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華衝著正廳,黑著臉,冷峻的喊了一句“還請正廳裏的老爺,帶著你的隨從,盡快離開我家!省著大家都不痛快!”


    見翊華連一聲尊稱都沒有,其餘三人麵麵相覷,好不尷尬。康王緩步踱出正廳,不可侵犯的氣息跟剛剛在正廳老者,判若兩人。院裏都人都看向康王,等候發令。隻是他被屋外燦爛的陽光刺的眯了一下眼,海棠細細的看見那眼底深藏的陰翳,而康王也發現如玉人般海棠正帶著狡黠的笑望著自己,心裏一震,這眼神絕非凡夫俗子。


    “既然你不中意,那我們先行離開。我的話,你最好想一想,隱姓埋名真的能維持你的安穩嗎?”康王將一件暗色鬥篷披在身上,海棠小臉刷的白了,往後退了一小步,這鬥篷,在前世最後的那場戰役中出現過。翊華急忙扶住海棠,看著懷中嬌娘子,隻道是站了時間太久,娘子許是累了。卻未料海棠幽柔的發聲“請郎中留步。我這弱身子可還需要您的調理呢。”


    岑瑾瑜打開手中的折扇,饒有興趣的看向海棠。禹看了一眼康王,又看了一眼已經怒發衝冠的翊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敢搭話。


    “海棠不言,我們卻是忘了。今天還有位郎中。”岑瑾瑜笑著說道,走到禹身後,一推。禹沒站穩,摔到翊華麵前。禹麵露難色,翊華剛才分明是下了逐客令,而這小娘子卻又叫回大家,實在是不知這夫妻二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見海棠雖周身幼小,像個沒發育完全的女娃娃,渾身柔情似水,但那雙眼,那雙看似清澈的眼眸之中,怎麽隱藏著淺淺的殺氣?禹看翊華正怒瞪著自己,隻能當自己眼花。


    “禹郎中,你自幼跟隨名醫,小小年紀便在我軍中當職。隻知你有治療刀傷的奇法,卻不知道你還會調理身體的本領啊!”翊華拉起摔倒在地的禹,低聲怒問。


    “將。。將軍。我。。”禹被這翊華氣勢嚇到了,竟然口吃起來。


    “你不是很能言善辯嗎?怎麽,現在郎中都要做謀士了?”翊華抓住禹的衣領,黑眸中戾氣十足。


    海棠輕輕握住翊華的手,海棠小手的冰涼如一道清冽的泉水,瞬間注入翊華的心裏,翊華長歎一口氣,將心中的怒火壓了下來,將海棠環到懷裏,就欲進屋。


    “哥哥,還是讓禹給看看海棠吧。海棠臉色蒼白,雙耳冰涼耳廓僵硬,且耳垂後有內痣,這是邪寒入體。你被襲擊當日,她為了救你,硬生生走爛一雙單鞋,才到的西河鎮,鬥篷早已被汗水打濕,硬邦邦的冰在身上,大雪天又給薛瑞跪下求他能去救你。這雲州氣候溫潮,如果不加以調理,恐怕這幾日就會發病。”岑瑾瑜抓住翊華的胳膊,堅實的胳膊如鐵打般硬朗,他又看向海棠,心被這眼前的嬌人擾的嘭嘭亂跳。淡紫色的薄衣裙上素雅安靜,身外披白色外衫,峨眉淡掃,麵上並未施粉黛,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雙頰被太陽灼的帶著許紅扉,顯得如凝脂般的肌膚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嬌嫩可愛,烏發僅用一根絲帶束起,如數輕瀉於腦後,目光純潔如水,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岑瑾瑜不敢再看這女子,掃著扇子將目光移到院裏的海棠樹下,盯著個海棠花,看著發楞。


    翊華看看眼下的小娘子,俏臉溫婉,讓他整個心又都安靜下來。海棠為自己確實吃了不少苦頭,現如今,自己能慢慢補償給她,自是想對她好上加好。這禹的醫術,在興安國無人能敵,現不知何因,又來這雲州行醫,以他的醫技,想必也是家喻戶曉。可為何海棠會如此大方發言?!這跟西壩村那個逢人害羞的小娘子,確實有了很大的變化。


    “相公,我隻想早些懷上你的孩子。”懷裏的小娘子的臉微微紅起,說完這句,就埋在夫君的懷裏,兩腮潤色得象剛開放的一朵瓊花,白中透紅,終是忍不住的抿唇一笑。


    翊華恍然大悟,瞧著海棠一張秀臉,心頭因剛才的懷疑有些愧疚,有些心疼,將海棠摟緊了些,低語柔膩道“讓禹郎中好生診治,我們以後生三個,四個孩子。”


    海棠臉更紅了,臉貼著翊華堅實的胸膛,輕輕“嗯”了一聲。


    除了岑瑾瑜,剩下的三人看此番景象,俱是一個個愣在那裏,不敢置信般的相互瞧著對方,尤其是那武將葉擎,眼睛更是睜得銅鈴大小,一動不動的瞅著眼前的翊華和海棠。


    這個溫情似水的男人,可真的是曾經驍勇善戰的武勝將軍?


