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生活在人群裏的人,突然被拋棄到荒野,腦海中各種奇奇怪怪的意外腦補會不由自主的輪番上演,其實還沒等到真發生點什麽,自己就被自己給嚇著了。


    而餘易正處於這樣的境地,除了艱難的跟上,也別無二法。期盼著隻要許青陽能順利逃脫沒事才好,或許他能來尋她,或者她自己能回到城裏。


    好不容易,這無盡的荒蕪似乎走到了盡頭!在黑的邊緣,呈現了一抹粼粼的白,那是一條河!


    豐城的概況在餘易的腦子裏慢慢清晰起來,這條河她有印象。她知道城內有一條穿城而過的蜿蜒河流,因為是活水,幹淨清澈,擔負著大半城人的生活用水之責。想來應該就是這條河了。


    想到這裏她一陣心喜,找準了方向,沿著河流走,那她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嗎?


    正當她加快步伐,朝河邊而去的時候,就見著前麵的人突然身子一歪,整個人栽倒下去!


    之前餘易就猜測他可能受了傷,沒想到,現在就這麽倒在了自己的麵前。黑暗中一路同行的默契在這一刻被打斷了,餘易心下躊躇,自己是離去呢,還是過去看看?


    按說,今天晚上逃命荒野可能就是這個人給招來的,餘易對此恨得咬牙切齒,現在河流就在不遠處,辨準了方向,她就能擺脫這一切回家了,這個人是死是活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罪魁禍首得到報應她是不是應該高興?


    可實事上,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慌亂。畢竟這一路走到這裏,全賴人家,若是一走了之,未免有些心不安。


    猶豫半晌,餘易還是決定近前看看。


    “你是死是活,我也沒有辦法啊,最多我也就看看你死了沒有。”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餘易壯著膽子來到了那人身邊。


    今晚是九月初十,月亮隻有彎彎的一線,微弱的光不足以驅散黑暗,餘易近前的時候,隻看得清癱倒在地上的一團是一個成年男子,而且麵色異常蒼白,其它全是一片模糊。


    “你到底是惹了什麽仇家啊。”餘易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鮮血淋淋的樣子,而且也沒有聞到一絲的血腥味兒。想來應該受的不是外傷。


    有明顯的傷口她還可以幫著包紮一下,可內裏的傷就太為難她了,她前後兩輩子還就在野外求生課上學習過簡單的包紮和急救知識,麵前的男人與她所知的哪一條都不沾邊,除了袖手旁觀,也愛莫能助啊。


    “不是我不幫你,是真的幫不了啊。”對生命的態度,餘易承認她與這個時代是有著差距的。見識過鬼見愁的水匪們拿刀就殺人,她現在仍然連對生命漠視都做不到,雖然她也知道,死去的也可能是罪有應得。


    說這句話,隻為自己不安的良心好過一點而已。


    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有傷害過什麽人,但餘易不認為自己是個老好人。力所能極的幫忙她不吝賜予,但也僅此而已。見自己無能為力,餘易準備離開,沿著河流尋找出路。


    可是她的腳剛抬起來,就被絆住了,拉在她左腳腳裸上的是那人的手!


    “水……水……”微弱、暗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表達的意思很清楚。


    餘易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飛快的掙開束縛好半天才平複狂跳的心髒。還好,人還沒死。


    “想喝水是吧?”


    不遠處就是河,這個要求並不高,幫幫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可當餘易正準備實施的時候卻犯了難。雖然河流就在不遠處,但少說也有一裏多路,她兩手空空,河裏的水也到不了這人的嘴裏啊。


    估量了一下這人的身高體重,餘易直接就放棄了把人帶到河邊的想法。


    來到河邊後,餘易仍沒想到好的主意,最後不得不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細棉的衣服兜不住水,但浸透後含水量非常大,走一裏多路後應該還能剩點兒。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那人還有口氣兒,總不能真扔在那裏不管不顧。


    而且到了河邊之後,餘易才很心累的發現一個問題。


    即使是沿著河流走,她能平安回到家的可能性那也是極低的。因為平靜無波的水麵,根本讓她無法判定哪頭是上遊,哪頭是下遊。而且河邊根本就無路可走,河灘上亂石遍布,荊棘叢生,周圍的荒蕪裏,還不知道潛藏著多少危險。


    這些困難還隻是在追兵不至的情況下,萬一那些人發現了她呢?大晚上在不熟悉的野外亂走,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水來了水來了!”好不容易弄到了水,餘易的心卻吊了起來,那人毫無所應,就連呼吸都弱不可聞了,不會是死了吧?


