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沈無婪伸手攔住她,“柳家之事,為望風樓的殺手所做,你怨不得郎君!”


    她冷哼:“望風樓奉命行事,你們倒是推得個幹淨。”


    沈無婪喉頭一哽,幽幽道:“要怪,隻能怪你的意中人。”


    “晏初?”她心下一沉,“關他何事?”


    “嗬,若不是他事先攝住船夫,望風樓的人哪裏能過河。”沈無婪唇角輕挑,“難道,他沒有告訴過你?”


    她的眼,黑沉一片。


    不會的,不會是他。


    他說過,柳家的事,他並未參與。


    “晏初不會騙我。”


    沈無婪意味深長地笑:“他不這樣隱瞞,你又怎會諒解?”


    柳如顏凝著對方,一時間不語。


    “不信,你自己去問問。”沈無婪忽然說。


    “他人在何處?”


    沈無婪一擊掌,笑道:“就在這船上!”


    柳如顏頓時回頭。


    視線中,一名戴著黑金麵具的男子被傀儡們押著,步履踉蹌地走來。


    他垂著眼,雙手縛著玄鐵,在看到柳如顏的那刻,沈晏初抬眸。


    她看清他身上的傷,像一條條暗色的荊棘,血跡早已斑駁。


    “阿初,你都聽到了。”沈無婪漫不經心地投去一眼。


    沈晏初掙開傀儡,昂首而立。


    “他說得,可都是真的?”柳如顏迎著他目光,終於問,“當初在柳家莊,你事先攝住船夫,才讓望風樓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沈晏初移開眼。


    “怎麽不答話?”柳如顏啞著嗓子問,“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沈晏初終是點了點頭。


    心,沉入穀底。


    海風拂過耳畔,柳如顏隻覺得發冷。


    像是針芒刺進骨髓,忍不住地顫栗。


    她咬緊下唇,眼眶泛起潮。


    “為什麽……那個人偏偏是你……”


    一聲輕歎,任由海風卷了,散去。


    他予她溫情,帶她脫離苦海。


    卻也是他,一手,把她推向的阿鼻地獄。


    讓她萬劫不複!


    “既然錯了,如今回頭還不晚。”沈無婪捧起一把彎刀,從船艙那頭走來。


    “柳娘子的刀,現在物歸原主。”沈無婪遞了過去。


    是寒月。


    她執起刀柄,這把刀遺落在晉陽,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情之一字,最是誤人啊。”沈無婪抱臂而立,“隻要殺了他,就能替你的同宗報仇。”


    柳如顏怔住。


    沈無婪抬手一指,聲音猶如蠱惑:“柳家莊與蒼冥派勢不兩立,殺了他,贖罪!”


    柳如顏心口一震,五指握住刀柄。


    “怎麽,舍不得了?”沈無婪如同嘲笑,“也難怪了,這小子對你一往情深,為了與你白首,不惜瞞下所犯的罪孽。”


    “住口——”她捂住頭,矮下身子,“別說了——”


    “別再說了——”


    沈無婪嘴角揚起,打了個手勢。


    在他對麵,“沈晏初”驀地俯衝向前,袖口之下,寒光一閃即逝,目標正是柳如顏。


    變故僅發生在瞬間。


    當她有所覺察,暗中突然縱出一個人,擋住他的襲擊,同時拍出一道氣浪,直中“沈晏初”的麵門。


    柳如顏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黑紗鬥笠人,一招擊殺沈晏初。


    她不曾猶豫,手腕翻轉,彎刀瞬時抽出,刀光粼粼中,她欺身向前,刀口猛地紮進了鬥笠人的懷裏。


    背後,濃稠的海水恣意翻卷,咆哮如雷,像是野獸蟄伏的深淵。


    那人眼色複雜地凝著她,指尖終是垂下。


    “你就這般恨我……”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他一仰頭,眼底映著漫天星宇,從船弦邊倒了下去。


    墜入海裏。


    黑紗鬥笠隨風吹落,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她站在船弦外,刀口處,血跡一滴一滴地淌落。


    心被狠狠拽緊,兩世仇怨,在看到他訣別的眼神時,化作了煙消雲散。


    彎刀脫手,她傾身躍進大海。


    “晏初——晏初——”她一遍遍喊,朝他遊了去。


    一道大浪打來,柳如顏被水拍進海裏。


    腥鹹的水灌進肺部,一陣陣的痛。待她緩過勁,又從水底鑽出,張望著四周。


    無邊的夜色鋪陳,水麵之中,黑衫蹁躚。


    她朝那處遊弋過去。


    海浪跌宕起伏,橫在兩人之間,如群山峻嶺般凶險。


    眼看越來越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緊閉的眼。


    “沈晏初——”她斷斷續續地喊,嗓音已是沙啞。


    柳如顏遊了過去。


    她朝他伸出手,這才發覺,她手指僵冷的早已沒了知覺。


    她僵直著十指,去碰他。


    不遠,一陣海潮迭起,城牆般的大浪,快得像是萬馬奔騰,呼號著湧向了他。


    直到黑沉沉的海水湧來,不過瞬息之間,便將他吞沒。


    柳如顏被這股水浪徹底推到了遠方。


    沉浮間,她轉過頭,黑壓壓的水天一色,無邊無際,再也尋不見那道身影。


    柳如顏撥開水,一頭紮進了水底,不知遊出去多遠,遠到她再也遊不動,仍是攢了一口氣,往水裏潛。


    “柳姑娘——”


    “顏兒——”


    白芷他們劃著一艘小船,朝這邊而來。


    柳如顏浸在水中,慘白著一張臉,一雙眼裏渾然沒有神采。


    就在剛才,係統人物欄,沈晏初的頭像變暗了。


    那個她藏在心尖上的人,傲骨天成,最終,葬身在這冰涼的海底。


    ……


    長興村,位於渤海之中的一座小島,這裏的村民大多以捕魚為生。


    村婦正坐在屋簷前織網,遠遠地,有位女郎君相問:“今兒可有船隻出海?”


    村婦搖頭:“風太大了,船出不了海。”


    女郎君臉色寞寞,轉身便走。


    她剛走出去幾步遠,兀地扭過頭,說了一句:“待到你家漁船出海,替我尋一尋人。”


    村婦應好。


    沿著海岸線往前,是一道峽彎,風浪甚大,時常會將一些海貝等雜物衝上岸邊。


    沈晏初被海浪卷走時,便是在這片海域。


    她一邊走,一邊眺望盡頭。


    白色的浪花撲騰,唯獨不見人影。


    自從那晚過後,她來到這座漁村。起初,是每日每日的出海找人,再往後,她雇了這裏的漁夫替她一起尋人。


    一個多月過去,沒有半點音信。


    就像是石沉大海,徹底沒了蹤影。


    可她不死心。


    那個讓她魂牽夢裏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柳如顏站在岸邊,望著水麵出神:


    “待我用舟子秘本引出幕後之人,我便帶你回大理。”


    “好,別讓我久等。”


    “就這般舍不得了?”


    “誰說舍不得,不過是怕你應對不來。”


    “好,讓娘子憂心了。”


    “才沒有。”


    他低笑一聲,似是愉悅地說:“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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