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南道的平叛徹底結束了,除了建南道境內增添了不少枯骨,還有皇帝案頭請功折上的功名。至於那些叛軍們造反的初衷誰都選擇了遺忘。


    數十萬人的性命在大慶國的曆史上廖廖數字輕描淡寫的概括了全部過程,在漫長的曆史星河中,連點水花也算不上。而有功的蕭家軍是如何在沒有糧草配給的境況下獲勝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已安然的回歸到了北地邊疆,正與犯境的宵小如何遙遙對峙。


    這些掩藏在背後的真相普通的老百姓們都不知道,日子又像以前一樣周而複始的過。


    但豐城的老百姓還是偶然在心裏升起一陣淒涼,當看到為逃避戰難,舉家外逃卻命喪匪手的人家留下的空房子時。


    這樣的人家有好幾戶,在悅來居酒樓旁邊就有一家,原本草木葳蕤、花團錦簇,沒了主人之後,怎麽看怎麽破敗起來,蕭瑟得很。


    可是這幾天有心人突然發現,那一家竟又煥然一新,變得好看起來。


    接著門額上掛出牌匾,‘好再來酒樓’五個閃閃的大字直接又豪爽的昭示著一家新酒樓的開門營業。


    “嗯,看來又多了一個好出處,有沒有發現,這匾上的字兒跟惠豐酒家的如出一轍?”這是一個會吃又講究的老饕說的。


    “門臉兒看上去與悅來居平分秋色啊,這是要打對台?”這是有銀子又有閑的主在興災樂禍。


    “啊,又開一間新酒樓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默默的走開。


    對於這一間新酒樓的出現,有期待的,有看熱門不嫌事兒大的,有事不關已不聞不問的……


    總之,不多大功夫,全城差不多都知道了悅來居旁邊,有一間新酒樓即將營業了。生活在小城有小城的好處,也有不好的壞處。藏不住秘密和不藏秘密,就看屬於哪一種了。


    等到全新的三層木樓上打出‘惠豐酒家郝東家將親自掌廚,歡迎蒞臨’的大紅條幅時,整個豐城沸騰起來。


    惠豐酒家與得意樓的一段公案早已傳揚開來,無論是郝老爺子的仁名,還是惠豐酒家的特色招牌菜品,一時成了全城人議論最多的遺憾。


    敢於與得意樓抗衡的人沒幾個,但郝東家東山再出,去捧個場人還是很多的。


    三層樓高的橫幅上,大大的倒計時數字每天少一,最初的新奇過後,豐城人慢慢習慣了起來,有好事者每天都跑去看上一看,計算‘好再來酒樓’開張的日子。


    連同整整一條街,都熱熱鬧鬧的。


    可這樣的熱鬧落到悅來居東家、掌櫃眼裏,卻是刺目得很。如同喉嚨裏卡了一根魚刺,時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卻又拿它沒有辦法。


    東家的怒火、掌櫃的脾氣,讓跑堂的夥計都感覺到了壓力,時不時把頭伸到外麵,張望隔壁又有了什麽新動靜。


    “二柱,你說隔壁到底什麽時候開張呢?”


    “那不大大的字寫著呢嗎,還有三天!”兩個夥計忙裏偷空,湊在一起嘀咕。


    “隔壁動靜鬧得這麽大,你說咱們悅來居會不會有影響啊?”夥計二柱有些憂心忡忡“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指靠著我一個人幹活養家了,要是斷了來路,一家老小可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不能吧,咱們悅來居好歹也是豐城老字號了,就算了點影響應該也不至於……吧?”這回另一個夥計也無法表現得太自信。


    二柱呶了呶嘴,“有郝東家坐鎮,還真不好說。畢竟人家這是有備而來啊。”


    豐城地界兒上,有名望的酒樓除了悅來居,就數惠豐酒家了,兩家一南一北,掌控了全城。向來兩家就是生意上的勁敵。不管郝東家怎麽想,但自家東家想吞並惠豐,合二為一的念頭起了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這在悅來居可以說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惠豐剛易了主,人家郝東家就把酒樓開到了悅來居的旁邊,這其中沒貓膩也要有人信啊。


