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管事、餘紹軒他們回來,餘易第一時間告訴了他們這個好消息。


    乙字十八號裏頓時熱鬧起來,壓在他們頭頂上的烏雲這才算真正散去,拔雲見日了。


    接下來何管事與尤大以及其他兄弟見了麵,在尤大的牽線下,與赤水漕運衙門的頭頭接上了線,交付了足夠的運費之後,商定好了出行的日子,裝上餘易從豐城帶來的八百斤銀子全部換成的新糧。


    等整整四大躉船的糧食,裝載完畢,揚帆起程時,又過去了三天。


    餘易站在漕船上,望著漸行漸遠的赤水縣城,在夕陽下如同鍍上一層赤金,古樸而安詳。


    秋風清涼而不寒冷,水鳥在水麵翩躚起舞,發出清脆歡欣的鳴叫,偶爾有魚躍出水麵,激起一簇漣漪,在水麵上蕩漾。


    青壯的漕工們因為尤大的關係,大都與餘易等人相熟了,一個個揚著熱情的笑臉對他們極為友善。間或有人引吭高歌,唱起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船工號子,低沉又富有力量。


    袒露著的胸膛以及手臂隨著節奏上下起伏,一楫一楫推動著大船行駛,古銅色的皮膚上晶瑩的汗珠猶如散落的珍珠,在落日餘暉裏熠熠生輝。


    平靜無波的河麵上被大躉船犁開一道道白浪,如一尾尾跳躍著的小魚,跟在後頭歡欣的追逐著。


    此時歲月靜好!


    餘易倚靠著桅杆,麵前擺放著青瓷茶具,紅泥小灶上的水已經燒開,正撲撲的冒著熱氣,蒙蒙的水氣襯得她越發神色迷離。


    前世的她,就如同這些浪花,盲目的追逐著,不知起始,不知終結,甚至都忽略了沿途的風景。


    這一世,她將有一個怎樣的人生?


    或許,在她的心裏,一直追逐著的不過一世安穩一份從容而已。


    這樣的生活就挺好,挺好。


    餘易在欣賞風景,而何管事卻在看著她。


    他看不透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與餘家大小姐不熟,甚至可以說麵都沒見過幾次。


    關於這位大小姐的傳聞,現在回想起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養病,不是病快好了,就是正病著。


    這樣一個有可能活不久的孩子,當然是不會有人過多的關注的。可就在餘老爺走了之後,她卻站出來了,用瘦小的肩膀扛起了整個餘家,也杠起了他們這些人賴以生存的希望。


    輕而易舉的識破管家餘福的奪產陰謀;悅來居酒樓巧設局,不但三言兩語打消眾人對餘家產業的覬覦還借來了足夠的本錢。就衝著這份膽大心細,他才決定跟她上臨安府走這一遭。


    麵對無糧可收的困境,連他都一樣一籌莫展的時候,仍是她巧施妙計,把赤水縣那一眾老奸巨滑的二道糧商玩弄於股掌之上,現在滿載而歸了。


    隻等船上足夠多的糧食運回豐城,餘記糧鋪就能起死回生,整個餘家又將重現輝煌。


    何管事有預感,餘記、餘家在大小姐的手裏必將比老爺在世時更風光!


    他老何一家隻需要緊緊的依附著餘家,日子必定越過越紅火。堅定了決心的何管事,隻覺得心胸豁然開朗,心情如同這湖光山色般令人心曠神怡。


    餘易擺弄好茶具,放入在赤水采購的不知名的綠茶,水浸入其中,纖毫四遊,一枚枚芽葉緩緩潛沉至杯底,再漸漸浮出,順著水流的方向搖曳飄送,三沉三浮,茶葉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皺褶。


    很快便傳出幽幽茶香,暖暖的沁人心脾。


    餘紹軒大大咧咧的走了過來,直接盤腿坐下,毫不客氣的倒了一杯。


    餘易含笑望著他,等著他的花式嫌棄,沒料到他仰頭就是一口,“嗯,好茶!”一邊站起來跳著腳一邊讚歎道。


    倒是讓餘易愕然了。


    想是滾燙的茶水入喉,那滋味並不好受,卻難得的沒有把火氣撒的茶水上。


    “做什麽這樣看我?等著看好戲呢?”餘紹軒痞痞的笑著瞥了餘易一眼,把茶杯放了下來,“晚了風大,你這副破身子還是進船艙裏去吧。”


    “對了,等著啊,等著吃我捉的魚蝦。”


    理了理身上的長袍,又恢複成一派閑適的公子哥。


    隻是這個公子哥,早已不複豐城時心情不忿便一頭紮進去的隨意性子,想起他在悅來居的搗蛋,餘易總有歪打正著的感覺。


    也不是來時那個嬌生慣養,動不動就發脾氣的樣子,就在剛才,他還一本正經的向尤大討教漕運上行船的規矩。


    “公子快來,網裏進魚了!”船尾傳來瑞喜的歡呼。


    “你要不要去看看?很好玩的。”餘紹軒這趟是專為過來看她的,餘易心中有數。


    來時她暈船的陣仗想來讓他記憶深刻。


    好在漕運官船夠大,夠平穩,也或許是這具身子已慢慢適應了水路起伏,總之暈船的毛病竟不藥而愈了。


    “你們去吧,我沒事,還等著吃你捉的魚蝦呢。”看著轉身的背影,餘易忍不住嘮叨一句,“小心別掉水裏啊!”


    “我常常有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我是哥哥,還是你是姐姐啊,像我娘似的嘮叨!”餘紹軒說這話的時候是突然轉過身來,極認真的說的。


    “去吧去吧,好心當驢肝肺不是。”餘易有些心虛,可不麽,按她前世的年紀算,當他娘都夠格了。


    好在喜鵲興衝衝的拎了剛得的戰利品過來,兩人無需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剛撈到的是一尾紅尾鯉魚,肥碩得很,足足有兩三斤重,泛著紅的鱗片光鮮豔麗,被擰到甲板上,還在奮力掙紮。


    “倒是條好魚,晚上燒來吃正好!”過來的是尤大,他是這些漕工們的頭,安排好了班次調度趁閑張了張網,這條大鯉魚正是那張網的收獲。


    除了這條鯉魚,網裏還有不少的河蝦,青色半透明的蝦身,晶瑩剔透。


    這種河蝦向來是餘易的最愛,營養豐富,味道鮮美且無一絲的腥臭味。做成油爆河蝦來吃,那一個個的個大體圓紅潤發亮,外脆裏嫩,鹹甜可口。


    是一道難得的席上珍品,傳統名菜。


    餘易的興趣也上來了,幾個人熱熱鬧鬧的去捕魚撈蝦,幾個人都難得的輕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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