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回來的下人,一般是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的,被主人買回了家,隨便取個阿貓阿狗的名字那就叫恩賜。當然為圖吉利好聽,沒人那麽隨便。


    對於這樣的習俗,餘易很不習慣,那家人自打買了來,她又是雜事纏身,根本沒力氣去再想名字。吩咐了餘六,他們原來叫什麽就叫什麽好了。


    現在餘六在餘易的有心訓練下,基本上已經擔當起餘宅管家的責任。


    她依稀記得,這個跛腿的男人叫三來。他的女人根本沒有名字,就叫三來家的,十三歲的兒子叫四九,據說父子兩人的名字都是出生的月份有關,雖然隨意,卻也形象好記,而且還難得的是自家做主取的名字。


    倒是兩個雙胞胎的女兒名字好聽不少,大一個時辰的姐姐叫桂香,妹妹叫菊香,都出生在秋天。


    這家人自打進了餘家,很是安份守已,話也不多,吩咐幹什麽就幹什麽,很有規矩,而且因為餘家為他們延醫請藥,從進門前的麻木無神已經有了些人氣兒,與大家都相處得還不錯。


    可就這樣的一家人,會突然對餘炳坤動手,為什麽?


    “三來!你個狗奴才……他娘的長狗膽了……”餘炳坤在措手不及之下狠吃了幾棍子,情急之下抱頭鼠竄,但到底是四肢健全的人,在逃命這爆發了全部的氣力,終是逃離了三來的棍棒範圍。


    當他看清麵前凶狠的人時,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表情!


    他的驚呼讓餘易回過了神,感情是熟人。


    三來拖著傷腿,仍在拚命的朝餘炳坤所在的方麵移動,手裏的棍棒毫不留情的揮舞著,隻是他到底行動不便,幾次攻擊都徒勞無功,反倒是用力過度讓他腿腳不穩,差點摔趴下。


    三來的一張臉扭曲、變形,雙眼凸出,通紅的眼珠子仿佛快要掉出來一般,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顯然是氣極了。


    被餘炳坤叫出自己的名字,三來並不害怕,隻有因為自己腿腳的原因不能多給餘炳坤幾棒子而深深的不甘和懊惱。


    這時候的三來,完全是不管不顧,拚命一般的氣勢,看著很嚇人。


    “你……你個畜……畜牲!”劇烈的運動以及心緒起伏,讓他連句話都說不連貫了,“還我,還我女兒來~!”


    邊說著,三來並沒有停止手裏大棒的攻擊,雖然全被餘炳坤躲了過去,但也對自身形成了一個保護,讓餘炳坤不能近身。


    回過神來的餘炳坤這會兒已經不那麽好對付了,他幾個跳躍躲閃,完全遠離了三來,不過渾身的戾氣堵然飆升,當他認清找他的人是三來後,全然沒了害怕的樣子,反倒是不屑得很。


    “你女兒啊?她當初可是自己不知羞恥偷偷爬上我的床!”餘炳坤又一次躲過身子,氣定神閑的望著三來,“就為了那麽一個小婊子,我放了你一家,不知感激也就罷了,還敢跟本爺動手?我看你是活膩味了吧?”


    “跛了一條腿還不長記性!”


    三來原本緩慢下來的動作因為餘炳坤的話,又變得劇烈起來,“你,你就是,就是個畜牲!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一連串的無效攻擊已經抽空了三來的力氣,再加上更加大幅度的動作,他傷殘的身子終是撐不住,一下失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餘炳坤這時候的身手倒是敏捷,上前一腳就踩在三來的背上,“狗日的,敢打爺?叫你打,叫你打!”嘴裏冒著狠戾的話,腳下用力,讓三來翻不過身來。


    他接著又奪下三來手裏的木棒,劈頭蓋臉的就朝三來的身上砸下去。


    三來抱著頭,大聲的嚎叫,那聲音裏除了不甘,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


    不等餘易示意,許青陽一步上前,飛快的製住了餘炳坤,並從他的手裏拔出了木棒,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餘炳坤雖然要年長許青陽好幾歲,但他那常年眠花宿柳的身子,差不多在青樓楚館裏被掏空了,根本不是許青陽的對手。