    “狗蛋過去了那天,聽說工錢給到了二兩一月呢!那個什麽生意好還有獎。”兩人的嘀咕中很快插進了第三個聲音。


    “什麽生意好還有獎,那是績效獎!多進客人多給銀子!”另一個自以為了解內幕的人也加入進去,“郝東家那麽好的人,從來就沒聽說過惠豐扣工錢的,狗蛋有福了哦。”


    他們口中的狗蛋正是前不久被東家的怒火波及,無辜趕走的夥計。


    “你們是不想幹了吧?不想幹的趁早滾!”幾個一聽到這個高亢的聲音,立馬做鳥獸散,逃得飛快。


    一個被悅來居趕走的夥計,竟然在他們的口中是有福了,難道逃離悅來居才是福氣?當初哭著喊著要進來幹活的是誰?


    唉,都說了那是當初了,留在這裏的人有沒有福氣還真不一定呢!老掌櫃的歎息一聲,幹脆就當沒聽見,轉身走了。


    夥計們人心不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個個抓住,難道全趕出去?還要不要人幹活兒了。而且這些風言風語他還隻能隔在心裏藏著,要是被掌櫃的知道了,又少不得要發一場脾氣。


    郝東家也是,剛沒了惠豐緊接著又開一家好再來,還開在悅來居的隔壁,這不是明擺著打擂台嘛,雖然郝家的產業都沒了,但那全是得意樓的手筆啊,與王東家又有什麽關係?


    這個理由讓掌櫃的自己都搖了搖頭,太牽強了。


    “我跟你說,要是好再來開張了,果真有二兩的工錢,我鐵定跟過去!”二柱這話似乎是對同伴說的,又像是表明自己的決心。


    “是嗎?那你不用等了!”可憐的二柱嚇得腿腳發麻,撲通一聲就跪倒下來。


    ……


    這些細節餘易全不知道,也沒放在心上。她正與郝老爺子商量著菜單,訂價。


    做吃食就要紅紅火火,開門紅很關鍵。新鮮的點子花了不少,但菜單菜品她是一竅不通,除了吃還有些心得之外。


    好在郝老爺子是家傳的手藝,當了半輩子東家手藝也沒丟,倒是收了三兩個徒弟,全是能獨擋一麵的大師傅了,郝家沒了時,大家夥兒含淚惜別,今日好再來開張,全都自動自發的找了回來。


    新開的這間酒樓餘易真的能操心的事兒不多。


    “大小姐,大小姐,悅來居可熱鬧了,說是飯菜吃壞了肚子,正鬧著呢!”餘六跑過來時滿麵紅光,興奮得不行。


    郝老爺子掃了掃餘易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餘大小姐的這招還真是……陰險啊。不過怎麽這麽解恨呢!


    那邊悅來居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王貴義臉上青筋直冒。鬧事的家夥痞痞的站在那裏,指著伏在桌案上呼叫的兄弟言之鑿鑿的討要說法,說是自家的酒菜吃壞了人。


    “各位街坊四鄰,悅來居就是店大欺客!咱們拿銀子來吃飯,白花花的銀子啊,結果吃出問題來了,人都快死了呢,還不給個說法讓人送醫,說咱們兄弟鬧事?你們看看,看看,那後廚全部雜亂得很,蔬菜肉食就那麽敞開了放著,老鼠爬過,蟲子吃過都有可能不是?狗屁的豐城第一!看著光鮮,背地裏全是拿爛菜爛葉充數……”


    口沫橫飛不算,還愣是讓人進了後廚!特麽的也還不是鬧事?哪家的後廚還不都是這樣啊?客多事忙,廚房師傅們你要蔥他要蒜的,不就亂了嗎?


    “出去出去,你就是個地痞!”王貴義怒不可遏的衝那痞子伸出手去,想直接把人拖走。“大家都別信他的話。”


    “看看看看,這是沒說理的地方了啊?我怎麽就成了地痞?吃你飯菜沒給銀子?我的話大家信不信又有什麽關係?人人都長了眼睛,都會看,你這個後廚亂成這樣,還想騙大家是瞎子嗎?我兄弟痛得在那打滾是假的不成?”


    “媽的,當咱們好欺負啊?給銀子吃飯還受這鳥氣!不拿自己命當命的,願意受這窩囊氣的就隻管留在這裏吃,是爺們兒的就走,出了悅來居,還餓死了不成?”


