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帶著嚴明從船艙出來,幾步開外,沈晏初見她擒住細作,當下也不戀戰,幾人迅速撤離。


    至於接下來,沈晏初與淩雲取得聯係,把他從嚴明口中審問到的情況,交代了下去。


    原來當年,南漢為了訓練戰象,從大理尋得馴象師。


    這一來二回的,兩國相交甚密。


    在此期間,有一位大理官員,讓南漢派出人手,替他鏟除沈氏母子。


    興王府便派出擅長暗殺之事的斥候,嚴明,混在馴象師當中,一同回到大理。


    後來嚴明成功混進王宮,他扮成侍衛長,潛伏在沈母身邊,哪怕到最後事情敗露,也斷然查不到主謀的頭上。


    鑒於此,沈晏初讓淩雲再度徹查,把嚴明當年接觸過的人,一個個都順藤摸瓜,找出來。


    淩雲奉命去大理,嚴明也被他一並帶走。


    沈晏初不想冒然回國,以免打草驚蛇,所以,仍留在宋營。


    另一方麵,韶州之戰,持續了數天。


    宋軍繼攻下韶州後,又接連拿下英州,兵鋒直逼番禺。


    南漢主驚慌之下,載著滿船的金銀珠寶準備逃往海外,結果臣子叛變,逃亡計劃徹底落空。


    南漢,降。


    隨著戰爭結束,宋營這幾日的夥食有了進一步改善。


    許久不見葷腥的士兵,每人都領到一碗肉沫麵。


    劉信抱著麵碗,臉上苦兮兮的。


    “怎麽,不喜歡吃?”柳如顏同樣端著碗。


    “你還吃得下啊?”他反問。


    “為何吃不下。”柳如顏直接吃給他看。


    “戰場上死了那麽多人,我這睜眼閉眼的都是血腥,看到肉就泛惡心。”


    “習慣就好。”


    “哪能習慣啊。”他擰起眉。


    柳如顏臉色微愣,拍了拍他肩頭,“別想太多。”


    劉信歎了聲氣,“原想作個鐵血男兒,上戰場,立軍功,可你知道嗎,當我真正看到戰場,我突然很恨,恨這世間總有打不完的戰……大壯,你說我們為何要打戰?”


    柳如顏想了會,“或許,是因為人的欲壑難填吧。”


    午膳過後,柳如顏回營裏休息。


    現在戰事結束,等修整完畢,宋軍便要拔營。


    柳如顏打算背道而馳,去一趟金陵。


    帳子裏,董輕弦和公輸宇還沒回來。


    她見沈晏初獨自一人坐在賬內,於是走過去,與他席地而坐,“接下來你要去大理?”


    沈晏初卻搖頭:“大理那邊交由淩雲處理,我暫且留下,陪陪你。”


    柳如顏覺得他話語古怪,但沒有聽進心裏。


    她隨口應道:“在這兒多呆一段時日也好。”


    緊接著,她又話語一轉,“對了,先前的承諾還作數麽?”


    “什麽承諾?”


    柳如顏攏近前,盯著他瞧,“謝禮啊,你忘了?”


    沈晏初噙著笑,“沒忘,不過,不能在這裏給你。”


    他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軍營再給。”


    “故作神秘。”


    柳如顏快步跟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營地。


    沈晏初走到營外的一處曠野,才停步。


    “謝禮呢?”她按耐不住地問。


    沈晏初麵朝她,去解外衫上的係帶。


    柳如顏有點懵。


    夜尋忍不住吱聲:“看來男主打算獻身,宿主別慫,是爺們的雄起,上啊!”


    柳如顏:“…………”


    沈晏初解開腰封,脫去外衫,內麵的葛布衣上,居然掛著隻酒壇。


    壇子不過巴掌大小,顏色黑亮通透,周身繞以麻繩,此時正被他解了下來。


    沈晏初揭開封口,遞給她:“嚐嚐看,喜不喜歡?”


    柳如顏捧過酒壇,陣陣酒香迎風飄來,清香中透著股甘甜。


    她淺嚐一口,回味醇香,“桂花釀?”


