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把他當成了我?”一直到舉在胸前的茶水熱氣散盡,竺梓鬆才慢慢開口,聲音裏甚至沒有憤怒,平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我和他,你分不出來?”


    “他從我的記憶裏看到了許多事,所以說的話都能對上號,還說因為找回身體魔力和記憶都有些紊亂,還經常誤導我,說找了人假扮您,讓我看見您也不必理會。”斯內普平板回答,眼中是一片死寂,要不是覺得有那麽一絲絲的違和,他也不會在私底下違背命令去尋找少年,更不會在第一眼看到少年時就相信這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所以我以為您……他性情大變是因為找回身體的緣故,差別太大我也有過懷疑,想找到您驗證又找不到,他還禁止食死徒私下接觸,我也不敢去找盧修斯,我想你們關係那麽好,我要是找他他一定會告訴你,然後你就會生氣,然後……”然後“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又會泡了湯。


    “一直到今天看見您,我才認出來。我不是想找借口,隻是……我從沒想過,他不是你。”斯內普將視線移到少年臉上,無論是主魂也好魂片也好,反正他隻認這一個人。隻可惜,這個人卻是連一點點信息都不肯透露,不然自己也不會……


    “這麽說,你並不知道盧修斯在為我探聽情報?也沒有告訴過伏地魔?”竺梓鬆心裏一緊,他自然聽出了話裏的怨懟,也知道確實是自己做得不夠妥當,把椅子往他身邊挪了挪,壓下把這個眼神不大對勁了的男人攬進懷裏安慰的衝動,依舊不肯出口承認錯處。


    “沒有。我不知道。原來盧修斯也知道你和他是不同的?”斯內普低下頭,下垂的黑發遮住眼睛,隻露出一個淺淺勾起的諷刺笑容,若不是竺梓鬆耳力過人根本聽不清他在喃喃什麽,“盧修斯知道,鄧布利多也知道,隻有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誰都不告訴我,一句話的事情,卻誰都不肯告訴我……”


    “喂,你別這樣,不知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見男人一向挺直的身形此刻竟顯得有些傴僂,竺梓鬆有些慌了,湊過去拍拍斯內普的肩膀。


    “我知道我很笨,笨到等你消失才明白自己的心,笨到那麽多線索卻耗了兩年才確認你的身份,笨到明明你不想繼續了還拚命纏著你。心裏那麽愛你,卻不知道怎樣去愛,隻會傷害你,給你添麻煩,惹你不高興。我想為你做些事,好不容易沒有再被拒絕了,卻原來是因為連人都弄錯了。怎麽做都是錯,做什麽都是錯,我,我……”果然十四年前這個叫做斯內普的笨蛋就不該活下來!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不好,是我不說清楚,你別這樣!”竺梓鬆抓過斯內普緊緊攥起的拳頭掰開,摸摸男人掌心裏幾近泛紅的指甲印,骨節分明的手指根根冰涼,握在手裏平白惹人心疼。前幾次談話也見他不大好受的樣子,卻從沒像今天這般有濃濃的自厭自棄,好似整個人都沒了希望,頹唐得讓他光看著就覺得難過。隻是聽到“那麽愛你”時,心尖兒還是狠狠顫了一下,不知是難過多一點,還是高興多一點。


    斯內普低著頭不再說話,竺梓鬆猶豫了一下,把兩張椅子並到一起,左手慢慢摟過斯內普,男人的熱度讓他有些恍惚,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反反複複輕聲道:“你別這樣。”


    斯內普有些僵硬,但還是慢慢把頭靠上少年肩膀,閉上眼睛疲憊道:“主人,我做錯了這麽多事,有沒有什麽……是我可以彌補的?”這樣久違的溫暖根本不是他能夠擁有的,當年為了那一抹陽光的溫暖,放棄了近在咫尺的他,如今為了留住他,又做了多少可笑難堪的事?