    不用怎麽費力,餘炳坤的雙手就被許青陽反剪在背後,推到了堂下。


    “你是誰?敢動爺!”在自家便宜侄女、以及不值得一提的嫂子張氏麵前,接連的被人揍,餘炳坤的怒火完全被挑起來了。


    這麽丟臉的事他不是沒有做過,可是接二連三的被自家下人揍,這簡直不能容忍!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豐城餘宅的下人與他會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惜他的反抗根本無法撼動押著自己的鐵鉗一樣的手,拿主子的身份去嗬斥押著自己的人,顯然一點用都沒有。


    這時候他終是瞟到了一臉看好戲的餘易!


    “死丫頭還不叫你的人住手!連叔叔都敢動手,你是不想活了嗎?”他終是明白過來,眼下豐城餘家的主人是誰。


    好,好得很,這個死丫頭竟然敢讓人打他!等他接收了所有的家財,他會給她尋個好去處的,到時候叫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可不怪他心狠。


    “好,好得很,誰敢在我餘家撒野,這個人就是下場。”餘易拍了拍手,高聲叫好,在三來的嚎叫之下,餘六、李保全等人全都引到了花廳,她這話就是衝他們說的。


    “以後不管是什麽人,敢這樣叫囂著上門,直接給我打出去,都要像青陽一樣保護咱們的家!”到了這時候,餘易再沒顧忌,一開始沒實行的計劃還是實施了。


    許青陽得到餘易的讚賞也很開心,雖然冷著的臉看不出什麽異樣,但他快手快腳的就把餘炳坤拎了出去。


    “死丫頭,你會後悔的!”餘炳坤沒料到餘易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的對他動手,甚至要把他扔出去,“放手,放手!”見許青陽動了真格的,他也害怕起來。


    這時,餘易才發現餘炳坤帶過來的小廝也被餘六等人扭住了,得了餘易的命令,一齊扔了出去。


    張氏被眼前突然的變故嚇得麵無人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易兒,易兒!這……這可怎麽辦?”


    前廳三來的哀嚎已經變成了哭聲,雖然聲音低了下來,但餘易仍能感覺到其中撕心裂肺的痛。三來家的帶著兒女匆匆的趕來了,看到餘易止步不前,個個臉上都掛著淚水,無聲的跪在餘易的麵前。


    這時候餘易顧不得他們了,她必須安撫好張氏。


    “沒事的娘,有我在呢,餘家還沒人能搶了去。”朝張氏露了個燦爛的笑,忙同翠姨娘扶了她回房間裏去。


    這時候的花廳裏亂糟糟的,毫無章法,餘易看得直皺眉。看來餘六管家的水平急需提高,往後這樣的事可不能再發生了。


    稍後等清理好了,餘易叫上餘六和許青陽到書房,有些事必須要做了。


    看著餘易麵無表情的臉,餘六怯怯的不敢上前。“小姐,我,我失職了……”


    “這也怨不得你,畢竟經驗有限。”餘易打斷了他的自責,這時候可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你問沒問清楚那個三來一家是怎麽回事?”


    “那一家人隻是哭,什麽也問不出來。”餘六極不自在的抬眼看了一下餘易,馬上又垂下了頭,這個任務他又完成不了。


    餘易有些氣結,餘六的辦事能力比起她前世那些得力的幹將,真是差得太遠了。不過她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人是她自己挑選了帶回來的。


    “我等下去問問,應該是有深仇大恨的。”倒是許青陽想了想說道。


    “萬一那人再來怎麽辦?”餘六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萬一那人真是小姐的叔叔,這個婁子就算捅大了!


    這個問題餘易也正頭痛。說到底就是門房的人手不足,當即去人市的目的就是要多買些能看家護院的回來,結果一時心軟買下了三來一家,就沒了再逛的心思。


    “門房那裏守嚴點兒,往後什麽人不經通報,一律不放進來。”出了三來一家的事,對於買人,餘易也是不能放心了,沒有合適的,知根底的人買回來,搞不好還會引狼入室。


    對於家宅的管事餘易也對餘六提出了些要求,比如不能聽到點動靜就全部圍觀什麽的,現在餘家的人還少,若多起來還是沒有章法,豈不是要亂套了?