    低呼了幾聲,那人依然沒有反應,餘易不得不小心的扳正了他的身體,小心的把濕衣服團起來,盡量不讓水滴打濕他的衣服。這才掰開他的嘴,讓細小的水流流進他的嘴裏。


    還好,還知道吞咽!


    喝了水,那人稍稍緩和了些,呼吸均勻起來,不過氣息還是很弱。餘易一通忙亂,坐下來才發現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這時候被涼風一激,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這樣下去不行,非病在這裏不可。


    生火肯定是不行,不要說她沒有鑽木取火的本事,就曠野中突然燃起一堆火來,不是給追殺的那些人提供目標嗎?


    這周圍有的隻有草,無邊無際枯黃的草。餘易身無長物,翻撿了那人的渾身上下,也就搜出一柄烏黑的匕首來,用這個工具割草,著實不趁手,不過好歹聊勝於無吧。


    一蓬蓬的茅草被割斷,簇擁在一起,餘易的本意是墊上厚厚的一層,做為床鋪的樣子,可見她嚴重的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以及這具身體嬌身慣養的程度,最後的成品隻有一個不大的草堆。


    即使是這樣,她的兩隻手已經被草葉子劃拉得不成樣子了,一道道割傷肯定滲出了血珠,火辣辣的痛。


    到最後,她氣呼呼的把匕首往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在草堆上起不來了。


    ……


    蕭揚是在淩晨時分清醒過來的。


    即將破曉,天際泛著微微的青光,臉上濕漉漉的蒙了一層露水。但他並沒有感覺到絲毫寒冷,身邊觸手可及的位置靠著一個溫熱的軟軟的物體。


    這個認知讓他一驚!什麽時候有東西靠他如此之近竟然毫無察覺?


    正準備揮手一掌時,記憶便如潮水一樣湧來,是了,昨夜遭人暗算,躲進一輛馬車裏了。


    那這個東西是?


    挪了挪身體,轉過身來才看清是一個人!


    蕭揚的眉頭緊蹙,強忍著才沒有出手,環顧四周,荒野裏把兩人埋起來的枯草堆是她弄出來的?


    “喜鵲別鬧!我累死了……困死了……”他的搖晃不但沒把人喚醒,女孩嘟囔著翻了個身,反倒往他的方麵更加靠近。


    或許是他挪開的空位讓她感覺到冷,纖長的手臂伸了出來,更緊密的搭在他的腰上!隨即兩條腿也纏繞上來,壓在他的腿上,或許這個姿式讓她很滿意,小腦袋貼著他一拱一拱的,巴掌大的小臉隨即露了出來,吹彈可破的嫩白肌膚在烏黑頭發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細膩白嫩,彎彎的柳葉眉下是閉合的雙眼,小扇子似的眼睫毛上沾染了露水,黑黑的,濕濕的,無端的生出幾份柔弱。


    粉櫻的唇小巧可愛,正巧他看過來時,櫻唇微啟,丁香似的小舌靈巧的伸出來舔了一下嘴角,如同對著美味帶著意猶未盡的饕足。


    對著美味?這個比喻讓蕭揚自己一寒。怎麽莫名的就想到了這麽個詞!


