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仲堯一腳跨出嶽父的書房門,就看到自己女兒正坐在院門的台階上抻著脖子朝書房門口張望。


    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還微微帶著些酸。


    小東西原本就一直注意著書房的動靜,看嶽仲堯推開門出來,嗷嗷叫喚著就跑了過去。


    奶娘搖了搖頭和丫鬟跟在後麵。


    這孫小姐雖不是內孫,但全家就她一人最小,全家大小都寵著。整個人有幾分鄉野的摯樸和活潑。


    也就這些天被拎去女學,拘著學了幾天規矩,走路也才不跑不跳了。規規矩矩的,行動間有模有樣。


    隻今天得了生父來尋的消息,整個人又跳脫了起來。好在家裏的幾個主子都不在意,她也不好多說。


    反正孫小姐還小著呢,就是長歪了也能掰得過來。


    奶娘正想著,抬頭就見那父女二人已是親熱地抱在一起了。


    大宅門裏的小姐向來是笑不露齒的,從姑娘會走路開始就被教導了。哪裏有像孫小姐這樣笑得大聲的?


    六歲的孩子也不小了,都知道要避嫌了,哪裏還像這樣被父親攬在懷裏,向上拋高的?


    她也從沒見過宅門裏哪對父女這麽親熱過。


    看旁邊的老爺不說話,隻微笑著垂手在一邊看著,她便也低了頭,又往後退了幾步。


    她雖是奶娘,但孫小姐又不吃她的奶,教養問題自然也由她家長輩來,她便隻負責孫小姐的安全和日掌的起居罷了。凡事多聽多看少說總不會有錯。


    這份工錢給的高,她家裏還等著她的貼補呢。


    那邊嶽仲堯把女兒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問女兒道:“琬兒想爹爹嗎?”


    琬兒興奮地重重點頭:“想,琬兒想爹!”


    嶽仲堯在女兒額上親了一口,激動地把女兒抱得緊緊的。


    喬景昆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父女二人互動,裝做不虞,對琬兒說道:“琬兒隻想著爹爹,便不想外公了嗎?”


    小東西扭著身子看向喬父:“琬兒喜歡外公。隻是外公天天都能見到,爹爹這才來嘛……”


    喬景昆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領你爹去你母親院裏吧,讓你母親給你爹做身新衣裳穿。”


    小東西還不知道新衣裳舊衣裳會有什麽大的區別,隻以為快過年了,他爹也要做新衣裳,便高高興興地點頭,指著嶽仲堯往院外走。


    嶽仲堯也沒把她放下地,高高興興地抱著女兒,朝嶽父道了辭,就抱著女兒往外走了。


    喬景昆看著女婿孫女走遠的身影,又吩咐身邊的小廝去庫房挑一些好料子送到大小姐的院子。


    他也是過了二十多年苦日子的,自然不會去嫌棄嶽仲堯穿得不好。但逢高踩低的人總是不少,他不能讓別人在背後笑話他女兒,讓人在背後對他女兒指指點點。


    嶽仲堯抱著女兒回到喬明瑾院子的時候,喬明瑾也正領著人在選料子裁衣裳。


    既然父親說了年裏要帶嶽仲堯四處走動,多識些人,那他便不能穿得太差了。


    父親過了年要接任族裏庶務,他跟著父親在外行走,自然也是代表著父親的臉麵。


    喬明瑾原就有女紅基礎,再加上後世看的太多,對時下的衣裳提一些建議,做一些改動還是很願意做的。


    事實上,她們一家回來後,裏外的衣裳都是重新做過的。雖然還在孝期,都是穿的素服,但經喬明瑾的改動和指點,一家人的衣裳穿出去也是惹眼得很。


    彌補了一家人氣勢上的一些不足。


    這世家子弟的風儀氣勢,除了骨血裏帶的,還要經年累月在那樣的環境裏浸染才行。


    他們一家雖然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大族後代,但在鄉間生活了那麽多年,哪怕改頭換麵,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會有益州喬家子弟的風彩的。


    好在藍氏和喬父從沒忘記過對幾個孩子的教養,讀書認字,女紅規矩一樣不落。又以己身當表範,幾個孩子自小跟在喬父和藍氏身邊學,便跟莊戶人家的娃子們大大不同。


    如今回了益州本家,改頭換麵,明玨幾個是聰明好學的,經過族學裏的學習和點撥,行動間已越來越有世家子弟的風儀。


    而經喬明瑾設計改動過的衣裳也給一家人添了幾分神彩,多少也轉移了一些旁人的視線。


    “瑾娘……”


    嶽仲堯發現他每次見到喬明瑾都忍不住激動。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激動,就是覺得很迫切地想見到自家娘子。


    “回來了。”喬明瑾笑著朝他點頭。


    琬兒見娘親向她望來,便掙紮著下了地,雖然她覺得還沒被父親抱夠。


    “餓了沒有?讓奶娘帶你去吃點心吧。”喬明瑾對女兒說道。


    “不餓。”


    小東西剛朝喬明瑾搖了搖頭,看到自家娘親笑眯眯地看著她,便眨巴了兩下眼睛,又朝她爹望了望,這才跟著奶娘出去了。


    嶽仲堯生怕喬明瑾開口說些什麽,急忙先開口說道:“爹讓我住在你這裏!”