    竺梓鬆環上斯內普的腰,將男人拉得更靠近些,右手撫上他眉間的深壑,歎氣道,“你總是想太多,我說過多少次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怪你了,你不要總想著彌補或是什麽。”明明上一刻還在埋怨別人不告訴他真相,這一刻就又全成了他自己的責任了,這男人,讓他說什麽好!


    他一歎氣就沒好事。斯內普的睫毛抖了起來,緊抿著嘴不說話,生怕一睜眼一開口,身邊的溫度又會消失。


    竺梓鬆的手從眉間滑到眼睛,指肚在男人蠟黃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耳語道:“至於這次,是我沒考慮周詳,我太自以為是。我要是早些對你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是我的錯,你別又扯到自己頭上好嗎。”


    斯內普睜開眼,望進少年深褐色的瞳仁深處:“您總是這麽仁慈,可我情願您懲罰我。”


    “西弗勒斯,”竺梓鬆微微鬆開懷抱,看到男人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想抓住自己中途又硬生生止住,安撫性地在他額角輕輕印下一吻才慢慢開口,“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想著讓我懲罰你?可能我對你的感情,你……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我也不清楚你對我……到底到了什麽程度——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但你這樣,不怪我以前對你的強迫,還說要彌補我,我不喜歡,真的很不喜歡。”


    竺梓鬆笑得有些苦澀,避開斯內普的視線,低頭拉過他的手把玩起手指來,當年他就最喜歡這雙藝術家般的手,現在做起來也是自然而然毫不滯澀:“你這樣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在你眼裏,你的感情是感情,我的就不是了。總是讓我懲罰你懲罰你,我也要舍得才行啊。每次都弄得好像我該派你去做各種各樣的事結束了之後再活剮了你才好,如果你始終都抱著這樣愧疚的心理,我怎麽都不會讓你回到我身邊的,你這樣,隻讓我覺得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為對我抱著什麽感情而是為了補償為了贖罪。這樣的你,我情願不要!你真的……沒辦法明白嗎?”


    “主人……”斯內普沒想到少年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雖然盧修斯也說起過如果抱著還債的心思,他是不會接受自己的,但當時自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在想來確實如此。倘若換了自己,有人因為愧對自己而糾纏不休,自己大概會覺得是羞辱吧。而自己……隻想著要好好愛他、補償他、聽憑他的發落,卻沒想過憑他對自己的情意,這樣反而令他更覺難受。“對不起,我不知道您這樣想,以後……”以後他不會再提補償再提懲罰,隻用全部的感情和力氣來好好愛他,這樣,是不是就能在一起,就能重新擁有那些想念到骨子裏的溫柔了?


    “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這三個字就行了。”竺梓鬆放開糾纏在一起的手指,同時抽回環著男人的手臂,聲音很是冷淡。也罷,是自己要的太多了,竟真的想要再試一次了。可惜說了這許多,男人卻還是這幅德性,一口一個主人一口一個對不起,還真是有夠諷刺的。或許他希望的兩個人可以平等相處的一天,是永遠等不到了,“我要的,可不是個會怕我的伴兒。”


    斯內普猛地拉住抿抿嘴站起身打算送客的少年,雙唇湊上前,有些幹裂的唇瓣貼上少年的,舌頭毫無章法地四處亂舔,手還緊緊攥著衣袖不放。


    竺梓鬆僵硬了身體,猶豫著要不要把男人推開問清楚,就見放大到眼前而顯得有些嚇人的一雙黑眸裏藏了掩不住的慌亂和懇求,終於低歎一聲,張開嘴納入把四周都舔得濕漉漉的舌頭,引導著將主動權移到了自己手裏。


    口腔裏有淡淡的藥草味道,鼻間滿滿的都是斯內普的味道,竺梓鬆隻覺自己整顆心都化作了一汪泉水,好像十幾年的間隔盡數消失不見,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現在在這裏,認真而陶醉地同自己接吻,那麽,讓那些什麽愧疚還是平等的問題見鬼去吧,還有什麽能比此刻更重要呢?