    葉擎心頭這般想著,見翊華的一隻手還摟在海棠腰間,另一隻手為她擋住一片驕陽,好似怕是曬化這嬌娘子。葉擎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才確信,這眼前站著跟自己娘子膩歪的男人,果真是武勝將軍。


    葉擎偷偷看了眼康王和禹,二人臉上隻是風輕雲淡,並無太大表現。


    岑瑾瑜折扇一合,發出清脆的一聲“禹郎中,我們裏屋瞧病吧。”禹低頭看向康王,康王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應了一聲,就尾著翊華和海棠進了裏屋。


    康王葉擎岑瑾瑜站在院裏,瞧著三人的背影,臉上才有了稍稍的不自在。尤其是葉擎,更是往岑瑾瑜身旁湊了湊,嘀咕道“我說岑公子,你到底有沒有摸清底細。武勝將軍是不是失憶了?”


    岑瑾瑜並沒理會,倒是康王,眉宇間卻是沉了下去。


    待禹診完出來,海棠招呼著這一行人,說,丫頭菜也買回來了,要大家留在家中吃飯。翊華也是默許。岑瑾瑜非常高興的樣子,喚了家奴,去城裏最好的烤鴨店買一隻燒鴨回來。


    海棠一看一屋子男人,自己實在不好在此待著。就去了夥房,看看下人準備的餐食夠不夠。海棠一走,禹就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說“二皇子,你可知你的。。。”


    剛說了半句,就被康王嗬斥住。翊華看見自己父親眼中的不安和躲閃,便起了疑心。冷笑一聲道“既然來了,定是想要告訴我些什麽,何必故能玄虛。”


    康王躊躇片刻,終是一咬牙,對這禹使了個顏色。禹說了一句話,那句話,猶如一道霹靂閃電,響在男人耳旁。


    “二皇子,您的生母喬太貴妃,尚在人世。”


    翊華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色,他霍然站起來身子,一把攥住禹的領口,將他抓到自己麵前,沙啞哽咽道“你說什麽!!”


    禹見他眉頭緊皺,眼瞼微微跳動,心下微覺駭然,卻扔逐字逐句道“已經打探清楚,二皇子的生母喬太貴妃,尚在人世!”


    翊華一個鬆手,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岑瑾瑜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四人見翊華站在那裏,連呼吸都沉重起來,那臉色竟是沒有一絲血色,他們從未瞧過翊華這般模樣,此時都不敢言語了。


    隔了許久,翊華方才道了一句“母親大人現在何處?”


    “興安。皇宮之內。”岑瑾瑜話音剛落,就見翊華默不作聲,回到桌前坐下,英挺的容顏上,刀刻般的深雋,不知過了多久,他握緊了拳頭,站起身來。走到康王麵前。


    四年前,翊華作為二皇子,也是驍勇善戰的武勝將軍,皇命在身,長年帶領麾下,為興安,為他登基的盛曄哥哥明哲皇帝守衛疆土,保一方安寧。一年不回一次興安城。那年大年二十八,翊華接到傳書,說自己生母喬貴妃突染惡疾,命垂一線,讓翊華速速回城。待翊華趕到興安城,已是大年三十。母親的行宮已變靈堂,冷冷清清,連個守靈婢女都不曾尋見。可見如何不被重視。


    翊華的生母喬氏,是父親康王身為太子期間,在外遊曆相識的,甚是喜愛。喬氏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怎麽也不會想到能高攀上尊貴的太子。康王知喬氏有了身孕,將其帶回皇宮。太子的婚姻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康王最終正娶了興安宰相安落家的長女,隻能將喬氏冊封為貴妃,將喬氏所生的翊華定為二皇子。安氏後麵生的盛曄皇子,卻要翊華叫他哥哥,定為太子。喬氏帶著年幼的翊華,隻能整日躲在行宮內,生怕宮鬥傷了自己的孩子。那年翊華七歲,皇帝駕崩,康王上位,上位僅僅二十七天,守孝二十七天,就宣布退位,讓盛曄登基了。年少的翊華也從太監宮女那得知,是安家勢力強大,富甲一方,又掌握了興安的重要兵權,這安氏也是出了名的強勢霸道,安家隻是假康王之手,讓自己兒子當皇帝而已。


