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上,在宣布指定之前,病重的司馬祀就已經找竺梓鬆長談了一次。


    當竺梓鬆驚訝地詢問司馬祀為何不選擇眾望所歸的大師兄時,钜子有氣無力地解釋:“一霆實力強沒錯,但為人……過於心計。他的確適合做領頭人,但並不適合我們墨家。我相信他能夠帶領墨家名揚天下,可墨家並不需要這些。我們墨家,為的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聲名之流,隻會拖累墨家千百年的宗旨。而且隻怕你大師兄將來會做的……咳咳……”


    “可,可,還有那麽多師兄,輪也輪不到我啊,我,我表現得一點都不好啊!”竺梓鬆一麵替老師順氣,一麵結結巴巴地試圖推脫。


    “嗬,梓鬆,你們二十四人中,無論學藝武藝你從來都排在中遊,每次考校都隻剛剛過關,你真的不能表現得更好嗎?難道你以為我當真老眼昏花,會注意不到你的任務完成率是這麽多人裏唯一的百分之百嗎?”


    “那個……是因為老師你布置給我的任務都比較簡單……”竺梓鬆從沒想過自己這麽多年故意懶懶散散地過活原來一直被老師看在眼裏,這下是汗顏又羞愧。


    “是……嗎?”司馬祀氣息不定,眉目間滿是疲憊。


    “有些比較簡單,有些還是挺困難的。”竺梓鬆不敢不說實話,“老師布置的任務都是必須該完成的,所以我不敢推諉。”


    “嗬嗬,這也是我會選擇你的原因啊。”司馬祀深邃的眼神裏閃過讚賞,“不慕虛名,不理閑言,一直都知道應當做什麽。墨家需要的,不是發揚光大,而是維持這樣的路子。”


    “可是老師,我……您不知道,我其實……”竺梓鬆完全不覺得自己可以服眾,就衝自己異於常人的性取向,隻怕就無法勝任钜子之位。


    “嗬,你師兄弟姐妹都知道的事,你以為能瞞得過我?但你從沒讓那些影響自己,我也就沒來管你。喜歡什麽人,為師不會幹涉,但希望你別再像以前那麽……濫,做了钜子,就要注意影響,你要好自為之。”


    “是,我記住了,請老師放心!”竺梓鬆認真應下。


    “好,我放心……我知你生性淡泊,又不願與同門交惡,可你們幾個還是你最合我心意本該再多培養一段時間的,你現在終究還太年輕,行事雖算穩重,曆練卻是不夠,太倉促了……你們師兄弟可能沒這麽容易接受,一霆他……可能還會為難於你……你要做好準備。”司馬祀越說越不放心,幾乎又要昏厥過去。


    “不會的,大師兄一向最聽您的話,怎麽會為難我呢。”竺梓鬆替譚一霆辯解。


    【虧我還替他辯解呢……】竺梓鬆空手入白刃,扣住嚴峰的手腕,輕輕一敲,便墨劍奪到自己手中,撇著嘴看了眼譚一霆。


    “師兄,你回頭吧!”嚴峰被奪了武器放倒在地,兀自瞪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想把“迷途“的師兄勸回正路。


    “我沒……”竺梓鬆欲待辯解,卻被譚一霆打斷:“竺梓鬆你巧言令色還有理了?大夥兒一起上,把這個墨家恥辱收拾了!”說著便帶頭衝了上去。


    對大師兄的能力一清二楚的竺梓鬆不敢大意,何況旁邊的二十個同門也都拔出了墨劍,慢慢朝自己靠近。一個不小心,小命就得交待在這了。竺梓鬆對於二十二個對手的圍攻毫無信心,還想著先用語言讓他們冷靜下來:“我沒有做任何不該做的事,難道你們真相信我是那樣的人?”


    “沒做不該做的事?沒有對老師撅起你的屁 股?”離他最近的蘇坦在一旁輕聲說。


    “你放什麽狗屁!”完全沒留意到先前譚一霆給蘇坦使的眼色,以及他那不輕不重隻夠自己一個人聽到的音量,隻聽到言辭辱及師尊,竺梓鬆立刻便勃然大怒,剛搶到手的墨劍毫不留情地朝蘇坦刺去。


    蘇坦的功夫一向不怎麽樣,敢說出這樣的話一來是譚一霆事先授意,二來平時也經常明裏暗裏諷刺竺梓鬆,沒見他有過多少反應,這次反應這麽強烈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竺梓鬆你真想動手?”譚一霆挺劍而出,直刺竺梓鬆執劍的手。


    本隻打算教訓一下蘇坦的竺梓鬆被劍鋒逼著向右撤了一步,卻不想手中長劍直接從蘇坦頸上劃過,被熱乎乎的鮮血噴灑了一頭一臉。這一劍並非故意,因而力量也不足,卻剛好割過了喉嚨處,蘇坦倒在地上捂著傷口嗬嗬地無法說話,隻怨毒地盯著打在一起的兩人。


    “竺梓鬆你喪心病狂!”站在一旁還打算觀望的其他人這下也紅了眼,紛紛上前助陣。譚一霆見目的已經達到,抽身不再攻擊,隻指揮者其餘人組成墨家劍陣。


    “我現在是钜子,你們想犯上嗎!”竺梓鬆氣極,卻無意再行解釋,這種情行下無論自己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相信了,何況譚一霆絕不會容許自己多說什麽。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救,墨家劍陣人越多力量越大,二十幾人齊上的陣容……還從沒什麽人有這個榮幸見識過,隻怕今日沒得善了了。


    “你的钜子之位怎麽得來的自己清楚,大夥兒齊上,清理墨家門戶!”譚一霆一聲令下,所有人展開圍攻,沒有人留意到蘇坦被趁亂滅口。


    【我該感謝他們仍遵守墨家規矩,隻用墨劍來處置叛徒麽?】竺梓鬆自嘲一句,隨即收攝心神,下手毒辣專攻要害,隻要能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無所不用其極,一人對陣二十人,拖得愈久,愈沒有活路。


    然而一向有“懲惡鋤奸,死不旋踵”祖訓的墨者,除了譚一霆悄悄地保留體力,其餘人即使被傷到常人根本爬不起來的地步,也會掙紮著再次進攻。


    竺梓鬆身上大小傷無數,心中越來越冰涼,不僅是出於自己無法幸存的認知,更是緣自餘光瞥到那麽多不得不下殺手才能擺脫的同門屍體時心底泛起的絕望。有聲音告訴自己該停手了,再這麽下去墨家會一個不剩而斷了傳承,但手中長劍已如慣性般擋住下一把衝上來的劍,然後捅入那人的身體。


    隨著一個一個的身影倒下,白色布衫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師兄弟的,還有他自己的。竺梓鬆已經無法站立,左手用劍撐住身體不倒下,右臂早不知飛哪去了,也不覺得傷口有多痛,殺氣騰騰地瞪著同樣好不到哪去的譚一霆。


    “你一直在隱藏實力?我竟然不是在瞎編,你處心積慮……蒙騙了所有人……”在利劍終於插入譚一霆胸膛時,竺梓鬆死水一般的眼睛對上對方驚懼而憤怒的視線,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顫抖的嘴唇勉強看得出嘴型:“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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