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在家罵了一整天,終於拗不過嶽春分的哀求,領著女兒女婿上城裏找三兒嶽仲堯去了。


    秀姐帶著最新的八卦跑來喬家,與喬明瑾巴了一個下午。


    “說來,這春分大姐也是個命苦的。生在頭前,因著老娘是個懶的,從小沒少做活,家裏地裏可沒少出力,才幾歲就貓在地裏了……”


    “……她娘吳氏倒是生了五個立住了五個,但哪一個不是嶽大姐帶大的?她娘光忙著和她祖母鬥法去了。生生把她祖母氣得早早就去了……好不容易等到嫁人的年紀,吳氏也算疼她,給找了個殷實家底的把她嫁了出去……”


    “……哪想頭前又因生了兩個女兒,不招家婆待見,著實過了幾年不見天日的日子。連娘家都不敢回。吳氏也沒敢去吱一聲……這好不容易等到生了兒子傍身,哪想到家產又被幾個小叔子敗光了。這臨了臨了,還要被幾個妯娌鬧著分家,如今還要養著家翁家姑……”


    秀姐說來一陣感慨。


    喬明瑾聽著也是喟歎連連。


    女子生來似乎就是受苦的。


    托生個好人家還好,還能一一把苦楚化盡了。若命不好,所嫁非人,也就隻能受著了。或者拚力掙一掙,看是否能夠掙脫開來……


    喬明瑾想到前世及這一世,正感慨,又聽到秀姐說到:“這嶽大姐如今這樣,想來小滿的婚事,吳氏更是要好生挑揀一番了。可這都挑了幾年了,也沒個中意的。哎,沒得還把小滿留成老姑娘了……”


    喬明瑾想到嶽家還算能為她說上一兩句話的小滿,也是一陣陣無力。


    本來吳氏還看中了一個,不知怎的,又不要了。


    如今又出了嶽春分這樣的事,隻怕小滿的婚事還有得磨……


    後來的兩天,自來工坊顯擺得瑟的孫氏嘴裏,喬明瑾得知,嶽春分夫妻二人已是被嶽仲堯幫著在城裏找了活計做了。聽說還算不錯,夫妻二人一個月也能掙個近二兩銀子呢。


    聽說還打算等穩定下來後,把幾個孩子及老父老母接來。


    孫氏指著兒子東根身上的新衣,直誇口說是他大姑買的,一臉的得意。


    喬明瑾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忙去了。


    心裏也為嶽春分感到高興。


    所謂手裏有糧心不慌,也許這樣,她家翁家姑才能高看她一眼吧。


    而此時的青川城裏,嶽仲堯正引著姐姐姐夫往租憑的房子裏進。


    “姐,姐夫,這房子一個月二百文。小是小了些,不過這條巷子還算安靜,住的人也沒那麽雜亂,就是將來外甥們接過來了,也安心的。”


    嶽仲堯手裏拎著幾個行李,用鑰匙開了門,引著嶽春分夫妻二人往門裏進。


    夫妻二人迫不及待地進了院子,一通打量下來,滿意非常。


    小是小了些,但好在幹淨也不破敗,有房有天井有廚房,已是極為滿意。


    老實巴交的衛四方,一個勁地向這位舅兄道謝。說來說去也隻有那一句:真是多謝他三舅了。


    嶽春分見之噗嗤一笑,道:“跟自家兄弟客什麽氣?咱欠著他的,將來好生還了就是了。咱好好給人做活,方對得住仲堯的一番奔走。”


    “是是,極是。他三舅是個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給我們找來這般好的工作,銀錢也給得高,還包早晚兩頓飯。這又給租了屋子……這,這真是不知如何的好……”


    衛四方看著穿了一身威風凜凜的捕快服飾,佩著腰刀,腳蹬著皂靴的嶽仲堯一陣敬畏。


    他三舅這可是公家的人呐,真了不起。


    嶽仲堯看著自個這個姐夫,一副老實巴交的,對自個姐姐言聽計從的模樣笑了笑。


    當初這也是他娘選中他為女婿的原因。就是為了大姐能挾製他,好少吃些苦。沒想到也是他這副老實巴交的模樣,被幾個弟弟哄著瞞著把家底給敗光了。


    最後也隻分到二畝地,領著老父老母及幼兒幼女分了出來……


    “仲堯,這房錢是要怎麽交的?”


    嶽春分在院裏處處轉悠了一圈,一臉感激地問嶽仲堯道。


    “這房錢暫時不用你們擔心。我已是交了一兩銀了。大姐和姐夫且安心在這住著。有事就去縣衙找我,若我不在,找我的同僚他們也是肯幫忙的。”


