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遮月。


    遠方黛青色的天空露出一片魚肚白,這天,眼看就要亮了。


    柳如顏醒來時,發現四周密不透風,身子蜷在一隻狹小昏暗的木箱內,隱約還有股苦藥味兒。


    她愣了愣,隨即聽到外麵傳來動靜。


    有人暗中走近,緊接著,箱子搖搖晃晃地被人抬上板車,似乎還有人在說話。


    “快,快把藥渣全部倒進去!”


    話語雖簡促,卻還是讓她聽出來——這是泉叔的聲音,泉叔他還活著?


    柳如顏心下震驚,泉叔他沒事,他還活著!


    她正要說話,箱子忽然被打開,外麵站著的人正是泉叔。


    “顏兒,你別說話!”柳寒泉神色緊張地眺看遠方,低聲道,“有人告發了你爹,事態緊急,我現在便將你送出軍營。”


    軍營?


    她抬頭仰望四周,蒼穹下果然有許多白色的營帳。


    青山、白帳、軍旗,這裏是大周的軍營!


    “阿耶也在這裏?”她問。


    柳寒泉嘴唇翕動,帶著細紋的眼角浮現出透明色的晶瑩,他看向木箱中一臉希冀的柳如顏,半晌,才點了點頭。


    “在混入軍營前,你爹曾囑咐與我,若是他出事了,讓我千萬要保住柳家莊,還有你,顏兒!”


    柳如顏麵色微動,這裏的一切,讓她想起了五年前他爹出事的那天。


    她稚嫩的臉上浮現出老練:“泉叔,我會想辦法引開士兵,你且帶著阿耶離開此地。”


    柳寒泉立馬攔住她:“你爹已經被士兵們團團圍住,哪還能……”


    他緩緩說著,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柳如顏還想說話,頭頂突然灑落無數顆藥渣,木箱隨即被掩上。


    “小楊,阿朝,你倆速速送她離開軍營。”柳寒泉沉聲道。


    兩位少年麵容平凡,唯有一雙堅毅的眸子望向營地大門的方向,他們扶住板車,一步一步推了過去。


    “站住!”守門的士兵喝道,“出示木牌。”


    小楊隨手掏出軍醫的牌子,衝守門士兵嬉笑:“賬子外被這些藥渣給堆滿了,再不送出去掩埋,咱們幾個都沒地方法落腳,麻煩兄弟行個方便。”


    士兵檢查了會牌子,遞還過去,他擰眉看著那隻木箱:“打開來看看。”


    阿朝默不作聲,將箱蓋掀開。


    士兵捂著鼻:“什麽味兒,這藥怎這麽臭?”


    “堆放好幾天了,天熱,藥也會臭。”小楊笑嘻嘻地應道。


    那士兵正要揚手放他們過去,另一名士兵卻低聲來了一句:“聽說營裏出了細作,以防萬一,還是要檢查箱底。”


    “什麽細作?”小楊問。


    “是對父子倆,混跡在軍醫帳內,那藥童我倒是見過,才這麽點高。”士兵說著,拿手比劃了一下。


    小楊一臉吃驚:“竟有這麽回事?”


    “與他說什麽廢話,趕緊檢查箱底!”其他士兵麵色不耐,舉刀就往藥渣裏麵刺。


    阿朝目光冷凝,暗自垂下袖子,手心握住一柄柳葉狀的暗器,即刻準備動手。


    “快,抓奸細——”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隨即,軍營上空充斥著嘈雜聲、呼喊聲、兵刃聲。


    而人群中央,一名男子破開重重圍堵,雙手托舉一把七尺長的陌刀,腰身回旋間,麵前膘肥體壯的戰馬節節敗退!


