”穆哈迪說道。“另外順便一提,阿塔斯的生存環境比米斯塔拉惡劣的多,這裏的物種也更堅韌。對我們來說隻是無害的小病,對米斯塔拉人就是致命的瘟疫。你覺得他們會坐視我們在自己的世界定居麽?和平比你想象的要困難的多。”


    “那麽也許我們可以用貿易換取物資。”莎蒂麗又說。“總有些東西是阿塔斯盛產,而其他世界又需要的。”


    “阿塔斯盛產沙子,但沙漠下有油田。”穆哈迪承認。“無窮無盡的石油,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水廠老板們隻看重打上來的水,而視石油為幾乎無用的副產品。他們不知道在有些世界,這東西非常有價值。”


    “但即使如此,你的貿易計劃也很難成功。”心靈術士接著說。“跨位麵交易,需要魔法船艦隊或者極其強力的傳送門法術。這些魔法我都不會施展,但我知道施展它們所需要的巨大的生命力。消耗生命力量去獲取物資,我不太確定這是個好主意。當然,作為太陽法師,你也許真的可以長期維持一個跨位麵傳送門而不需要消耗生命力。但不用猜我們也可以想到,巫王們一定會趁你維持傳送門的時機做些什麽的,到時候你怎麽辦?這還是不考慮你的魔法本身會帶來的問題的情況下。”


    “我的魔法的問題?”莎蒂麗有些不解。


    穆哈迪舉起自己的一隻手,放在眼前端詳,同時沒有放慢腳步。“暫時還沒有轉移的跡象,但也用不了多久了。”


    “你在說什麽?”


    “癌細胞。”心靈術士回答。“我的肺部,長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腫瘤。早先我在戰鬥的時候,複活這具軀體的時候發現的。我的靈能預知告訴我,這個腫瘤是因為暴露在強輻射下才得的。”


    “你的魔法。”穆哈迪指出。“強大無比,而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強……但它有個極大的缺陷。你的軀體飽飲太陽的力量,用來支付魔法的代價。其結果就是你自身因為吸收了太多輻射,變成了一個強力的輻射源。當你施展強大的法術的時候,你身邊的人有很大幾率會因此染上絕症。假以時日,這種效應會變得如此明顯,以至於根本沒有凡物能近你的身了。這也就是我覺得你的貿易計劃不靠譜的另一個原因。”


    聽到穆哈迪的話,莎蒂麗關心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你說你得病了?那麽它可以治療麽?我可不想傷害你。”


    “多謝關心。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有不少法術可以治愈這種疾病——但是不能由你來施展,基於很明顯的原因。”心靈術士聳聳肩說。“至不濟我還可以用真心智交換異能,換一個新的身體。”


    “不過現在可以幫上忙的法師,也沒有多餘的軀體可換,所以我打算先將就一段時間。”穆哈迪接著說。“另外你也不用擔心肌肉老爹,他健康的很。這家夥體質太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無論我們立場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事,穆哈迪。”


    “彼此彼此。”


    “好吧,入侵米斯塔拉這件事我就放在一邊。算你有你自己的理由。”莎蒂麗終於說道。“但關於第一因宗教,我還有其他的地方不能認同。”


    “既然我們還沒有找到眾名智者。”心靈術士一邊走一邊說。“我猜我還有些時間可以用來向你解釋。”


    “你在傳播第一因信仰的時候,你也創造了一套與之匹配的教法體係,不是麽?”莎蒂麗說道。“我可以看到這麽做的現實作用……但這不代表我認可這種做法。我相信世俗的歸世俗,信仰的歸信仰。政教合一,就意味著權力失去監管,這會帶來什麽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這是個非常尖銳的問題。”穆哈迪說。


    “而你的回複並不是個答案。”珊瑚女巫說道。


    心靈術士露出一個苦笑。“記得我一開始告訴你的話麽?我不是真正的先知,那些法律與戒律不是我創造出來的。所以和你想象的不同,我並沒有兼任立法和宗教的權力。我隻是個人,不是一個神化的偶像。”


    “如果你不是創造那些戒律的人,那麽到底是誰?”


    “一個比我更高的源頭。”心靈術士簡單的回答。


    “你說第一因?”莎蒂麗感到十分驚訝。“我以為那隻是個哲學概念,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和它溝通。”


    “事實是,我不能。”穆哈迪承認。“我從來沒和真神直接交流過。”


    “那你口中的源頭是?”


    “在我原來的那個世界,曾有人傳播關於第一因信仰的內容。”心靈術士解釋。“你可以認為,我在阿塔斯宣講的一切,都來自我原來的世界。”


    “所以說,在你來到阿塔斯之前。你曾經接觸過你所說的那個人,並且從他口中了解到了關於第一因的一切?”莎蒂麗說。


    “並不盡然。”穆哈迪又聳了聳肩。“那個人的年代比我要早的多,我隻是接觸過他人轉述流傳下的內容。”


    “如果那是經由別人轉述流傳下來的,”珊瑚女巫繼續提問。“你就不能排除誤解和累積誤差的可能。經過多年的傳抄或者口耳相傳,再正確的真理也可能被曲解。你在傳教的時候考慮過這些麽?”