    隨即卻又微微彎了彎唇角。原來是她啊!對於這個丫頭,或許不合常理才是正常。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公堂之上,在屏風後見到的那副古靈精怪的丫頭,與蕭三討價還價的樣子。


    這世界還真是不大,昨晚遇上的竟是她。要說起來,這還真不是第一次幫他了。


    這個認知讓蕭揚無法對這個女孩動粗,可現在兩人這樣的姿式還是讓他極不自在。


    活了這麽多年,他這還是第一次與異性相隔如此之近。


    那具溫熱的,軟軟的身體產生的觸覺帶著悠悠的若有若無的香氣讓他渾身躁熱,心口處酥酥麻麻的鼓脹得厲害。這是全然陌生的感覺,他可以斷定絕對不是昨晚那藥物留下的後遺症。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推開她的,雖然這個丫頭還很小,但畢竟男女有別。可是當他剛抬起身子,小丫頭的手便不安的動起來,緊緊的摟住了他!那一雙纖纖玉手上,布滿了長長短短的傷口,全是野草劃拉出來的,不深,但滲出的血珠幹涸住,凝結在嫩白的手上,看上去也很觸目驚心的。


    想來,昨晚她就是用這樣的一雙手,幫助兩人搭建的這個臨時住所?


    嗯,確實不怎麽樣。這是蕭揚環視一周後得出的結論。


    與其說是住所,還不如說是一個草堆,他們兩人就在這個草堆裏過了一夜。


    不過雖然不怎麽好看,但保暖、隱蔽功能卻很齊全,頭上飄搖的茅草都還在,任誰也猜不出這裏藏了兩個人。跟以前那些有意接近他的女孩相較,確實是個聰明又特別的丫頭。


    蕭揚的臉上揚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笑意,這已經是他清醒過來之後第二次笑了。這裏除了一個睡得不省人事的餘易,根本就再沒別人,也幸好沒有別人,不然這一幕要傳了出去非得被傳成驚天奇聞不可。


    看在荒郊野外,更深露重,昨晚又是她救了自己的份上,讓她靠靠也似乎不是不可以,蕭揚急欲抽離的身體又緩緩的放了回去。隻不過臉上的笑意一下就消失殆盡,眼眸中的神色一變再變,慢慢沉寂成深不可測的深邃。


    怕他不早死?很好!


    ……


    勞累過後睡一覺,會覺得特別的舒服,餘易現在正是這樣一種感覺。明明睡的是草堆,卻一點也沒覺得冷,反倒記憶中溫軟舒適得很。


    剛睡醒的時候,戒心全無,她舒展了一下肢體,在草堆上打了個滾才爬起來。爬起來的那一刻,才有些收斂,也不知道昨晚那人怎麽樣了,不會死了吧。


    至到她站起來,裏裏外外的找,又從齊腰深的野草叢裏往外望去,最終一個人影也沒有見到。


    這時候她的心頭掠過兩個念頭。一個慶幸,一個……惱火!


    第一個念頭,她還平安的活著,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現在天已大亮,終於可以回去了。第二個念頭就是,昨晚救的那家夥跑了。跑了!把她一個人丟下跑了!


    當然她並沒希望那人能知恩圖報,以身相許什麽的,但你也不能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跑了啊!這種時候餘易已經完全不想去想,昨晚明明快死的人怎麽就跑了。


    她隻是氣,你要跑就跑,省得連累本姑奶奶還被人追殺當然是好事,可不能這麽一聲不吭啊,本姑奶奶迷盲啊。這才是重點!剛才餘易站起來仔細的觀察了一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原本以為大晚上天黑才不能辨路的,可現在大白天的,一望無際全是齊腰高的野草,東南與西北並不差什麽啊,哪裏比晚上好認了?


    再說被人救了,怎麽著也要心存感激嘛,留下點金銀珠寶什麽的不是應該的嗎?再不濟留下隻字片言指個方向也好啊。對出路已經有些絕望的餘易轉眼間又想到另外的事情,話說她昨天搜身的時候,發現那家夥並不窮,貌似身上的東西還不少,本著做君子不做小人才沒有順手牽羊的,你還真好意思什麽表示也沒有?


    翻了個遍也沒找出東西來,餘易忿憤不平的踢了踢地上的幹草,不料腳下碰到了一個硬疙瘩。


    有貨?!


    忙彎了腰去翻看,一個烏黑的物件便映入眼簾。原來是一柄匕首!


    餘易撿起來掂了掂。還挺沉手的,熟悉的手感讓她想忘也忘不了,手上被這家夥硌出的水泡還在呢。這正是昨天晚上被她拿在手裏割了半夜草的那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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