    嶽春分夫妻聽了連忙推拒,卻之不過,也隻好受了舅子的這番好意。


    這可是五個月不用為房錢發愁了呢。這麽好的房子隻要二百文,想來人家也是看在仲堯的麵子上了。


    嶽仲堯又幫著他二人忙裏忙外打掃了一番,這小小的院子終於有了家的模樣。


    三個人又把廚房收拾了,燒了一鍋水出來,在天井裏坐著閑聊。


    嶽春分看著與自家男人正聊得歡的三弟,心裏一陣抽疼。


    這弟弟從小就懂事聽話,不像二弟伯陽那般因是長子從小得爺奶關照,也不像四弟季文那般是幼子,又因著嘴甜得她爹娘歡心。


    仲堯從小就會自個找食,不讓讀書也不惱,自個跟著村裏的獵戶學了把式,還冒著星夜去城裏的武館偷藝……


    地裏的活計也是做得最多的,爹隻要喊一聲,就扛了鋤頭跟著後頭去了,另兩個弟弟卻找各種理由推脫……


    後來頂了家中的名額去了戰場,好不容易活著回來,與妻女團聚,可這一轉眼,竟是又要散了……


    嶽春分喉頭一陣哽澀。


    鼻子抽了抽,方才止住。


    看著嶽仲堯柔聲道:“三弟,在家時我見過瑾娘……”


    嶽仲堯聞言頓了頓,手裏的杯子緊緊捏了捏。


    瑾娘……


    嶽春分看著弟弟那模樣,心頭更疼。


    又道:“琬兒我也見到了,長得可真好。粉嫩粉嫩的,臉上還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彩,長得既像瑾娘又像你。還很懂事又乖巧。瑾娘把她教得很好……”


    嶽仲堯聽了嘴角往上翹了翹。


    他的女兒啊……自然是像他的。


    這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也不知小東西有沒有想他……還有沒有再站在院門口的小路上翹首以盼……


    嶽春分又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輾轉了數次又說道:“之前娘到工坊鬧了一次……瑾娘,瑾娘說是一年之期就要到了……”


    嶽仲堯聞言,心裏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鈍鈍地疼。


    略略俯著身,急急喘息了幾下,才算緩過來。


    “姐……”


    嶽春分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道:“姐知道你不想失了她們母女,可你一直在城裏,一個月也回不了幾天,本就與她們母女隔了四年……要不……要不你把她們母女倆接來城裏也成。離了咱娘,也許,瑾娘心裏也慢慢去了一些怨懟……”


    嶽仲堯不發一言地聽著。


    他想著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績出來,讓瑾娘看看,好叫她覺得自己是可依靠的……他也想,時刻在想著,她們母女倆就在自己身邊,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


    而瑾娘還像以前那樣,安靜地、柔順無比地躺在他的身側……


    嶽春分細細地叮囑著,衛四方也在一旁出言勸慰……嶽仲堯,躬身聽著。


    嘴緊緊抿著,心裏隻有那一句:我不會和離的。


    嶽春分見他那模樣,暗自歎了一口氣。


    又道:“那個柳媚娘,姐雖沒見過,不過也喜歡不起來。她從小在城裏長大,也不知為什麽一定要嫁給你。聽說她們娘倆去年還常到咱家去,我怎麽想怎麽不安心。瑾娘那麽好的人,守了你四年,再說,琬兒要怎麽辦?後娘再好,哪裏及得上親娘?”


    嶽仲堯聽著“親娘”“後娘”的一陣陣煩躁。


    他已是出言試探過數回了,他能看出來柳媚娘對他並不是太執著。自年後更甚。


    不過柳母卻好似更執著了。


    自年後,已是到衙門侯了他數回,殷勤地給他送飯送吃的。


    還老是提起柳大哥的事……


    嶽春分看了嶽仲堯一眼,又道:“你也別想著拖。就是瑾娘沒有再嫁的想法,拖久了對你的情意也淡了。那柳氏是拖不起,可人家想必也不會甘願被你這麽一直拖著的。”


    嶽仲堯焦躁地用手扒了扒頭發,一頭梳得整齊的頭發被他扒得亂糟糟的。


    “姐,我心裏有數。”


    說完,多少覺得有些無力。又騰得站起身,急急地告辭走了。


    嶽春分夫妻倆看著他逃似的背影,對視了一眼,皆長長歎了一口氣……


    又隔了幾天,久未至的周宴卿終於屈降尊貴,到下河村來了。


    這廝還是那樣,衣著光鮮地搭著小廝石頭的手緩緩從馬車上下來,視線緊緊盯著喬明瑾。


    “這才多久,竟不認得了?看得這麽入神,可是想得緊了?”


    喬明瑾聞言,向上翻了一個大白眼。


    這奇葩到底是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的?


    “周叔叔!”琬兒掙開喬明瑾的手撲了上去。


    周宴卿哎了一聲,把琬兒接住並高高地向上拋起。一大一小倒是在院門口笑鬧了起來。


    喬明瑾看著他揉搓自個的女兒,嘴角抽抽道:“若是喜歡,自個生一個玩去。別老是折騰我女兒。”


    “嘖嘖,你這女人,真個小氣。別人讓人揉搓,六爺我還不耐煩呢。是不是啊小琬兒?”


    琬兒歡喜地在周宴卿的懷裏直點頭,哄得周宴卿越發高興。一個勁地吩咐石頭給小東西掏禮物。


    喬明瑾看著笑得眼睛都眯縫起來的女兒,轉身先進了屋子。


    周宴卿見了也忙抱著琬兒跟著後頭。


    石頭和車夫則手忙腳亂地從車上搬東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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