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樓主閣大廳的燈火,一如既往的幽暗。


    大廳兩側的排排燈芯,燃燒著晃動的火苗,使得整個大廳的光線,都看起來多少有些閃爍不定。


    大廳裏空蕩蕩的,隻有跪在地上的梅蕪,和坐在主位上的老奶奶。


    這老奶奶身穿一身素衣,頗為的樸素簡單,若是單從模樣上來看,和村頭隔壁的王大媽,也沒多大區別,頗有幾分和藹可親的味道。


    但跪在地上的梅蕪,已汗流浹背了。


    這大廳並不熱,相反氣氛還有一絲絲寒冷,但梅蕪額頭上的香汗,已是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我鳳伶已很多年,不出秦家北門了。”老奶奶端起茶杯,喝著輕笑著說,“上一次見到梅蕪樓主,已是將近四十年前的事,那時的你,還是個不及桌高的小孩子,手裏還抱著一個洋娃娃。”


    “我已老了。”


    “若不是秦家如今正在用人之際,也不至派我一個看大門兒的過來辦事,我也早已沒了這番閑情雅致。”


    梅蕪僵硬的笑了笑。


    她本想露出一絲親近的笑容,但麵對眼前的老奶奶,好似怎麽也笑不出來。


    笑容多少有些僵滯,“鳳奶奶這是哪裏話,北門一代門神,秦家功勳卓著之人,四大門神當之無愧的首席,又豈有老的道理?”


    “哈,梅蕪樓主過譽了。”鳳伶擺擺手,略顯著不耐煩道,“我也不想過多客套,此番過來,就是問問事情辦的怎麽樣而已。”


    “你直接說吧,我聽著。”


    “是。”梅蕪點頭。


    隨即恭敬的說,“此次秦墨確實受了神家和洛家所托,前往了古埃國。”


    “在他調查清楚神鑰的位置後,我就派了梅花四瓣阻攔,他並沒得到神鑰。”


    “不錯。”鳳伶放下杯盞,滿意的點點頭。


    兩人都突然間沉默。


    梅蕪直截了當交代完,也沒什麽可再說的,便跪在那裏,安靜的低著頭。


    鳳伶和藹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梅蕪。


    隻是這眼神在梅蕪看來,並不是所謂的和藹,而是毒辣……


    “既然他沒得到神鑰……”過了半響,鳳伶緩緩開口,眼眸也隨之變得漸漸犀利起來,“秦家主想代我問你,你……有沒有得到啊?”


    霎時間,整個大廳的氣氛都寒冷的可怕。


    一股強大的威壓,壓在梅蕪身上,令梅蕪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急促的呼吸著。


    突然,好似直不起自己身子,猛地如同一隻狗,跪在地上,朝著鳳伶重重的磕起頭來,腦門撞在地板上,響起空曠的響聲,瞬間腦門上,有了血紅的印子。


    “我……我萬萬不敢啊!我按照秦家的命令行事,隻是阻止了秦墨,自己萬萬不敢拿取神鑰!”


    梅蕪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害怕的身子有些哆嗦。


    “樓主這又是何必。”鳳伶很快收回犀利的目光,又和藹可親的笑了起來,“我隻不過是代秦家主問問樓主而已。”


    “樓主也知道,最後一把神鑰,世間無人能碰,誰碰就是觸犯了秦家的底線。”


    “若是樓主私自拿了神鑰,現在交出來,秦家那邊也想必不會怪罪。”


    “若是……”鳳伶頓了頓,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後麵的話,我也不必再多說,後果是什麽,您也知道不是?”


    “我……我知道……”


    鳳伶拍拍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門外走去,“好了,老朽也就不叨擾樓主了,看大門時間長了,現在出來,行動也不利索咯。”


    當鳳伶站起來時,才發覺鳳伶老人駝背的厲害,走起路來,就好似時刻都在彎著腰。


    “鳳奶奶慢慢走!”


    老者從梅蕪身邊擦肩而過時,梅蕪慌張的站起來,恭敬的低頭恭送老者離開。


    走到了大門口,老者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哦,對了。”


    “秦家主還讓我轉達一些話。”


    “你可莫要忘了你樓主之位如何而來,也莫要忘了……你當初是怎麽把雪洛姬,一刀一刀給撕開的,這樓主之位,秦家給你的,還是老實些比較好……”鳳伶嗬嗬的蒼老笑了兩聲。


    她抬頭,“還有,頂上有耳,我就不叨擾了,走了。”


    鳳伶笑著搖了搖頭,蒼老的身影在夜幕之下,緩緩離去。


    梅蕪完全怔在了原地。


    她在原地呆愣了幾秒,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方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頂上,但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突然,一滴水珠從頂上啪嗒打了下來,打在了梅蕪白嫩的臉頰上。


    水珠順著梅蕪光滑細嫩的臉頰,徐徐的滑在了梅蕪的嘴裏。


    她輕輕地嚐了嚐。


    鹹的。


    這不是水珠……


    這是眼淚。


    一道凜冽的身影從黑暗的頂上出現,一把銀紅的長劍,如同射出的利箭,好似與這道身影,融為一體,從黑暗之中破曉俯衝而來!


