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潛幾乎是和公主出行的車隊一起出發的,但他沒有看那些人一眼,默默地收拾東西前去城外了。


    由於這一次修繕堤壩的人手不夠,當地官吏幹脆將牢獄裏關押的犯人也派出來了。於是葉潛便和那些苦勞力和帶著枷鎖的刑犯們一起幹活。周圍的人衣衫破爛,葉潛低首看了看自己,雖然依然是粗布麻衣,可是比起周圍的人倒是幹淨整齊許多。


    修繕堤壩的工期緊,上麵管得嚴,許多人都叫苦不堪但又無可奈何,最終隻能默默地忍受著難以承受的勞苦。


    葉潛倒不怕累,一來他勤於習武身強體壯,二來他從小什麽累活沒幹過啊,這些自然不會放在眼裏的。他低頭默默地幹活,即使後麵有工長拿著鞭子叫囂錯將他當做苦勞力指揮,也沒有做什麽解釋,隻是低聲答應,加快了幹活速度。


    到了日頭正中央的時候,工長又叫囂著領飯了。葉潛看別人都迅速跑到一處領取幹糧,自己也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跑過去領午飯。


    午飯自然很是簡單,能照出人影的稀菜粥和一個粗糙的麵餅,其他人領到後都吃得狼吞虎咽。葉潛看著他們的吃相,拿著糙米餅的手停頓在那裏,他知道這就是他以前吃飯的樣子。如今自己在侯府時間長了,看著這種吃法竟然覺得有些粗俗。發現自己的想法後,他不由得在心裏嘲笑了下自己:“潛,永遠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


    不要忘記,你曾經和他們一樣,都是衣衫襤褸飽經饑寒的人。


    他正吃著那張薄餅,身邊湊過來一個帶枷鎖的人。葉潛抬頭看過去,隻見這個人渾身髒汙不堪,正邊啃著大餅邊用兩隻穢濁的小眼打量著自己。


    葉潛對他笑了下,禮貌地問:“請問大哥有何指教?”


    那個人見葉潛問起,也沒搭理葉潛,繼續低頭吃自己的大餅,又吸溜吸溜地喝完了湯。


    葉潛見他喝完了湯後意猶未盡的樣子,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半碗湯,便幹脆遞過去說:“在下這裏還有半碗,如果大哥不嫌棄的話,盡可享用。”


    葉潛自己的食量也不小,這些根本不夠他吃。不過他覺得自己這兩年在侯府也不曾餓著,偶爾餓這麽一頓兩頓並沒有什麽要緊。


    那個人見葉潛這麽說,先是驚訝地看了葉潛一眼,又把那小眼睛落到粥上,最終抵不住,幹啞的嗓子說了聲“多謝”後,便毫不客氣地端過那碗粥一飲而盡。


    那人喝完粥,滿意地抹了抹嘴,砸吧著嘴巴看葉潛:“這位老弟,我看你人倒是不錯。”


    葉潛隨意笑了下,他對人向來恭謙,即使麵對這樣一個奇怪的刑犯他也不願失禮,是以對他沒頭沒腦的話隻是笑而不答。


    那刑犯見葉潛隻是笑,知道他心裏看輕自己,於是幹脆一本正經地說:“你不要看我一身狼狽,我昔日也曾是王公將相府的上客,最擅觀人麵相。”


    葉潛聽著,倒是信的,點頭道:“這位大哥,倒是深藏不露。”


    這刑犯聽了,嘿嘿笑了,道:“算你有眼力。”說著,他仔細瞧了瞧葉潛,詫異道:“我觀你的麵相,相貌堂堂,將來必然能封侯拜將啊,怎麽和我一樣淪落到這步田地。”


    葉潛聽了,不禁無奈笑了:“大哥請看,我這一身葛布粗衣,便應該知道我是依附他人的卑下奴才一個,談什麽封侯拜將啊!”


    刑犯卻搖頭,正色說:“小老弟莫要這樣說,英雄不問出處,小老弟雖然一時窮困,但它日必有小老弟雄鷹展翅之時。”


    葉潛眸子裏染過一絲淒涼,他點頭說:“無論如何,謝大哥吉言。”


    那帶著枷鎖的刑犯知道葉潛根本不曾相信自己的話,不過他這時候也不在意了,隻是站起來說:“小老弟要想它日一飛衝天,一定要記得一個字。”


    葉潛聞言挑眉,見那刑犯麵色鄭重,隻好起身拱手問道:“敢問是哪個字?”


    刑犯看了葉潛最後一眼,從口中吐出一個字:“忍。”說完他帶著枷鎖晃晃蕩蕩地重新去幹活了。


    葉潛征楞當場。


    忍?


    葉潛本性是頗為隱忍的,隻是為什麽自從和公主有了*關係後,他就開始焦躁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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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葉潛一直在這裏幫忙幹活,與苦勞力們同吃同住。晚上望著陳舊的工棚頂部,他忍不住想,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想自己?