    隨即有人摔了筷子,連帳都沒匯。


    有一就有二,看熱鬧的向來不嫌事大,有樣學樣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吃得差不多了的呼啦啦站起來一片,跑堂夥計哭喪著臉,“爺,匯了帳罷。”


    “喂,喂,還沒結帳呢!”


    “呸,吃死人的東西還好意思找爺要銀子?”


    沒吃完的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再看了看呼啦啦走了一片的客人,不明就裏也跟著往外衝。一下子客人都去了大半,留下來的也不過想看看後續熱鬧罷了。


    王管事急忙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出戲碼。


    “哎呀,別走啊,別走啊,咱們悅來居的招牌在這裏呢,哪能吃死人啊。”可惜這時候能聽進他話的人一個也沒有了。


    王貴義到現在還跟鬧事的人就身份爭得麵紅耳赤,全然不顧自家酒樓裏已經沒了一個真正的客人。


    王管事搖了搖頭,是啊,就是痞子,可又怎麽樣呢,明擺著有人鬧事啊,這時候不是應該息事寧人,盡量把事態控製在最小範圍嗎。


    ……


    三天一晃眼就過了,終於迎來了‘好再來酒樓’開業的日子。


    眾人被喧天的鑼鼓聲引誘而來,一下就被一溜三層的窗明幾淨驚住了!白衣白帽的跑堂倌兒,敞開式的後廚裏一身白的大師傅們若隱若現,細白的煙雲紗糊成一個個整齊的小格,裏麵一溜兒排開的爐灶已開了火,架上鍋。


    寬大的案板上各種菜蔬分門別類的擺放得整整齊齊,肉食點心,井然有序。


    裏麵一道道香氣四溢的菜出鍋擺盤,再由熱情的夥計擺上餐桌,每一步都在眾目睽睽之下。


    前兩天‘有幸’參觀過悅來居後廚的客人再看了好再來酒樓的陳設,誰優誰劣,一下高低立現。


    “天!酒樓的後廚竟然可以是這樣的?”大多數人被震住,驚呼連連。


    衝著郝東家招牌來的,想看個稀奇的,這會兒全都被折服了。


    再等到此起彼伏的報菜名聲,滿堂的氣氛一下熱烈起來。一道道精美的菜式從眼前晃過,不同的菜香從身邊溢出,不自覺的就想嚐試,連胃口都好了起來。


    相比好再來熱火朝天的架式,隔壁的悅來居一下冷清下來,兩處相距不遠的酒樓,猶如兩重天,一個熱似火,一個冷似冰。


    “那兩個鬧事的潑皮查出來沒有?”王貴義望著冷清的門庭,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紅紅火火的悅來居,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呢?


    “沒,沒有。”王管事實在有些怵東家這兩天的陰晴不定,“查不查得出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不外就是那兩家整出來的。”


    “那兩家怎麽會攪合在一起了呢。”


    餘家和郝家,明明是一心想要算計的,結果卻算計到他們自己的頭上來了。


    “那丫頭果然是個禍害!”王貴義盯著窗戶外熱鬧的一角,神情陰暗。到現在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自己這是著了道了!


    憑郝家的那個老頭,身子被黃土埋了半截的了,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要不是餘家收留,這會兒早就回到鄉下種田去了,哪還有本事跟他鬥?


    還是小看她了呢!


    瞪紅了眼回到屋內,書房案幾上的擺設嘩啦又碎了一地。這樣的聲音在悅來居這段時間並不稀奇,上到掌櫃管事,下到跑堂夥計,全都屏聲靜氣,大氣都不敢喘。


    沒有生意這事不止一天兩天,有了不幹淨的名聲在前,又有好再來的新奇整潔在後,連著以後,悅來居的門都鮮少有人踏足了。


    最可惱的是,那一夥鬧事的痞子,並沒有以此罷休,隔三差五的就上門來索賠一回,鬧出浩浩蕩蕩的聲勢,賠了銀子不依,心情不好還來一次打砸大清洗。


    悅來居的夥計們提心吊膽好幾日之後,大都很視時務的離開了。望著空蕩蕩的悅來居,王貴義百思不得其全解,他紅紅火火的生意怎麽就一下成這樣了呢?當然王管事肯定能回答他: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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