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看到一個歌女,長得十分標致,隻是呢……也不太好。”鄒瑋突然說道。


    顧一昇剛才閉眼沉思了陣,又不知道這家夥跑去何處,一回來便是胡言亂語一番,便沒有理會他。


    “這洛陽皇城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說道,隨後拔出自己腰間的劍。


    “我們還要等多久?”顧一昇問道。


    鄒瑋搖搖頭,表示不清楚,隨後拿出一張白手帕,拭擦著那劍刃。“想不到,這兵器做得倒是真實。”說罷,用指尖觸碰刀鋒。


    顧一昇連忙提醒道:“小心點,那真會受傷的。”


    鄒瑋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忠告,也是有意劃破自己的食指,溢出鮮血,沾在刀鋒上。他臉上並無痛楚,反倒嗅了嗅自己受傷的手指,嗯了聲道:“還真有血腥味。”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為什麽我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都沒有一個人理會我們?”顧一昇又忍不住問。


    他笑道:“人人未能自保,又管你何用。”


    顧一昇問:“我們該進宮嗎?”


    “當太監麽?”


    “……”


    “你知道這麽多,不妨告訴我……還要等多久。”顧一昇不耐煩地問道,確實,他們已經在這皇城牆角處了一宿。


    “很快了。”鄒瑋說著,把目光轉向北方,“皇帝要回來了。”


    ……


    “看!那是陛下!”


    “噓……小聲點,當心被神武軍逮到。”


    “你看他們,滿身是傷痕……”


    “敗了……敗了……”


    “死了更好……”


    “小聲點!”


    “契丹人會不會殺過來!”


    “石敬瑭也來了!”


    “閉嘴吧你們!”


    “國恒亡!”


    “治國無能的皇帝……”


    “民不聊生……”


    “你們是想被砍頭嗎……真的都是瘋子!”


    “用人不才,庸官當朝……”


    “是啊,何不以契丹為盟,把石敬瑭打了個落花流水。”


    “契丹之輩皆為豺狼,怎能聯合……”


    “笑話,笑話……”


    他們高談闊論,一談治國之道,二罵昏君無能。他們是誰?或是市井之徒,或許隱居之士。不重要,並非他們喜歡罵皇帝,因為這是他們隻能做的事情,且認為,能改變一切的,隻有皇帝。


    而那皇帝,此刻正處於炫舞樓之上,昂首望著漆黑星空,舉杯大笑,笑得有些淒涼。生與死,這都是天命嗎?


    天有命?有的……他懷裏緊緊抱著的玉璽,這就是天命。


    “奏樂……”


    琴聲嗚咽,似訴愁腸。


    朝裏那群貪生怕死之徒,嘴裏喊著要領兵再戰,實則早已背上包袱,遠遠而去。


    “打不過了,還不如跑,朕不會跑,因為朕是皇帝。”


    昔日驍勇善戰的李從珂,如今或被美酒熏醉,誌氣低沉。


    “天命拋棄朕了嗎?不,天命還在朕的懷裏。”


    他的身體一陣抽搐,卻不忘死死抱住那玉璽。


    所謂的天命,隻持續了三年罷了。


    三年前,有個人對他說:“你本該就是皇帝,這是天命。”


    起初,他以為這人是瘋子。


    “天命。”那人又說。“虛渺。”


    “為什麽說是天命?”他問。


    “嗯……”那人也需要思考片刻,才說:“必然性,好吧,說你也不懂。”隨後他刻意壓低聲音,喃喃道:“這種虛假的存在,為什麽就不能有些智商,也罷,該死的任務與使命。”


    “這人在說什麽?”李從珂暗想,他或許是第一個知道,自己是一個虛假的存在。“但是……虛假的存在,那是什麽意思?”


    那人是這麽說的。


    “那你輔助我奪得江山嗎?”他問那人。


    那人卻堅決地搖搖頭:“不會。”


    “為什麽?”


    “因為這江山本該就是你的。”那人說道,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這種笑容,似曾相識。在養父李嗣源的臉上,也曾出現。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那奇怪的人。


    “這重要嗎?”


    “當然,或許在我當了皇帝之後,會封你為一國之相。”


    “哈哈……”那人肆無忌憚地笑著,似乎笑累了,才咧著嘴道:“有趣,有趣,聽好了,我叫,李……李自成。”


    “我真的能當皇帝?”他將信將疑地問道。


    “當然。”那人肯定道:“天命所歸,玉璽在手,你就是皇帝。”


    於是乎,他反了。


    現在,玉璽還在他手中,他仍然是皇帝。


    該哭嗎?不,三年前已經哭得昏天黑地。


    應順元年三月,那是他造反的時候,當失敗幾乎已成定局,他卻以熱淚哭訴,硬生生將一絲生機轉化為必勝之路。或許這是某些人的私欲,也或者那群人目光並非短淺。但這都不重要,他仍相信,這是天命。


    既然天有命,這皇位也得用命拚。


    清君側除奸臣,這算是最合理的借口了吧。


    可那人還說:“這不是借口或理由,這是天命。”


    “怎麽總是把天命掛在嘴邊。”李從珂問道。


    那人說:“天命有我,也有你,把它掛在嘴邊,就不行了嗎?”


    “哪來的天命?”他反問。


    “洛陽城。”


    “在哪?”


    “傳國玉璽。”那人說出這四字。


    李從珂的身子一抖,如受電擊。“你說,得到它,就是得到天下?”


    “沒錯。”


    “這樣……原來是這樣。”他遐想著,在得到玉璽後,自己的天下該會是如何。”那我能得到這天下,直至永久嗎?”


    他又問道,那人卻不回應,直到消失的時候,也有得到答案。


    現在,輪到他消失了。


    大唐將亡,不,玉璽還在自己懷裏。


    李從珂醉了,就連絲竹聲也是如此刺耳,在他的耳邊,反複出現著那人的話語:“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


    自己的滅亡,也是天命。


    一個會煽情的人,被自己給煽情到了。不能笑,也無法哭。


    “皇後何在?”醉醺醺的他問道。


    沒有人回應,就連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琴樂聲也消失了。


    “阿娘何在?”他醉倒在地,“太子呢?”


    “人呢!”他大喊道。


    依舊沒人回應。


    冷冷清清,似是夢境。


    “都死了吧?”


    也好,都消失了吧,剩下自己,還有玉璽。也不,一同消失吧。


    “沒有了天命,除了朕,誰也別想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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