    喬明瑾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便對站在屋內伺候的春芽說道:“領兩個人去把東廂房收拾出來,再讓人去庫房領些被褥及用品。”


    看春芽應了是,帶著人下去了,才給嶽仲堯倒了一杯茶,在他對麵坐了。


    緩緩問道:“請了多久的假?什麽時候回府裏銷假上工?”


    嶽仲堯也沒忙著喝茶,眼睛盯著喬明瑾不放,回道:“過了元宵就正式銷假上工。隻是這裏往來京城快馬也要幾天功夫,隻怕初上就要走了。”


    喬明瑾點頭,又問了他一番雲家村和下河村的情況,及她的作坊的情況。


    得知一切都好,便放了心。


    嶽仲堯想了想又說道:“你那院子,表嫂並沒有把鑰匙給我娘。臨走我又分了家,我交待過我娘了,我娘,她不會搬進去的。”


    說完,多少有些不自在。家裏又不是吃不上飯了,做婆婆的覬覦媳婦的院子,哪裏都說不過去。便有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生怕喬明瑾聽了不高興。


    喬明瑾看了他一眼,道:“若以後我不回去住了,那院子便給你爹娘住也沒什麽。我隻是怕表哥表嫂難做。”


    嶽仲堯眼睛亮亮地對喬明瑾說道:“等明年你給祖父守完孝,我便接你們母女上京裏去。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塊。”


    喬明瑾看著他說道:“你進了京隻怕要住在郡王府裏吧。”


    嶽仲堯點頭道:“嗯。我一個人住哪都沒關係。不過我問過了,有成了家的護衛都租了房子住在外麵的。等我攢了錢我也租一間好一點的小院,讓你們母女住得舒舒服服的。等將來我攢的銀子多了,咱就買一間小院子住。”


    喬明瑾看他說到前景,兩眼裏冒著光,也不忍潑他的涼水。


    京裏居大不易,就憑他當護衛的那三兩的月錢,隻怕攢到他退工都不一定能在城內買一間小院的。


    “瑾娘,你放心,我這護衛也不會一直當下去的。來接應我的人都說了,我這年齡,又是成了家的,就算在郡王身邊當貼身護衛,也當不了兩三年的。郡王不過是想把人貼身放著,就近觀察各人品性,好安排合適的崗位罷了。”


    看自家娘子並沒有露出不虞,很是專注地在聽他說話,很是高興。


    便又說道:“那接應我的人是郡王親自派來的,我想他定是得了郡王爺的吩咐來提點我的。郡王如今掌著京中的禁衛營,護著京都的平安,他手下不管是大頭目還是小頭目,都需要心腹忠心之人。像我這樣得了他恩惠的,他用著放心,隻要我表現出我的能力和忠心,將來我也一定能拚一份前程出來的。到時候,你跟著我就不會吃苦了。”


    喬明瑾發現嶽仲堯說到前程的時候,眼睛很亮。


    也許每個男人心裏都是有著一番抱負的吧。能一展抱負,護妻兒家小平安周全,必是每個男人心中的願景吧。


    喬明瑾不知道她的願景是什麽。


    來這個世界快兩年了,似乎她一半融入這個世界,一半還在天外。


    她似乎沒什麽強烈的歸屬感,隻不過是想把眼前的日子過下去罷了。


    這個男人似乎已把前路一一為她掃清,努力去營造她想要過的日子。隻是她還不敢輕易地朝他伸出手。


    京都啊,那是個繁華的地界,也是個紛亂的地界,輕易能把人的良知泯滅了。


    “你站起來,我給你量量身,好給你做幾件衣裳。”


    喬明瑾朝他說道。


    嶽仲堯有些激動。他多久沒穿到瑾娘給他做的衣裳了?


    在軍中時,那衣裳都破得不像樣了,他還一直穿著。最後連他的上官都看不過去了,從自己的包裹中尋了件外衣丟給他。


    他不好解釋,不過也把那件破得不成樣的外衣脫了下來。隻也沒舍得扔,一直放在包袱裏。隻是後來奔跑逃命中不見了。


    榻上散著好幾匹顏色不一樣的錦緞,都是他沒穿過的好料子。


    又見自家娘子把榻上的衣料一一拿過在他身上比著,嶽仲堯心裏熱了起來,熱得發燙。


    原來剛才瑾娘就在給他裁衣裳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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