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朝廷會把贅婿與傭奴等同起來,征編為軍隊,可見地位之低下。


    而高兼本名趙兼,自打入贅後,便改從妻姓。


    妻子高氏,則世代為漁,因為祖上積了點財富,索性招婿充當男丁,方便出船捕魚。


    贅婿素來卑微,平心而論,高家對高兼也算厚道,怎就招來了殺身之禍?


    更怪的是,繼高兼殺妻後,逃亡途中,他又接連殺害兩名女子,據查證,高兼與這女子素不相識,為何出手如此歹毒?


    “街使,屬下有事稟告。”恰在這時,迎麵走來一位兵卒,站在門外求見。


    馮錚立即正襟危坐,一掃紈絝子弟形象,沉聲問:“何事?”


    兵卒吞吞吐吐:“屬下方才在城東破廟巡邏時,發現高兼就藏在廟內,奈何那廝力氣大得很……咱們幾個費了老大的勁……”


    馮錚沒好氣地接過話:“讓人給逃了?”


    兵卒慌忙解釋:“屬下真沒料到他力氣過人,一時大意了。”


    馮錚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們幾個下不為例。”


    高兼逃亡後,全城的大街小巷貼滿了通緝令。


    這下可好,秦淮歌女屍骨未寒,一下子又死了三名婦女。


    此事鬧得人心惶惶,每逢入夜,城中百姓便往家裏趕。


    是夜,寒風冷冽,昏黃孤燈下,立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凝著牆上的畫像,念道:“凶犯高兼,逃逸在外,重金懸賞緝拿歸案……”


    “世間的男人,又有幾個好的。”她垂眸譏笑,再次抬眼時,好似魔怔了一般,素手拔下發簪,狠狠紮向畫像,一遍又一遍,劃破通緝令中男子的臉麵。


    “都該死。”


    “該死。”


    “死——死——死!”


    卯時,金陵寺廟,晨鼓響徹。


    僧人們撥動念珠,焚香禮佛,堂內煙霧繚繞。


    本該肅穆的佛堂霎時傳來一聲悶響,僧人紛紛睜眼,卻瞧見道宣法師伏臥在地,麵前的經卷濺滿了血漬。


    眾人連忙將他扶起,發現高僧已氣絕身亡。


    ……


    接連幾日,不時有兵卒外出巡邏時撞見百姓遇害。


    馮錚加派人手,於城內城外加強守衛。


    武侯鋪忙得焦頭爛額,衙門也應接不暇,一案未平,一案又起。


    一時間,金陵城人人自危。


    客棧內,柳如顏同樣也愁眉不展。


    根據提示,下一個玄坤印會出現在宮內。


    她一直尋找進宮的良機,無奈大街小巷都是捕快和兵卒,守衛堪稱嚴密。


    望向菜市口貼滿的緝拿令,柳如顏愈發不安。


    “金陵素來繁華,如今卻家門緊閉,儼然一座死城。”她道,“有些怪異,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沈晏初立在欄邊,冷目微凝,啟唇道:“城中百姓七情有異。”


    她麵露不解。


    沈晏初伸出指尖,抵住她眉心,“天有四時五行,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髒化五氣,以生喜怒憂思恐。”


    話落,柳如顏的額際光芒大漲。


    眼前好似躥出一團怒火,蔓延到天邊盡頭。


    轉瞬之間,焦痕遍野。


    這時,柳如顏驀然一驚。


    她看到自己腳邊,橫七豎八倒著幾具屍體,匍匐在地,姿態說不出來的詭異。


    順著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眶,她看見不遠處,停燕台的牌匾搖搖欲墜。


    大火沸騰燃燒,而火海當中,一名男子靜默看她。


    男子身著一襲藏青色對襟大氅,煙灰揚起時,大氅露出內裏的繡圖。


    ——佛手拈花。


    耳畔嗡鳴作響。


    是他!


    她緊盯著男子,飛煙沉浮,她好似看到藥生塵的後院,蒼術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她看到泉叔,看到小楊,看到阿朝。


    看到他們被活活挑斷了手筋腳筋,淋上石漆,在大火中拚死掙紮,如同螻蟻一般,爬向敞開的大門,直至被大火吞滅。


    那一張張生動的臉麵,那一副副焦黑的枯骨。


    她,恨之入骨!


    柳如顏憤然而視,她揚手抽刀,咬牙衝向男子。


    殺了他。


    殺了他。


    殺!


    寒月刀狠厲劈落……


    柳如顏此刻漲紅了眼,不管不顧,攻向麵前之人。


    “如顏——”


    忽地,耳邊傳來一聲輕喚,那音色悠遠,仿若天空降下驟雨,澆滅沸騰火海,澆滅滿目蒼夷。


    澆滅她心中的怒火。


    斷梁、焦屍、停燕台悉數褪去,窗外,秋風依然凜冽。


    寒月刀頓在半空。


    柳如顏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停,她看清麵前佇立的男子,呐呐道:“沈晏初?”


    她脫力般放下彎刀,坐在他麵前。


    方才她心裏叫囂著,殺掉麵前之人。


    柳如顏抬頭,“這便是怒?”


    沈晏初淡然看她,“焚心訣可控製人的七情,自可激起心底深處的怒。”


    他轉開眸,望著樓下的行人,“看來是有人控製了城中百姓,縱怒行凶。”


    柳如顏初次聽聞以怒氣殺人,頗為駭然,“是誰?”


    沈晏初思索片刻,搖頭道:“依此人的能耐,蒼冥派高階功法也做不到。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可有破解之法?”找不到源頭,解決源尾也成。


    熟料,對方在她的注視下,移開眼,輕咳兩聲,徐徐道來:“尚未。”


    “……”


    武癡沈晏初,竟也有沒轍的時候。


    “柳老弟、沈仁兄。”屋外響起叩門聲。


    下一刻,金不換推門而入。


    沈晏初頷首,“金公子。”


    金不換隨手尋來幾張胡凳,“都站著作甚,來,坐下說話。”


    沈晏初凝向他眉心,“有何喜訊?”


    金不換搖頭失笑,“還是沈兄善於察言觀色,這不,本公子替你們捎來了一則消息。”


    說罷,他叩響案幾,意有所指。


    柳如顏取來杯盞,替他斟滿茶水,推到金不換麵前,“少賣關子了,快說。”


    “嘖,柳老弟好生無情,本公子為了給你帶消息,廢了不少功夫。你瞧瞧我這身袍子,衣角都起了皺,還有這鞋,都沾了泥。”


    “既如此,便先謝過金兄。”柳如顏故作客氣,朝他行了一記大禮。


    “不敢當,不敢當。”金不換嘴角微揚。


    “說罷,是何消息。”沈晏初落話,聲音平淡無波。


    金不換恰恰坐在他對麵,此刻,冷不防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斂住衣襟。


    “聽說這南唐國主的壽宴,正是三日之後。有位官員為討好國主,從大理請來擅長傀儡戲的偃師。柳弟若想進宮,不妨扮作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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