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時分,幾人揮手告別,馮濤送阿狸回長公主府中,葉潛獨自回府去。分別之時,阿狸對著要離開的葉潛望了又望,馮濤笑著撫摸阿狸的腦袋。


    葉潛回到家中,卻見老母早已等在這裏,如熱鍋螞蟻一般焦急,踱來踱去,口中還念念有詞。待到葉老夫人見了葉潛,等了一夜的焦躁幾乎要發泄而出,可是檀木拐杖高高舉起來,最後還是無力落下。這些日子以來,因為自己做錯事後這個兒子的刻意冷淡,讓葉老夫人明白,兒子確實是自己的兒子,可是到底是長大了,是當朝堂堂的大司馬。


    葉潛原本以為母親不過又是一番絮叨之言罷了,是以刻意躲避,如今她竟然等了自己一宿,不免心懷愧疚,說到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且如今已經年邁。當下他正待上前扶著母親坐下,誰知道葉老夫人上前抓住他的衣衫,顫抖著道:“潛,你跑哪裏去了,整整一夜不曾回來!”


    葉潛抿唇,淡聲道:“母親,不過是和朋友在外露宿一夜罷了。”


    葉老夫人心裏雖然有疑惑,可是卻也顧不得這個,當下她急急地拉著葉潛問道:“潛,你可知道,為娘有一件大事要說與你聽!”


    葉潛扶著母親道:“有什麽事,母親盡管道來便是。”


    葉老夫人想起這件事,便覺得心花怒放,當下忍不住裂開嘴來笑著道:“潛啊,你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葉潛聞言蹙眉,點頭道:“母親,我早已說過,我已有三位義子……”


    誰知葉潛話未說完,葉老夫人急急地打斷了他道:“不,我不是說的那三位義子,我是說的阿狸!”


    葉潛聽了這個,眸中黯淡,望著母親,無奈強笑一聲道:“母親,阿狸我是極喜歡的,隻可惜我與朝陽公主怕是無緣,與阿狸也是無緣了。”


    葉老夫人聽了著急,怎麽這個兒子就這麽不開竅呢?當下忙道:“潛啊,便是你與朝陽公主無緣,那阿狸也是你的兒子啊!這都是親生的骨血,便是沒緣又能如何?”


    葉潛一時不明白母親在說什麽,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葉老夫人握著兒子的手,蒼老的聲調裏帶著喜悅的顫抖:“潛,阿狸是你的親生兒子,是朝陽公主為你生下的親生兒子,你懂不懂啊?”


    葉潛略顯茫然的眸子中閃過激動,可是這點激動卻很快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他緊握著母親的手,看似平靜的語調卻帶著顫抖:“母親,你為什麽這樣說?”


    葉老夫人知道兒子不敢相信,當下跺腳道:“這是你姐長雲聽朝陽公主和侍女說話時聽到的,絕對無假!而且你姐姐說了,阿狸和你小時候長得是極像的,你萬萬不可懷疑,眼下之事,還是要去探探朝陽公主那邊的口氣……”


    葉老夫人正說著,卻聽得葉潛吩咐左右,冷聲命道:“照顧好老夫人,我出去下。”說著便如同一陣風般,出了大廳。


    葉老夫人想呼住他,可是手伸出時,眼前已經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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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潛奔出大廳,騎上愛馬,一路疾馳,奔向朝陽公主府中。路上偶爾有人家眯瞪著眼睛正在倒夜香,更有早期的苦力已經挑著擔子出來做買賣了,那些人見得葉潛騎著高頭大馬飛奔而過,隻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伸長脖子張著嘴巴詫異地看過去。


    葉潛蕭沉著臉,抿著薄唇,眉頭緊皺,放馬疾馳,片刻功夫便到了朝陽公主大門前。他翻身下馬,手牽著韁繩,仰望著眼前的朱紅色大門。


    王侯將相,權貴皇親,這世上就有這麽一些人,盤踞於這個世間的至高之處,錦衣玉食,仆從成群,居於這般朱門青磚的大院之中,全然不同於蓬門蓽戶的寒陋,於是便有了門第之別,雲泥之差。


    葉潛高抬起腳,大步邁入,一旁侍衛見此,便要阻攔,葉潛右手微抬,握住腰間長劍,冷聲命道:“讓開。”


    侍衛一時不知所措,這位大司馬雖是萬人之上,手握重權,按說應是無盡的威風,可是任憑他如何在這大炎朝叱吒,往日來到長公主府總是逆來順受的,今日為何忽然如此強勢起來?


    葉潛卻不管這兩位侍衛,徑自抬腳,踏著公主府的門檻,大步入內。


    身後侍衛你看我,我看你,竟然都不敢上前阻攔。


    葉潛對公主府內布置也算熟稔,一路疾步而行,直奔後院,前往朝陽公主所在院落。路上遇到府中侍衛和侍女,都是驚詫而不解地望著他,可是卻見他臉色沉肅,渾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凜冽之氣,都一個個不敢上前質問。


    不過片刻功夫,葉潛已經穿過前宅,來到後院朝陽公主居所。此時早有侍從慌忙通報了朝陽公主,朝陽公主剛剛哄睡了一夜未歸的阿狸,此時身著素衣,長發披肩,正在窗前獨坐,聽得這話,蹙眉道:“他這是要做什麽?”


