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純的歲月(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6.1.2


    正在她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時,突然有人從堤邊的樹後閃了出來,一下子攔住了她的路。她嚇得差點要叫出聲來,但馬上就看清眼前這人是高寶林。她把手裏裝雞蛋的籃子擋在身前,問道,“你要做麽子?”


    高寶林嘻皮笑臉,說,“我去了你家,你媽說你去了你姨媽家,午飯後回來,我就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呢。”


    玉秀沒好氣地說,“等我做麽子?”


    高寶林說,“我那天喝多了酒,做錯了事,好是後悔,請你原諒我好嗎?”


    玉秀說,“原不原諒,有何意義?反正我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高寶林說,“我還是想和你好。”


    玉秀說,“你想與我好,可我不想與你好。再說你不是與黃月琴好了?”


    高寶林說,“月琴沒得你漂亮,也沒得你人好。她是在勾引我,隻怪我一時頭腦發熱,讓她給拉上了床。可我還是喜歡你。這些天我好後悔,好心煩,連班都沒得心上。隻要你原諒我,我情願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玉秀說,“你就是給我當牛做馬,我也不會與你和好。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高寶林咬著牙,發著狠說,“你要是不肯答應,我就死給你看,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玉秀卻絲毫不為所動,說,“想死想活隨你去搞,沒我的事。”說著,便繞過他的麵前,快步離去。走了好遠,回過頭來,看到高寶林還站在那裏呆呆地朝她望著。擺脫了高寶林的糾纏,她繼續朝前走著。不一會,就聽到後麵有人在叫她。她回頭一看是良寶騎著一輛加重單車從後麵追了過來。


    玉秀問,“你這是做麽子去了?”


    良寶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答道,“我去了縣城賣議價米。”


    玉秀一驚,說,“這可是投機倒把,是要犯法的。”


    良寶沒事一樣地說,“我隻到家屬院,又不去大街,沒得人管。”


    玉秀問,“你出去一趟,能賺好多錢?”


    良寶說,“你算一下,我在鄉下收購的大米是一角八分錢一斤,我賣給城裏人是兩角二分錢一斤。我出去一趟,最少要帶一百斤。”


    玉秀說,“一斤賺四分錢,一百斤就是四元錢。你心蠻黑呀!”


    良寶嘿嘿一笑說,“沒得利益我勞麽子神?”


    玉秀問,“你何時開始搞的?隊裏的事不去做了?”


    良寶說,“才搞兩個月,如果搞上一年,最少能掙千把元。隊裏的事我不做,有人去做。我每月給黃爹送上兩包煙,他隻當是睜隻眼閉隻眼,不來管我。”


    玉秀提醒著說,“錢是掙得不少,可莫讓人給抓去了。”


    良寶說,“沒得關係,要是出了事,我就去找陳傑的哥哥,他在糧店當主任,那些管事的人他都好熟。”


    良寶用車子帶著玉秀在河堤上騎著,到玉秀要下車時,良寶停下車子,用蠻認真的口氣說,“秀妹子,陳傑反正是不回來了,你就給我當妹子吧?我要讓你過上比別人都好的日子。”


    玉秀笑了笑說,“你把我當成了降價處理品?可我還怕你哪一天讓人給抓起走了。”


    良寶聽著這話,好沒趣地騎上車子走了。


    下了河堤,很快就到了家。玉秀拎著雞蛋進到屋裏,然後就對父母說起美玲當老師的事。可父親馬上就拉起臉來,說,“莫管別人的事,你自己的事還不曉得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上。人家美玲比你還小,孩子都兩歲了,可你好大的年齡了,還整天在屋裏晃來晃去,讓人一見就想發躁。”


    玉秀聽不得這話,馬上朝父親問道,“我還不到二十歲,好大的年齡?你隻怕是嫌我沒進到高家,讓你臉麵沒得光彩。”


    父親見她頂撞,火氣更大了,說,“你嫌高家不好,你道是找個比高家好的婆家!”


    玉秀把茶杯往桌上一丟,說,“這個屋裏,我怕是呆不成了。好,我給你們讓地方。”說著,便起身要走。


    母親趕忙拉住她,一邊勸著她一邊朝著父親罵道,“你是吃了火藥,見了秀妹子就發躁,你要是嫌棄她,就離開這個家。”


    父親對母親吼道,“你就莫讓她嫁人?把她一輩子養起。”


    玉秀滿心怒氣說,“我這就去找婆家,省得搞得屋裏整天跟打仗似地。”說著,也不顧母親的勸阻,就出了家門。


    走在去大隊部的路上,玉秀好是灰心和傷感:父親過去一直對她嬌寵偏愛,可這兩年,卻變得嘮哩嘮叨脾氣暴躁。她曉得父親指望著她有出息,可是,她卻讓父親一再失望。她不光是讓家人對她感到失望,她讓她自己都感到好悲哀好沮喪,感覺活著世上好沒意思,有好些次她甚至都想到過死。可是,死也要有個理由,可她沒有充足的理由。這讓她想起了前些年鄰村十二隊裏所發生的那幕悲劇。翠蘭與春喜相愛,可父親霸蠻要她嫁給她根本就不喜歡的外村人,結果造成翠蘭喝了農藥自殺身亡。那時,她覺得翠蘭好蠢,不該輕易地丟掉生命。可是現在,她能深深地理解翠蘭了。一個農村妹子,本來就沒得快樂,沒得希望,如果在愛情方麵也不能如願,那她還有麽子希望?但是,她還是不想走翠蘭的那條路,因為那會給父母和家人造成永遠也無法追回的傷痛。


    想著過去的經曆,想著未來的命運。曾經幻想過的浪漫與美好,已經離她越來起遠。因為農村就不是一個出產浪漫與美好的地方。農村出產是實實在在的娶妻生子和嫁雞隨雞。眼下,她的年齡越來越大了,一些都在走下坡路,沒有必要再把自己的身價高高地懸在那裏。其實一個女人就是這樣,無論嫁給誰,無論怎麽樣,還不都是為了活著。


    她來到大隊部,就進到了黃格輝的屋裏。黃格輝見她來了,就問,“離開大隊部,再也不見你過來了。”


    可玉秀並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站在他的對麵,徑直地問道,“黃格輝,我們從小在一起,也算是相互了解了,你實話說,我這人如何?”


    黃格輝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說,“你為何問起這話?”


    玉秀說,“你莫管,你隻是回答我的話。”


    黃格輝說,“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了解你。你是茶嶺大隊最清秀最純潔的妹子。”


    玉秀說,“你這話當真?”


    黃格輝說,“我何時對你說過假話?”


    玉秀說,“那你就讓你爹明天帶著彩禮去我們家求親。”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都感到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她從來都沒想到要嫁給這位個頭矮小其貌不揚的民辦教師。


    黃格輝眼睛瞪得好大,說,“你這是要做麽子事?”


    玉秀說,“沒麽子事,如果你爹明天不來求親,我就嫁給良寶。”說完,便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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