    穆哈迪歎了一口氣。“我們所討論的那個人是真正的先知,不是我這種陰差陽錯獲得這個稱呼的人……我認為,如果一個人真的擁有先知的能力,他就能事先預見到自己的話語被曲解誤會的可能。如果這種曲解真的大到了完全曲解他本意的程度,那他一開始就不會布道了……誰知道呢?也許他在一開始布道的時候,故意把自己的本意隱藏起來,這樣經過千百年的曲解後,反而更接近他真實的想法了?沒人能說得清一個真正能看到未來的人,會如何行事。”


    “我能察覺到,你自己對這套說法也不是完全自信。”莎蒂麗回過頭看了穆哈迪一眼說。“我從你的眼睛裏看的出來。”


    “你從一個心靈術士眼睛裏什麽也看不出來,除了你自己的倒影。”心靈術士對此不以為然。“你隻看到了你想看的東西。”


    “不,我是真的看得出來你對自己前一個世界的信仰十分看重。我猜這可能是某種思鄉之情吧,算了我暫時忽略這裏麵的問題。”莎蒂麗說。“但即使你從上一個世界學到的東西是正確無疑的,你也可能在阿塔斯散布了錯誤的理念。”


    “為什麽這麽說?”穆哈迪詢問。


    “你在來到阿塔斯後,成為了一名心靈術士。”珊瑚女巫說道。“你也知道心靈異能可以做到什麽,而我告訴你,魔法能做到的事情更多。你可能被洗腦,植入虛假記憶,偽造不同的人格……你有什麽理由確定,你記憶中,上個世界的信息,沒有經過扭曲或篡改呢?”


    “理論上,有可能是千魂首偽造了你腦中關於過去世界宗教的記憶……你說他花了上千年時間在阿塔斯散布民謠和預言,以便有朝一日可以用得上。難道千魂首就不能在你的腦子裏偽造些記憶麽?也許你隻是覺得自己反過來利用了千魂首,但實際上你依然茫然無知的執行著他事先設計好的計劃。


    四周是一片寂靜,在這冰川的底部,沒有任何噪音,隻能聽到三個人走路時輕微的腳步聲。穆哈迪沉默了很久,最後才開口說道。“……我沒法確定。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麽?”


    “如果你沒法確定,也許……”莎蒂麗建議道。“……我是說也許,你就不該貿然行事。不然你就可能無意中讓千魂首錯誤的理念控製了阿塔斯的人民,奪走了他們精神上的自由。”


    “你說的或許有可能……但當年你在提爾發動革命,襲擊巫王卡拉克的時候,你確定自己會成功麽?”心靈術士說。“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冒一些風險,所以我們才被稱為冒險者是不是……而如果我真的將錯誤的理念帶給了阿塔斯的人,那些真正配得上自由的人,也不會被那些理念束縛住。”


    “真正配得上自由的人?你覺得自由也有配得上這個說法?”莎蒂麗詰問。“你覺得又是那些人,符合你口中的這個稱呼?”


    “自由既然是需要贏得的,那麽自然有人配不上。”心靈術士回答女法師。“至於誰配獲得自由,”他聳聳肩。“肯定是那些能打破自身枷鎖的人。”


    “誰配得上你口中的這種評價?”


    “我做過奴隸,在我剛剛來到阿塔斯的時候。”穆哈迪一邊走,一邊對珊瑚女巫說道。“你也做過奴隸,當你還是科坦德的一名法師學徒的時候。但你獲得了自由,靠自己的努力,推翻了巫王數千年的暴政。事實上,你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證明,有的人可以從最惡劣最嚴苛的枷鎖中掙脫出來。”


    “但我並不想看到掙脫了枷鎖的人們,很快又落入新的枷鎖中。”女法師有些黯然的說。“當麵對波利斯的時候,我替你辯護,堅持你和太初術士是不同的。我不希望事實會證明我錯了,而波利斯才是正確的。我不想看到,太初術士和巫王們數千年的殘酷暴政,會以穆哈迪之名重新降臨。而我居然協助了一個新的‘大敵’出現在阿塔斯。”


    “在整個多元宇宙裏,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一件事,就是和你為敵。”穆哈迪做出保證。


    “如果事事都按照希望的一樣,那麽世界就太簡單了。”莎蒂麗用幾乎微不可見的幅度搖了搖頭。“你對我的第一個質疑,回答的很好。第二個就不那麽好了。我並不信服。以後我會繼續觀察你的所作所為的,而且會在必要的時候,糾正你的錯誤——這是我作為一個朋友的義務。”


    “這是我的榮幸。”心靈術士鄭重回答。“另外,我的感覺告訴我,我們快要到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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