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媽媽看著她又說道:“我們老太太說,這人哪,就跟這雪緞一樣,什麽身份的人就該做合乎她身份的事,是什麽人就該穿什麽樣的料子。比如說我們吧,就是地上撿到一匹雪緞,隻怕也是不敢做了衣裳上身的。”


    看喬明瑾眉眼不動,以為她不明白。


    這鄉下地方,沒吃沒喝沒人伺候路途又遠,哪有府裏舒服?


    遂也不想耽誤時間。


    直接了當說道:“娘子聽懂也好,聽不懂也罷。我跟娘子也沒什麽仇,興許在城裏見了麵還要打聲招呼的。我想勸娘子,娘子是嫁過人的,還生了這麽大一個孩子,現在相公也沒死,夫家也沒絕了戶,正該和相公翁姑好生過日子,何苦想那些沒用的?做那等不切實際的夢?”


    看了喬明瑾一眼,又說道“那菱羅綢緞誰不想穿?但也得看自己穿不穿得起。燕窩是好吃,但也得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福氣消受不是?”


    趙媽媽說得頗為苦口婆心。


    一副長輩真心為了晚輩著想的樣子。


    那柳兒聽完倒是沒趙媽媽那麽客氣了。


    哽著脖子說道:“喬娘子,你也該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說你現在嫁過人生過孩子,相公又沒死,就是你還是黃花大閨女,隻怕也進不得周府給六爺當正房的!周府是什麽人家?不說在青川城裏是數一數二的門戶,那京裏的那一支,聽說又升了,說是剛升了戶部尚書了。說得不好聽些,這青川城的周家就是京裏那一支的錢袋子。六爺又是個能摟錢的,他的婚事豈能隨隨便便了?說不得我們老太太都做不得主。若是讓京裏知道六爺要娶你當正房,沒準喬娘子有沒有命在還是兩說呢!”


    喬明瑾靜靜地看著她。


    眼前這容顏靚麗的女子,在自己麵前高人一等的模樣,嘴巴一張一合的,倒真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姑娘。


    那趙媽媽見喬明瑾似乎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又苦口婆心地勸了幾句。一副全是為了喬明瑾著想的樣子。


    那柳兒姑娘,生怕她耍了蠻橫,死活要等六爺來接她,然後再隨著六爺歡歡喜喜往府裏進。


    嘴裏便說得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隻要她不聽勸,立馬周老太太或是京裏就派人來悄悄拿了她去。沒準還會影響他兩個弟弟的前程。


    就是最後進了府,也會落不著好。


    就是有六爺護著又怎樣?府裏還不是老太太做主?六爺又不能時時呆在她身邊。


    老太太想讓她有來無回還不是極簡易的事?


    柳兒從小賣進府,好不容易分到六爺屋裏,原先六爺對她還有個好臉色,可是現在卻連她名字都記不清了。


    這還得了?


    真讓這個女子進了府,還有她柳兒站的地方嗎?


    二人一唱一合,巴巴相勸。


    就是為表達一個意思,你身份不夠,當不了正房!


    就是當妾,老太太也是不樂意的。


    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聰明的就自己遠遠地避開了去,免得招了老太太的眼。


    老太太那手段多著呢。


    二人一張一合,喬明瑾聽在耳朵裏嗡嗡響。心裏莫明地湧上一股悲涼。


    陣陣無力感湧上來,團團把她包圍。


    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地方了。


    不是她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地方了。


    這裏看身份,看門第,這裏等級森嚴。


    不是她堵著耳朵,閉了眼睛,什麽都不聽不看,就能避了去了。


    它們實實在在地存在著。讓你躲不開也避不開。


    哪裏都沒有她想要的平靜安穩的生活……


    柳兒看喬明瑾臉上終於裂了一道縫,喜笑顏開。


    而趙媽媽看著喬明瑾一臉灰敗,麵上不忍。


    遂緩緩說道:“喬娘子也不要多想。周府畢竟不是普通人家。不過,當不了正室,你,想必六爺是真心待你的。等六爺回來,也許還是能到他身邊伺候的……”


    柳兒雙目圓瞪:“媽媽,你湖塗了!來時老太太如何說的?就是妾室也是需要正經聘了良家子清清白白的人家的。媽媽是怕六爺以後的後院太安靜了嗎?沒聽老太太說這是亂家根本?”


    柳兒說什麽,趙媽媽自然懂得。


    自古這妻妾就難融洽過日子。


    若是納進門的妾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家裏妻妾不分,嫡庶不分,還真的會是亂家之相。


    看六爺對她這般,必是舍不得讓她受委屈的。


    難道真的收籠在外麵當外室養著?