    陌刀,又稱斬馬刀,專克騎兵。下砍馬腿,上削人頭,其威力絕非是普通兵器所能比擬。


    但能將陌刀使成這樣的大將,世間屈指可數。


    “畜生,這都擒拿不住!”馬上的騎兵怒喝,再次策馬衝向男子。


    那男子眉眼一沉,一手陌刀力拔山河,竟將戰馬四蹄斬斷,隨後刀鋒勁力不減,貫穿騎兵的胸膛。


    揚手抽刀,血液潑灑開來,飛濺到臉上,男子渾身浴血,一臉的猙獰可怖。


    眾人駭然,這時,又有士兵被男子一刀砍中,合圍之勢漸漸開來。


    男子提刀跑向西門,但凡攔路者,皆被他攔腰斬斷,雙臂揮舞間,生生劈開了一條血路。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其他人見此,紛紛被震懾,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生擒不了此人,給我亂箭射死一樣有賞!”馬背之上,將軍厲聲喝道,“弓箭手,出列!”


    陌刀男子見狀,縱身躍向西門。


    守門的士兵鮮少上過戰場,哪見過這種仗勢,當時就看傻了眼,臉色煞白地愣在原地。


    “廢物,快將此人攔住,膽敢違抗,軍令處置!”


    守門的幾位小兵隻得硬著頭皮,迎著男子的方向執起長矛,而他們身後,小楊和阿朝望著披頭散發渾身浴血的男子,淚水竟濕了眼眶。


    “柳將軍——”


    藥箱內,柳如顏蜷縮成一團,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阿耶——”


    柳父似有所感,遙遙望向西門盡頭,看著她的方向,張了張唇。


    下一瞬,箭雨飛落而至!


    無數支利箭紮入血肉,穿透胸膛,帶著冷芒的三角形箭頭沾滿血水,乍現在白淨的衣衫之外。


    淒美的,猶如紅蓮綻放。


    而營地上空,隨處都是士兵們歡騰的喧囂,處死細作,按功論賞!


    此時,正逢黎明破曉。


    暖金色的陽光穿透層層雲翳,驅逐開無邊無際的黑暗。


    而她,藏在顛簸搖晃的藥箱內,透過木頭縫隙處的那一縷曙光,看見至親之人一動不動,躺在血泊當中。


    再無生息。


    那道血色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化為一個小點,就像這世間的塵埃,小的難以尋見。


    卑微而又弱小。


    “顏兒再堅持會,以後爹要是不在了,你該如何?”


    “我該如何……”她啞聲低喃。


    白芷端著藥碗,替她拭去唇邊溢出的藥漬,皺眉說:“她還是不肯喝藥。”


    沈晏初坐在床尾:“那就施針,再這樣高熱不退,身子遲早會扛不住。”


    白芷取出針包,隔著衣物為她施針,末了,又對沈晏初交代:“我再去熬碗藥湯,勞煩沈兄照看一下。”


    “冷,爹,顏兒好冷。”


    沈晏初俯下身,在她唇邊靜靜聽了一會。


    “冷……”


    他替柳如顏蓋上所有衣物,見她還是在止不住的發抖,於是便將手抵上她的胸膛。


    衣物下,胸膛微微起伏,就在貼近的那瞬,沈晏初忽而神色一動,改為握住她的手,真氣源源不斷地傳入她體內。


    柳如顏喟歎一聲,抱著那隻溫暖的手,貼住自己臉頰。


    感受到指腹下的柔軟,沈晏初頓時愣住,心底最堅硬的地方好似有羽毛拂過。


    他思索片刻,複而扶起柳如顏,讓她半倚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則抵住她後背,為她驅散體內的寒氣。


    “沈兄,你這是作甚?”白芷看到眼前情景,“你先前陽脈受損,如今卻再而三的耗損真氣,再這樣下去,功力盡失是遲早的事。”


    “我知。”沈晏初語氣淡淡。


    “那你還……”


    沈晏初見她的臉色漸漸好轉:“待這次過後,我不再動用內力便是。”


    “罷了,你也是為了她好。”白芷將藥碗放在床頭,為她診脈,“差不多也快醒了,還望沈兄督促她服下這碗藥,我再去後山尋些草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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