    對於餘易提出的問題,餘六全都虛心接受,其實事後,他已意識到了不妥。


    打發了餘六,書房裏就隻有餘易和許青陽兩個人。


    說到許家兄妹與餘易的關係,其實餘易很多時候並沒有把他兄妹當成下人,反倒他們在某些問題上還能與她商量,像平起平坐的朋友更多一些。


    沒了外人,許青陽倒也不拘謹了,“小姐,把人打出去我倒是不怕,來一次打一次都沒有問題,可這算不得解決的辦法。”


    在餘炳坤這件事上,餘易是真的沒有頭緒,畢竟在她前後兩輩子裏,對於宗族都沒有什麽概念。她留下許青陽,就是想詳細的了解一下大慶國的一宗一族,都有什麽規矩。


    封建王朝的管理很粗暴,帝王君主權利集中製就是靠宗族來達到的。一人犯法,多人連坐。其實所謂的王法,對於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還不如族法族規來得有效。


    現在既然西江餘家有人找上了門,餘易安居一角的願望怕是很難實現了。至少憑她現在的能力是不行的。


    許青陽也看出來了,餘易在很多眾所周知的問題上識知空白,他隻當是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從來沒有接觸過而已。


    當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給餘易上了一堂科普課。


    “那意思是說,我現在必須得到宗族的支持才行了?”餘易望著許青陽,虛心的求教。


    “怕是這樣了,如果族裏不同意你自立門戶口,餘炳坤接手豐城餘家是名正言順的事。”許青陽也有些無奈,這就是大門大族的規矩。


    其實餘易已通過三姨娘,正向趙縣令爭取自立女戶,原本以為自立了門戶,就能擺脫餘家的那些隱患,現在看來,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聽完了課,放走了許青陽,餘易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提筆給餘紹軒寫了一封信。餘家的事情餘家人清楚,想來現在能幫她的也隻有餘紹軒。


    由秋入冬,樹葉落地化塵土,似乎隻是一錯眼,但坐在書房裏陣陣的寒意提醒著餘易,她來到這個時代轉眼已經三個月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朝著自己認可的方向努力,自認為也取得了一定的進步。可現在看來,自己的力量還是太過渺小,微不足道。


    那個看似紈絝,實則義氣的男孩,結果卻成了她的希望。


    自赤水回來一別,到現在已過去兩月有餘,這期間她收到了餘紹軒好幾封信,不過都是城池解封之後一氣送過來的,字裏行間的擔憂做不得假,隻是不知道分了家的二房還能不能理三房的事。


    張氏受了驚嚇,便時刻緊張餘易,生怕她有任何閃失。接下來一整晚,餘易都被拘在張氏的院子裏。


    張氏的情緒不高,隻拉著餘易不讓她走。自己時不時的感歎一聲,自責自己沒用,對不起女兒,對不起老爺。漣漣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翠姨娘坐立難安,也陪在一旁垂淚,榮姐兒雖然年紀小,卻也懂了事,緊緊的挨著餘易坐著,不聲不響。


    “往後的日子咱們要怎麽過啊!”翠姨娘這是第一次表達自己的擔憂。很長時間以來,她完全就像個透明人一樣,存在於後院,伺候在張氏的左右。


    餘易記起來,上一次她開口也是為餘炳坤到來的事。果然,這件事還是自己重視不夠。


    這麽想著,餘易才認真的打量翠姨娘,雖然她也在流淚,但是並不像張氏那樣彷徨無助,更多的是傷心難過。


    “如果餘家真要收家產,大小姐可不能上府城啊。”這話她是對餘易說的。“咱在豐城還算知根知底,去了府城有個萬一,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雖然用的是軟軟的語氣,但字裏行間卻是間接的給餘易建議。看來翠姨娘比張氏有主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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