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外,營帳中。


    白芷尚未就寢,他垂首坐於案前,將手中的藥材搗碎,發出沉沉而不失節奏的“篤篤”聲。


    看了眼手邊的藥方,他從臨時采買的藥包中選出幾味草藥,切碎,倒入藥舂,細細碾磨著,一遍又一遍,周而複始。


    有人挑簾而入,白芷頭也不抬,以為是士兵進來送藥。


    麵前的燭油靜默燃燒,白芷眼角餘光飄落,瞥見刷著朱漆的桌案落下一道狹長人影。


    白芷微微愣住,這士兵是何時來到他身後的?


    他心中突地一跳,想起沈晏初說的話——此次進村,你可保全身而退?


    他動作一頓,目光緊隨著桌上的那道影子移動,隻見那人手中揚起一把造型古怪的尖刀,忽而,向下猛然一刺。


    電光火石間,白芷掄起手邊的石硯,在刀口落下之前,手腕翻轉,將它狠狠擲飛出去。


    不料這凶徒身形高大,身手更是矯健,對方眼疾手快地避過石硯,硯台摔地,發出一聲鈍響。


    其動靜之大,讓白芷越發警惕。


    賬子外本來有一名士兵看守,此時傳出動靜卻不見有人進來,莫不是已經……


    來不及思考,在歹徒再次動手時,他撐著桌案飛身而起,掠至床榻之前。


    白芷掃視一眼,見對方蒙了塊黑巾,一身士兵的打扮,但他深知,眼前之人絕不是什麽士兵。


    他賬外時常熬著藥,若是尋常士兵,必會染上一些藥香,可歹徒身上非但沒有草藥味,反倒充滿了血腥氣。


    對方剛剛殺過人。


    大敵當前,白芷不敢掉以輕心,他武藝不精,對付這種身手強勁的男子,唯有險中求勝。


    一案之隔,凶手幾步衝上矮桌,眨眼間的功夫便來到白芷近前。


    幾乎是同一瞬間,白芷抽出榻上的布衾,隨手揚起,“嘩啦”一聲當空展開,劈頭蓋臉地朝凶手迎麵兜去。


    對方猝不及防,剛剛扯落頭上的床布,肩膀又傳來一陣刺痛,強烈的痛感讓他身形一頓,瞬間沿至四肢百骸!


    在他對麵,白芷橫空出手,似執劍指。


    他用的正是中醫點穴手法,隻見歹徒動作一滯,直直愣在原地。


    肩井穴,肩部最高處,擊中後,上身麻木。


    膻中穴,體前正中線,擊中後,內氣漫散,神誌不清。


    氣海穴,臍下一寸半,擊中後,衝擊腹壁,直至身體失靈。


    歹徒腳步虛浮,最終身形不穩地摔倒在地。


    在他對麵,白芷放下手,審視麵前的蒙麵人。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芷走近,手指撫向他臉上的黑布……


    楊樹林,凍河中。


    柳如顏眼看那利爪襲向麵門,仿佛下一瞬就會刺穿瞳孔,她隨即閉上雙眼,吃力地喘著氣,任憑對方一寸寸漸漸接近。


    突然,她手中一揚,自下而上貫穿虛空!


    那女人哀嚎一聲,手臂上現出一條長且利的紅痕,血珠子當即飛濺出去。


    柳如顏握緊匕首,於空中劃出縱橫的弧度,刀刃向上挑起時正巧切斷一根鏈條,發出一陣悅耳的鈴音。


    她這才看清掉入水中的長命鎖,上麵還刻著名字。


    女人見長命鎖落水,慌忙鑽進水底去撿,當柳如顏再次去看時,水麵寥寥,萬籟俱寂,哪還有什麽女人的影子。


    “你怎麽待在水裏?”


