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古都,汴京城分為外城、內城、皇城,四大運河貫穿其間,單市井的繁榮程度就首屈一指。


    將馬車趕至客棧,柳如顏一行人換掉身上的道袍,輕裝進入坊市。


    大街通衢,沿路就能看到汴水奔流,浪聲滔滔。橋上人來人往,兩岸紅樓星陳,笙聲連成一片。


    柳如顏在橋邊找了間腳店,就有打酒小廝奉上一壺杜康酒,唱喏道:“客是第一回來京城?”


    柳如顏淺酌一口:“是個眼力勁兒的。”


    小廝又呈上幾碟下酒菜,“因為像客人這般俊朗的,一般都會去南街,在那兒,畫舫、歌樓、酒姬、美景,臨流玩月,風景絕佳,世家公子就好那口。能來咱腳店的,想必是個初來駕到。不知客人想去哪玩,這一帶我熟。”


    轉動酒杯,她漫不經心地道:“久聞汴京景色怡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是。”小廝揚手指向遠方,“在這南街街頭,有一座明月樓,登樓眺望,整坐汴京城皆在眼底,客人不妨過去看看。”


    柳如顏頷首,又問:“聽說這城裏除了汴京八景外,還有些獨門手藝。”


    “客是指?”


    柳如顏放下杯盞,睨向小廝,“不知道城內最負盛名的匠人是哪位,我想打造一把鎖具。”


    小廝想了半會,才道:“京裏確實有這麽一號人物,相傳是公輸子的傳人,癡迷於機關術,行蹤難覓。倒是他的徒弟有間店子就在這條巷尾,您可以過去打聽打聽。”


    從腳店出來,柳如顏就直奔那家店鋪。


    店內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翁,一身粗布衣裳十分整潔,全然不似普通匠人的模樣。


    未待她開口,沈晏初倒是拾起一隻四四方方的盒子,看向老翁:“傳承出自公輸子,店裏的物件都是你做的?”


    所謂公輸子,乃春秋時期魯國人,公輸氏,名班,慣稱“魯班”。


    老翁走近他麵前,謙遜地說:“家師乃是公輸家傳人,鄙人學藝不深,上不了什麽台麵。”


    “尚能入眼。”沈晏初淡淡道,將手中方盒遞給柳如顏,“買下這個千絲縷,可以防身。”


    柳如顏打開盒子,但見裏麵是一張天蠶絲織的網,催不可破,“這個怎賣?”


    老翁笑出一臉褶子,“客官好眼力,這件千絲縷乃鄙人得意之作,隻收你七吊銅錢。”


    柳如顏端盒子的手一抖,連忙放回原處。


    “聽聞店裏還售賣一種機關匣,上麵的鎖具十分特殊,唯有解對文字才能開鎖。”


    老翁點頭稱是,“確實如此,不過這種機關匣隻有家師才能打造,故而要提前訂製。”


    看來是找對地方了。


    柳如顏掏出一張手稿遞給老翁,“不知前輩可否見過此物,亦或是,有人讓您開鎖。”


    老翁展開圖紙,見裏麵描繪的鐵匣上有他們公輸家的印記,點了點頭,“此物確實出自本店。”


    柳如顏臉色微變,問:“拿匣子的人呢?”


    老翁將手稿退還給她,“家師去年做了兩隻機關匣,但凡銀貨兩訖的,斷不會再動匣子,更遑論替客官開鎖。”


    他說著,轉身朝裏間走,“客還是請回吧,小店沒有你要找的人。”


    眼見老翁下了逐客令,白芷對她低聲說道:“能用得上機關匣的必定是貴重之物,買主身份非比尋常,自不會向旁人透露太多。”


    柳如顏歎著氣,走出店鋪。


    望向大街上的人海茫茫,頓時覺得前途渺茫。


    在她正對麵,是小廝提過的那座明月樓,足有五層,她心裏惆悵著,不知不覺中順著人潮步向樓塔。


    明月樓本是一間茶樓,後來翻修時又加蓋兩層,每當遊人登高望遠,整座汴京城盡在眼底。


    柳如顏尋了張桌子坐下。


    遙望街頭巷尾,視野中盡是忙碌的京城百姓。


    既然所有線索都指向汴京,接下來,她又該何去何從?


    瞥向對麵坐著的男子,沈晏初一襲圓領華袍,麵如冠玉,目光沉沉如浸墨,忽地,他薄唇輕啟:“婦人手中之物,是機關匣。”


    柳如顏立即去看,見店內走出的婦人托著一隻四四方方的盒子,用綢布掩著,恰在臨上車輿時,綢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的鐵匣。


    機關匣?


    這風來得正巧,柳如顏回過頭,瞥見沈晏初調動內息,這才有了剛才的那陣怪風。


    “謝了。”她微起波瀾,話到嘴邊卻又變得語氣平淡。


    沈晏初並不在意,“他們剛走,我們跟上去。”


    就在三人尾隨車輿離開不久,明月樓樓頂,一名黑衫男子將密函綁在白鴿腳上,臨闌而立。


    “囚牛印現世,取立決!”


    白鴿縱上天空,穿過熙攘大街,掠過繁華市井,迎風翱翔,最後來到遠離鬧市的一間獨門小院,佇立在牆頭。


    牆內,桃花始盛開,暗風送香來。


    花下,衣似水,人如畫。


    那人微微上揚的唇角,笑意淺淺,明媚得如同初春的第一縷陽光,帶著融化冰雪的熱度,溫暖卻不熾人。迤邐青絲拂案,案上琴弦輕撥,仙音渺渺,恍如山穀綠野中的水聲淙淙。


    白鴿振翅掠起,撲棱著,飛到案幾,許是驚擾了畫中人,琴音漸漸消彌。


    男子隨之側過麵龐,夕陽餘暉落下點點碎金,映照的他發絲如流光飛瀉,詩一般寫意,他遙遙看向琴邊的白鴿,眼波恰似琉璃光轉,向它攤開掌心。


    “咕咕,咕……”白鴿躍到男子手中,露出腳上的竹筒。


    男子取出密函,在看到信中內容時默了一瞬,他緩緩起身,步入院中桃花深處……


    數裏外,柳如顏等人一路尾隨車輿,來到皇城附近。


    這裏人跡罕至,多為當朝官吏府邸,沿路還有城中東衛沿路巡邏,為了不被人發現,沈晏初獨自一人追上車輿。


    一炷香過後,他原路折返,柳如顏與白芷在路邊早已等候多時。


    “情況怎樣?”她走上前問。


    “車輿進了太師府。”


    柳如顏露出驚訝之色,據她所知,當朝太師齊林仕雄韜武略,又是有名的大儒,本為前朝丞相,周帝卻奉其為太師,以至於百年間一舉成為世家之首。


    齊家,莫非與失蹤的鐵匣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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