    那時的翊華就知道兵權是何等重要,發憤圖強,努力學習兵法,練習武藝,隻求讓母親活的安穩一些。


    可天算不如人算,翊華成了興安國最年輕最龐大軍隊的將領,卻被派去守衛邊疆,需要打戰又被招回來。翊華每次回來看見母親守著破敗的行宮還在勸他,多為明哲皇帝分憂,明哲皇帝英明了,國家安定了,百姓才有飯吃。雖說每次心裏都不是滋味,但也瞧見明哲皇帝治理下的興安國往好的方向發展,倒也心安一些。


    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母親怎會突然過世。正當自己疑惑時,一個宮女鬼鬼祟祟的從暗處出來,跪拜在翊華身前“二皇子,我是喬太貴妃的貼身婢女。皇太後殺了行宮裏所有人,我恰巧跟雙胞胎姐姐換了班,才躲過一死。二皇子,喬太貴妃走的蹊蹺,沒有停靈,就被太監們拉走了。。。嗚嗚。。”


    從那之後,翊華再也沒有見過母親。還被皇太後責罰回城不利,去守衛皇陵,直至與雲州最後一戰,雖是興安勝利,但翊華本人,亦是下落不明,這些年皇太後安氏並沒有放棄追查翊華下落。那日上山猛獸襲擊,實則出自皇太後安氏的禁衛軍之手。安氏隻當翊華是興安國最大的隱患。


    幾人皆是回想往事,心頭自是感歎,康王見翊華沉默不語,不免唏噓,道“翊華,我,我也是從瑾瑜那才知道你母親還活著。”


    翊華聽了這話,額上青筋暴起,緊握的拳頭狠狠的砸向桌子,一張桌子就這樣被震開,碎的四分五裂“你身處皇宮之內,卻需要他人告知你!是你的懦弱,你的無能,害得我母親不得天日,而我,哼,顛沛流離。拿個假身份證在這裏苟且偷生!”


    岑瑾瑜冷笑一聲“翊華哥哥哪是苟且偷生,這小日子分明過得十分滋潤。這興安,國將不國。還好,我早早給哥哥準備了假身份牌。”


    翊華低眉微蹙,眸底的神色恢複了深邃,一股駭人的戾氣卻散滿了整間屋子,他一言不發,就那坐在椅子上,讓其他四人,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翊華開了口“禹。”


    “屬下在。”禹立刻向前一步,恭敬的道答。


    “你隨我來書房。瑾瑜送我到雲州之時,我就知道,你們會來了。隻是來的有點快。我根據雲州城中地勢,和城外布防。畫了幾張排兵布陣圖,你們拿回去看看。以防海家攻打興安,你們措手不及。”


    “翊華。。。。”康王眼皮一跳,不等他說完,就被岑瑾瑜攔下“康王,翊華哥哥心係興安,這就足夠,不是嗎?”


    康王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高大魁梧,言語間隱藏不住的王者之氣。可,自己隻想聽他若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叫自己一聲“爹”啊。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海棠自己不會做飯,倒是知道這雲州城哪家廚子手藝好。從裏屋的包袱裏取了些銀子就領著香兒去請廚子,本想給翊華知會一聲,可聞正廳裏鴉雀無聲,隻感氣氛不太融洽,也就沒有進去。


    海棠請來了雲州城有名的家廚。擅長家庭佳肴,滋味甚是清雅爽口,自己前世非常喜歡他做的飯。


    海棠喚翊華吃飯,翊華走在最前麵,其餘的人跟在身後,海棠皺皺眉毛,小聲道“讓那位老先生走在前端唄。”翊華繼續向前走,摟住海棠的肩膀“不礙事。”


    一桌子佳肴,有葷有素,有燒有炒,有燉有炸,還有一過海鮮湯,還有岑瑾瑜稍來的一壇桂花釀,十分豐盛。


    海棠笑盈盈的看著這一桌子菜,滿意的點點頭,就對男人道“相公,你們先吃著。我就先回裏屋了。”


    不等海棠走開,翊華便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柔聲說“不必。你就在這吃。”


    岑瑾瑜看著海棠“海棠,你不必跟我們客套的。”


    “叫夫人!”翊華沉聲道。


    岑瑾瑜看了一眼康王,又笑著看著翊華,卻不言語,最後看向海棠,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潔若白蓮,透著清純,年紀不大,臉龐顯得青青嫩嫩,隻是那雙眼睛,透著成熟,淡定,甚至有點點狠勁,這絕非一個鄉野村婦所能有的。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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