    雙手想把男人抱得更緊些,卻發現袖子被男人攥住了壓根動不了,竺梓鬆好笑地放開有些微腫的唇,又輕輕啄了下,道:“還不放開?”


    安下心後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斯內普頓時又緊張起來,再次湊上去貼住少年的嘴,聲音因為被堵住而略顯含糊:“不,不放!”好不容易才走到這步,他可不願給對方反悔的機會!


    【好像以前沒這麽可愛吧。】竺梓鬆嗬嗬笑起來,這麽一吻之後,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好似終於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叼住又伸進自己嘴裏的舌頭,把手掙脫出來,將兩人拉近到毫無縫隙,展開一記掠奪式的深吻。


    在倆人氣喘籲籲地分開之後,饒是臉皮厚如城牆的竺梓鬆也有些尷尬了,收回正覆在男人臀上大力揉捏的手,暗自慶幸長袍沒有什麽能探進手的空隙,嘿嘿幹笑兩聲轉開斯內普的注意力:“沒想到你也會這麽熱情。”


    臉色本就泛了紅的斯內普這下兩隻耳朵全紅了,眼睛不敢看向調侃的竺梓鬆,摟在少年腰上的手卻怎麽都不肯收回,半晌才嘟囔一句:“看,我不怕你的。”他隻會怕他不開心怕他不滿意怕他不要自己,但對於他本身,自己是一點都不怕的,似乎多年前就這樣了。


    竺梓鬆失笑,原來強吻是為了證明這個嗎?這家夥怎麽能這麽可愛呢!扭了扭身子想像以前那樣把斯內普放到自己腿上坐著,結果鬱悶地發現完全不對頭了,現在的男人要比他高上大半個頭,那個動作短期內是絕對無法付諸實際的了。嗅著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藥香,腦子裏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竺梓鬆的雙臂緊緊箍住斯內普。男人也一樣安靜,手上力道一樣不輕,倆人就那麽互相擁抱著。


    “那,我們就算和好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竺梓鬆微微鬆開懷抱,臉上是這些年都不曾出現過的燦爛笑容,又大大地在斯內普臉上香了一口,“那麽請允許我來個遲了十五年的自我介紹,鄙人竺梓鬆,以前是中國人。你可以叫我梓鬆、鬆或者斯科特都行,主人什麽的,就不要再叫了,好嗎?”


    “嗯。”斯內普心裏說我會永遠把你視為我唯一的主人,但聰明地沒有說出口,而且他剛明白原來竺梓鬆並不是黑魔王的一部分,總覺得太過離奇。


    “那,以前的事都不再提,我們現在重新開始,好嗎?”


    “嗯。”斯內普繼續應道,不過以前的教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那……以後要是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你要告訴我,不要……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嗯!”斯內普知道“不要”後麵是什麽,也知道少年不說出口的原因是什麽,也不點破,隻乖乖應下,窮盡這一生,他都不會再背著他玩任何把戲。


    “真乖!”竺梓鬆又大啃了一口,眼神卻有些迷離,輕聲道,“你要記得今天說的,不要忘了……如果有那麽一天,你想……”


    “不會的,我不會忘,也不會想離開。”斯內普打斷少年的話,神色堅定,那些“注定要分離”的話他實在不想聽第二次,他根本不相信自己還離得開這個人。


    竺梓鬆定定看著男人的眼睛,深邃但並不空洞,滿滿的感情好像要溢出來。他知道他沒有再對自己封閉大腦,他知道他做到了十幾年前說的“沒有任何隱瞞”,他知道他真的不會再離開了。慢慢微笑起來,竺梓鬆捏捏男人紅色還未褪盡的耳朵,輕聲道:“好。”


    “西弗勒斯,我發誓!”又相互依偎了好一會兒,竺梓鬆咬牙切齒,“我一定要長到比你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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