    梅蕪長袖而起,身影恍然而動。


    優美的躲避銀紅長劍的襲擊,她躲避的動作,都輕盈的好似是在跳舞一樣,很快就與這道下來的身影,拉開了距離。


    銀紅長劍猛然刺於地板之上,竟將這主閣地板,直接給刺穿了。


    梅蕪看著他,看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她想要笑,但今晚……好似實在沒了笑容可言……


    “你……你來了?”梅蕪還想保持自己的優雅和從容。


    “我母親……是你殺的?”


    秦墨紅著眼眶,拔出地上龍寒劍,劍芒猛然指向梅蕪,他憤怒的身子顫抖不已,當知道了真相之後,這二十年來積攢的憤怒,都好似在此刻,要怒不可赦的爆發出來。


    “你聽我解釋……”


    “是你殺的??”秦墨一步步朝著梅蕪走來,他聲音再一次加重,就好似臨近爆發邊緣的獅子。


    梅蕪狠狠咬了咬牙,“秦墨,我們可以合作!”


    “我可以給你神鑰,我們聯手一起鏟除秦家,我們不是敵人,我們目標都是一致的!”


    “我特麽問你,是不是你殺的!!”秦墨握劍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梅蕪咽了咽口水。


    “是我殺的……但秦墨你要明白,剛才鳳伶明知你在這裏,還對我說出那番話,就是希望見到我們兩虎相爭的局麵,你現在若是和我宣戰,就正中秦家的下懷了!”梅蕪重重的強調道。


    秦墨極力克製著自己憤怒。


    他也不知,他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克製住此時的憤怒。


    這種痛苦的感覺,就好似當初在誅神殿見到父親一樣……


    “為什麽?”秦墨隻是問道。


    或許這個問題,得到什麽樣的答案,都不再重要了,不管她回答什麽,她都是殺了母親的凶手,一刀一刀撕開的……


    梅蕪露出病態的微笑。


    她轉身看向那幅巨大的壁畫,那位絕美的女子,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哪怕隻是印在牆壁上的模樣,也如同仙女一般。


    梅蕪緩緩走了過去。


    她手顫抖的撫摸著壁畫上的女子,撫摸著她每一寸肌膚。


    “二十年前……你母親是驚豔絕漣的歌姬,你想像不到她的魅力,焱陽一曲傾國之人!她唱的一首曲子,能引來華夏全國震動,她的一首曲子,各個國家的權貴,來此拜見!她溫柔,高貴,有著慈悲一般的胸懷……她令所有女人都嫉妒,令所有男人……都為之仰慕。”


    “二十年前,那是屬於你母親的時代。”


    “若是處於戰爭年代,她的一首歌,能令天下停戰!這絕不是誇張。”


    梅蕪回憶的說起二十多年前的事,當提及關於那個女人的事,她眼裏不由的露出深深的嫉妒。


    哪怕過去時隔二十年,哪怕那個女人早已離去……她依舊嫉妒著她,她嫉妒著她的全部,哪怕她頭上的一根秀發,她都覺得比她的頭發要上檔次,她都會嫉妒。


    “嗬,那時的我,又算什麽?”


    “風月樓是她一個人的,人們隻會記住她的名字!包括你父親,那位風姿卓越,被稱為三大武界千年天驕的男子!”


    “本來……一切都還算好的,我們最起碼可以做個好閨蜜,最起碼她登上樓主之位,我也不會多說什麽的……”梅蕪苦澀的笑著,“可是……直到你父親的出現。”


    “那時的他,就像一顆璀璨的鑽石,走到哪裏都會受到萬人的崇拜和敬仰。”


    “而璀璨的鑽石,隻會配上最好的仙女……可惜那個仙女,不是我。”


    “或許,你父親至死也不知,我喜歡他。”


    “我開始發瘋,我嫉妒你母親所得到的一切。”


    “直到後來,秦家找到了我。”


    “我做秦家的一條狗,秦家助我殺了你母親,我就那麽一刀一刀,割開她的每一寸肌膚,但凡她身上還存在一絲光鮮亮麗的地方,我就會拿刀割開……”


    梅蕪病態的笑著,她好似瘋了,回想起過去那血腥的一幕,她至今都覺得爽快無比。


    這些令她爽快的字句,卻如同刀割一樣,劃在了秦墨心上。


    “可我……”過了好久,梅蕪才漸漸恢複理智,她猛然看向秦墨,顫抖而恐懼的喊道,“我特麽不想一直做秦家的狗!!”


    這聲撕心裂肺的呐喊,仿佛來自地獄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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