    背後突如其來地響起一道質問聲,柳如顏本就驚魂未定,她立即轉身,待看清來者後,才終於緩過一口氣。


    此時她濕漉漉地泡在水裏,沈晏初俊眉微蹙,終究還是伸出手,將她拉上岸邊。


    肌膚相觸的那刻,他眉頭擰起:“手怎這般冷。”


    柳如顏打著寒顫直哆嗦:“凍死我了,啊嚏——”


    沈晏初將外衫脫下,披在她身上,而牽著她的那隻手依舊虛虛握著,為她驅寒。


    她自然而然地回手握住,任由他傳來真氣,本就麻木到冰冷的身子,此刻像是徜徉在暖陽之中。


    剛輸完真氣,沈晏初正想抽出手,他試了試,反倒被牢牢扣住。


    她本就怕冷,此刻被凍到,索性就牽著人家的手死活不放,沈晏初遲疑了一刻,唯有由著她去了。


    彼此都是男人,其實也沒什麽不妥。他暗想。


    夜尋原地現出身形,托著腮幫子,一臉的嘖嘖稱奇:“沒想到魔頭也有化身暖男的一天,宿主,今夜值得慶祝。”


    柳如顏盯著少年的方向,衝他字正腔圓地吐出一個字:“滾——”


    少年訕訕笑著,於是滾到宿主身旁。


    想起水中的一幕,她仍舊心有餘悸:“剛才那個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怎麽能待在凍河底下。”


    “非也非也。”夜尋搖頭晃腦,“宿主有沒有聽過冬泳,人若是習慣了這種極寒環境,待在砭肌刺骨的水裏也非難事。”


    柳如顏若有所思:“照你的意思,那女人並不是什麽鬼魅?”


    少年神秘莫測地笑了笑,以手抵唇,作了個手勢——無可奉告。


    腳踝開始隱隱作痛,柳如顏將褲腳挽起,看見幾道紅色的印子,想必是在水裏時被什麽東西所傷。


    她看了眼沈晏初,對方立馬會意:“有何不妥?”


    柳如顏指向水底:“那裏,好像有張漁網。”


    沈晏初看去:“興許是村民們撒下,用來捕魚的。”


    柳如顏頓了頓,憶起劃傷腳踝的是件利物:“剛才我踩到網裏有什麽東西,不像是石頭,更非魚。”


    沈晏初鬆開手,一邊走向河灘:“你且待在原處,我下去看看。”


    他將長衫挽起,一步步,邁入水中,然後彎下腰來,修長泛著玉色的手沉入河床,摸索水下之物。


    疏影橫斜水清淺,她靜靜守在岸邊。


    前世時,她在蒼冥派潛伏過一段時日,與沈晏初打過交道,隻覺得他生性涼薄,為人冷漠,對誰都是一副寡淡模樣。


    但經過這段期間的相處,她看出此人本性良善。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舍棄七情,甘願變作一個冷心冷情的人。


    月光清幽透過濃雲。


    沈晏初泡在凍河當中,衣衫貼在身上,勾勒出勁瘦的背影,倏然,他動作一頓,從水底撈出一物。


    他隨即走上岸,將手中之物放在河灘,讓燈籠照亮。


    一旁,柳如顏湊了過來。


    見他撈起的東西發軟發脹,再經河水衝刷,露出內裏的髒器。


    她隨手撿來一根樹枝,將屍體反複翻看,從上麵殘留的毛羽和獸爪來看,確實是家禽無疑了。


    沈晏初拿布巾將它裹住,提在手上:“想必是有人將死禽扔到河裏,恰好又被漁網給網住。”


    柳如顏看著這隻屍體若有所思,半晌,才拾起燈籠,嘴裏嘀咕出聲:“這肉,還能吃麽……”


    沈晏初在她後麵不疾不徐地走,他耳力甚好,聽到這句嘀咕,腳下差點一個踉蹌。


    抬眼瞥向她的細胳膊細腿,唔,看來得尋個機會,獵條野鹿給她補補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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