    她語氣涼淡,如同寒風中的一縷冰一般,沁骨的涼。


    葉潛恰好此時步入院中,也恰好將這話聽得耳中,他收住腳,站在那裏,定定地望著那個對著軒窗的長發女人。


    原本慵懶隨意的朝陽公主,此時便忽感到一股冷意襲來,抬眸望去,卻見葉潛的目光如刀如霜,讓人不敢直視。


    朝陽公主垂下眸子,頓了片刻,便要起身,口中還輕聲吩咐道:“本宮累了,歇息下,不許閑雜人等入內。”


    葉潛聽到這話,唇邊泛起無奈的冷笑,他扯了扯唇,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嘶啞地開口道:“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朝陽公主起身的動作停住,淡掃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問吧。”


    葉潛低眸,望著砌了玉石的窗台下初初發芽的嫩草,細細品味著她剛才的低語,卻隻覺得那話裏分明帶著幾分認命的滋味。


    他抬起頭來,眸中泛起了深沉的怒意和悲憤。


    此時此刻,他忽然有種預感,母親所說的是真的。


    阿狸……竟然真得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個女人一直瞞著自己一個天大的秘密,並且如果不是姐姐無意中的發現,她甚至打算將這件事瞞到地老天荒!


    望著指尖微微顫抖的朝陽公主,他壓製住心中幾乎噴薄而出的洶湧,咬牙一字一字地問:“阿狸,是不是我的兒子?”


    朝陽公主聞言,輕輕吐了口氣,閉上雙眼,修長妖嬈的睫毛猶自顫抖。


    “是。”她承認的語氣,猶如歎息。


    葉潛冷笑,大步上前,邁過試圖阻攔他的侍女,步入屋內,走到朝陽公主麵前,俯視著她,幾乎不敢置信地搖頭:“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瞞著我?”


    朝陽公主從來沒有這一刻般,麵對這個男人竟然如此的無言以對,當下腳下發軟,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


    葉潛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強硬地不容許她逃脫:“告訴我,為什麽!”——這一句話問出的時候,幾乎是痛心疾首。。


    朝陽公主無奈搖頭:“潛,當時的情景,你尚且生死未卜,我怎能說?”


    葉潛咬牙切齒,抓著她的肩膀,語氣中是滿滿的恨意:“可是後來呢?後來呢!”


    他克製不住地搖晃著她單薄的身子,幾乎是嘶吼地怒聲問道:“後來呢,你有那麽多機會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一直不願意說!”


    往事曆曆在目,他憶起在那個冰冷的冬日裏他躲在角落裏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想起在那遙遠的南方國度裏他伸出孤獨的大手去收養三個戰亂中的孤兒的情景。


    他曾痛恨過她出爾反爾別後不久便勾搭他人,曾晦暗地以為自己和阿狸注定無緣,曾遺恨地認為自己一生將注定無處,甚至他竟然絕望地幾乎要抱住其他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好像忽然可以推翻這所有,重新去解讀過去發生的一切。


    朝陽公主掙紮,試圖推開這個狂怒中的男人,可是她逃離的動作卻讓葉潛越發緊緊箍住她不放。


    葉潛的語氣開始冰冷低沉,卻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危險,他在她耳邊恨聲問道:“朝陽公主,告訴我,為什麽?你瞞了我這麽多年,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為什麽?”


    朝陽公主無奈,冷笑,望著葉潛:“當我發現懷了身孕之時,你剛剛離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郎將,且生死未卜,彼時彼刻,我如何能將腹中孩兒的身份公布於世?”


    朝陽公主歎息,垂眸低聲道:“再見之時,我也另嫁他人。淮安候曾在我困苦之際伸出援手相助,我怎可公布阿狸的身世,陷他於尷尬之地?”


    朝陽公主說到這裏,眸中染上迷茫的霧氣:“及到後來,你出征之前,你我燕好之後,我原本打算在你歸來之後,將這一切告知與你,可是……”她嘲諷而無奈地輕笑了下:“可是葉潛,我後來後悔了,不想了……”


    葉潛見此,心中隱隱作痛,他箍住朝陽公主的手放鬆,改為溫柔擁抱,他的語氣狂亂卻開始輕柔起來:“朝陽,我不想聽那些理由,那些都不是問題……”


    他摟著她,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說得這些,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我當時不名一文,不過是你府中的小奴罷了,怎麽配當你的孩子的父親。你能將他留下,已讓我感激不盡。”他語氣略顯激動:“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現在已是本朝的大司馬,天子之下再無他人,難道還不能夠封妻蔭子嗎?難道我還是不能夠娶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唉,這年頭,不更新都沒臉來jj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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