    趙媽媽看了喬明瑾一眼,便閉著嘴不說話了。


    這等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走了這趟差,以後的事就交給老太太吧,她是不摻和了。沒準以後還得多避著六爺一些。


    那柳兒瞧了瞧喬明瑾,見她應該是把話聽進去了,心裏免不了得意。


    便說道:“你雖然進不得府,但你方才也說了你有屋有田,不缺吃不缺銀子。和你孩子和相公好好過日子不比什麽都好?這鄉下人家隻怕也不會三妻四妾的,你正好清靜不是?不像我們,哎,雖然吃得好穿的好,可是還不是一堆糟心事?要敬著老太太,又要伺候好六爺。當了六爺的房裏人,將來有了新太太,還得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也許一個月還等不來六爺一夜呢。我還是羨慕你呢。”


    趙媽媽皺著眉頭看了柳兒一眼。


    這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心裏不屑。六爺也就是前兩年看你花開正好,這一年來可有叫你伺候的?還做著春秋美夢呢。


    趙媽媽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推到喬明瑾麵前,道:“這是臨來老太太給的一百兩銀票。說是見你家男人辭了公差回鄉,也沒個進項,這是給你一家過日子的。這裏頭也有你幫忙管理作坊的辛苦錢。當然,老太太並不知作坊的淵源,回去我還是要向她稟報的。”


    看了喬明瑾一眼,道:“喬娘子,咱們女人,生來就是受苦的,求的不就一份溫飽罷了?眼前你不愁吃穿,便該知足了。不該再宵想那等不該想的。老太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


    喬明瑾回過神來,看了她二人一眼。


    又聽了她這一番話,便道:“趙媽媽你放心。也回去告訴老太太,我喬明瑾從來不會去做不切實際的夢。隻是感念周六爺待我的一番赤誠。既然我們不是一路人,當然要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是那等死纏爛打之人。我是什麽身份我也清楚。”


    柳兒聽了,抬著下巴道:“如此正好。這身份什麽的,是爹娘給的,也做不得假。我倒是還想要娘子這般的身份呢。孩子也生了,男人也在身邊……”


    “柳兒姑娘!”趙媽媽喝道。


    柳兒唬了一跳。


    正想回嘴。看趙媽媽一副吃人的模樣,便抿了抿嘴。


    這人是老太太院裏的,也就在林媽媽之下,她也不敢把人得罪了。


    那頭,喬明瑾看了她二人一眼,又把那荷包推了回去。


    “這銀子我不能收。我管我自己的作坊,不用別人付我工錢。另外我孩子也不需別人幫我養活。多謝你家太太。”


    趙媽媽看喬明瑾執意不肯收,歎了口氣,便把荷包又揣了回去。


    喬明瑾見她二人也沒旁的要交待了,她也懶怠應酬她們。


    便拿鑰匙去隔壁取雪緞。


    那二人也起身緊緊跟在她的後麵。


    待進得那小庫房,便來回打量了一番。


    見除了看到兩匹雪緞和十來匹布料之外,還真沒看到周府庫房裏出來的東西了。


    裏麵擺了大大小小的缸缸罐罐,想必都是裝的穀物糧食,二人也不耐煩去掀開來看。


    喬明瑾開了門,便隻袖著手讓她二人自己去搬。


    “這十來匹料子也是前幾**家六爺送來的。想要也拿了去吧。”


    那柳兒看著那布料兩眼直發直。


    她還沒穿過這麽好的料子呢。


    趙媽媽見狀忙攔住了她。


    對喬明瑾笑著說道:“我二人不知作坊原是娘子興起來的。言語多有得罪。想必這布料也是六爺送娘子的節禮。我二人不好搬動。六爺往常送別人也沒少送一些好東西。隻是這兩匹雪緞是老太太賞了六爺的,就是大太太三太太等人都沒有。是囑咐我二人定要拿回去的。”


    喬明瑾看了她一眼,便說道:“那你便拿回去吧。”


    那二人也不多做停留,抱了兩匹雪緞就往外走。


    被喬明瑾支開的明琦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小跑著跟在她二人身後去關門。


    那柳兒回頭看了看,嘴裏罵了一句。被趙媽媽斥了一句方消停了。


    這二人的車子很快出了村子,在村口停了下來。


    很快,就有一個婆子模樣的人遠遠走過來了。露著笑遠遠地問趙媽媽二人:“事兒可是辦妥了?”


    趙媽媽朝她點頭。


    那婆子三兩步走過來,抓住趙媽媽伸出來的手,上了馬車,馬車便緩緩開動了。


    那婆子可能是事兒辦得不錯,想著回府後得的厚賞。心裏正高興,在車廂裏對著趙媽媽二人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你是沒看到,那婆子看到五兩銀子,那眼都直了。都不用我套話,什麽都往外倒。又聽說她那兒媳婦原來竟是有那麽多錢財,那眼睛睜得……哈哈,你是沒看到,都快鼓得掉出來了。這下子,那什麽喬娘子的,想脫離夫家巴結上咱六爺,我看還能不能了?”


    ……


    趙媽媽原本把事兒辦妥,也正高興著。聽得這婆子這般一說,便暗自歎了一口氣,撩起車簾子往外看了看。


    那鄉間小路彎彎繞繞,小小羊腸似的。比不得城裏的大道。


    這裏,她是不會再來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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