    當他發現自己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幾乎是恨恨地攥起了拳頭。


    原來無論她怎麽對待自己,自己都沒法割舍掉對她那種特殊的感情。他苦澀地承認,不錯,葉潛是深深地戀慕著自己的主人,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他甚至開始懷疑主人是不是已經徹底將自己忘記了,是不是自己永遠無法回到平西候府了。他徹底無法入眠,想到自己以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那個嫵媚而涼薄的女人就心痛到難以喘息。可是第二天,他還是天未亮就起來,讓沉重的勞作折磨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暫時不要去想那個女人。


    就這樣轉眼過去了多日,就在葉潛以為自己會一直留在這裏的時候,侯爺府傳來了消息:著令小奴葉潛回府。


    葉潛跟隨著侯府的家人徒步回城,但是公主並沒有召見他的意思,於是他就先回去看看母親。葉家婆子看到小兒子出去這麽些天,回來削瘦得厲害,衣衫也破舊不堪了,整個人幾乎沒有人樣子,心疼得捧著他的臉就哭起來了。


    哭過之後葉婆子又把葉潛拉近房裏,逼問他和公主到底是怎麽了,葉潛自然是不說,於是葉婆子就開始苦心破口了。她無奈歎了口氣說,你姐姐如今在宮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外人都羨慕我老婆子年老了幾個兒女可以享福,可是誰知道我心裏的痛啊!你說你們幾個的情況,如果哪天我去了可怎麽安心呢?說著說著葉婆子就哭了。


    葉潛看母親這麽說,心裏越發沉重,忍不住問了一句:“母親也覺得我應該小心侍奉公主嗎?”


    葉婆子瞪眼反問:“那你還要怎麽樣呢?”


    葉潛心裏難受,低頭沉默。


    葉婆子拉著自己兒子的手,歎氣說:“葉潛啊,你從小吃了那麽多哭,娘親知道,這都是娘親不好。可是如今不是讓你去吃苦,而是讓你去小心侍奉公主而已啊!我們葉家這麽一家子人,都是靠著主人的恩賜才能存活下來的。你看如今你出去這些日子,外人以為我們失寵了,各種風言風語就來了,娘親這幾日也幾次被人借故嗬斥。娘親知道你是個男子漢,放不下那個臉麵,但你要知道,侯爺府的小人,哪個不是看著主子的臉色活下去的啊?而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葉婆子說到最後幾乎泣不成聲,隻一個勁用她那粗布袖子使勁地擦眼淚。


    葉潛眼看著母親的手粗糙紅腫,那袖子分明已經髒汙不堪,她卻還在用來擦著眼淚,隻擦得兩眼通紅。


    他眸子裏閃過痛意,但是想起母親說的話,他還是起身壓抑地說:“娘,我會好好想想的。”說完他便回自己房去了。


    在她走後,葉蔫兒進了屋子,輕聲問母親:“娘,潛說什麽了?”


    葉婆子擦著眼淚說:“沒什麽,不過是心裏想不開罷了。”


    葉蔫兒聞言歎息:“娘,你不知道的,自從上次公主上山遇了賊寇,當今皇上龍顏大怒,說是肅寧城治理不力導致賊寇橫流危機百姓安危,於是派了三千精衛來到咱肅寧城,其實這些都是為了供咱們公主差遣的。這三千精衛,個個英俊健壯,我看正合咱們公主口味呢。若是潛再這樣鬧脾氣使性子,怕是真得地位不保呢。”


    葉婆子紅著眼圈道:“你別擔心,潛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他向來知道分寸的,想來這次總會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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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潛獨自一人回到屋中,冰冷的炕頭,綴滿補丁的被褥,他頹然地倒在那裏,望著掛滿蜘蛛網的頂棚,腦子裏隻覺得一片紛亂。


    這些日子以來,自己修繕堤壩苦累交加,饑寒交迫,可是這一切身體的折磨都沒有讓他忘記那個沒心沒肺的涼薄女人。剛才看到母親的淒苦,他的心仿佛被刀一點點地淩遲。


    他本是一介底下的奴才,既然得了主人家的垂青可以憑此讓母親過上更好的日子,又為什麽要因了那一點尚存的傲氣而和公主賭氣呢?


    你怎麽可以因了自己這低賤奴才的顏麵,讓母親處於那樣窘迫的處境?


    這時候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明明是喜歡著蕭侍衛的,可是卻曲意奉承,委身於那個少年天子,為的是什麽?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個囚徒所說的話,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下,葉潛,你生來卑賤,為什麽要去貪戀那些不該屬於你的甜蜜?


    什麽封侯拜相官至極位,那不過是一介囚徒的空口狂言罷了,這朗朗乾坤,哪裏有你低賤奴下的容身之地!


    葉潛的腦中,各種念頭紛亂雜陳,可是最後在腦中沉澱下來的,卻是濃濃的自棄和悲哀。


    他是一個沒有骨氣的卑下奴才,癡想妄想地貪戀著自己的主人,這樣的自己,為什麽竟然不自知地和主人鬧氣?


    放下所有的傲骨,將主人侍奉得當,為母親和家人爭得更好的處境,這難道不是他該幹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皇上叫劉彘本身就是隨手寫的,架空嘛我也向來不是太講究的人。沒想到竟然有親因為這事給我打負分啊!頓足!我下個文的男主那是九世帝王命啊,我打算給他起名叫衛犬兒的啊,他的皇後叫慧通的啊!求你們繼續負分下篇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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