    他點頭,笑意淺淺,淡不可尋,“沒錯,這酒味道如何?”


    “滋味尚佳。”柳如顏回道,複而又問,“這酒是你釀的?”


    “是我釀的。”


    “沒想到你還會釀酒?”


    “以前見人釀過,所以會一些。”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她卻心裏泛起一層暖意。


    但凡釀酒,以桂花、山葡萄、飴糖、江米、酒曲為原料,工藝繁冗,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為釀好這一壇美酒,必是費了不少心血。


    但他怎麽知道,她懷念桂花蜜的味道。


    ——不像酒而勝似酒。


    一般酒澄清,此酒粘稠,一般酒辛辣,此酒綿甜。


    “有心了。”她道謝。


    她小口淺酌,記憶中熟悉的味道席卷而來,像是浸入柔和的暖陽,心間融融:


    柳家莊,朗月當空,桂花飄零。


    “我爹沒來後院吧?”


    “放心,柳將軍還在屋裏未出。”


    “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給自己倒這麽多,給我留點。”


    “這麽大一壇子,還怕不夠咱們幾個喝?”


    ……


    片刻後,柳如顏搖了搖酒壇,“味道不錯,可惜少了些許。”


    沈晏初臉色平靜:“營裏禁酒,若是讓你喝醉了,回頭不好收拾。”


    “說得也對。”她指尖掂著壇子,眼眸半闔,臉色微醺。


    沈晏初不經意看了她一眼,本是英氣的眉眼此刻露出幾分媚態,丹唇更是泛起水潤的紅。


    如同桃花初綻,誘人采擷。


    沈晏初喉結滾動,緩緩道:“待得空了,再給你釀上幾壇,何時想喝了,也不至於饞嘴。”


    “當真?”她眸光乍現,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


    他點點頭,心裏柔軟的不像樣子:“當真。”


    仲秋之夜為她折枝,釀作一壇美酒,若是喜歡,以後常做便是。


    聽到答複,柳如顏頓時笑逐顏開。


    彼時,秋風吹拂,漫山的紅楓燦爛似錦,映照得她,笑靨如花。


    沈晏初靜靜看著,好似胸腔被抽空了一般,在這笑容裏漸漸失神。


    他屏住呼吸,走近前,修長手指搭上她發頂。


    柳如顏歪過頭。


    “桂花釀當真好喝?”他驀然問。


    “你沒嚐過?”


    說完,她才想起魔頭是真正的滴酒不沾。


    沈晏初略顯失落。


    柳如顏仔細斟酌用詞:“味道像是發酵的葡萄,裏麵還融了桂花蜜的甜香……”


    她絮絮說著,這時,沈晏初攏上前,低頭,抵住她的唇角,輕輕觸碰。


    柔而軟,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


    仿佛雨蝶停落花瓣。


    一股奇異的情愫隨之蔓延,她猛地怔住,身體好似不受控製般,一時間忘記了反應。


    唇間的觸感陌生、炙熱、細膩、綿軟,從唇角緩緩滑到唇珠。


    被其包裹,溫柔輾轉。


    沈晏初淺嚐輒止,隨後側開臉,伏在她肩頭,一雙冷目似水。


    “這酒是甜的。”低沉的嗓音透過耳畔,好似陳香老酒,醉人的清冽。


    她反應過來。


    順手推開對方,手裏的桂花釀則舉到他嘴邊:“想嚐味道?嘍,壺裏還剩了一點,你拿去便是,咬人嘴巴能嚐出個什麽味兒……”


    她小聲嘀咕。


    沈晏初凝向她,見其眉間七情與往常一樣,絲毫不見任何異色。他再次意識到,麵前的姑娘並未為他動心。


    還真是紮心。


    他向來自傲慣了,但單相思這種事,莫名打擊到他。


    “時候不早,回去了。”他道。


    “好。”柳如顏往軍營的方向走。


    沈晏初與她並肩而行,暗中卻思忖不明……這姑娘心細如塵,怎就看不穿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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