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下)[刀尖上的青年]


    森下三敬向中國方麵的“投誠”,讓日本情報本部陣腳大亂,不知道實情的情報本部官員們,誤以為其真的就是失蹤多年的鬆本霧源,因為如果是他,那麽不僅根來眾的詳細資料會落到中國人手中,甚至是鬆本霧源得知的一部分日本本國的情報也會落到對方手中。接下來怎麽辦?是否認對方的存在,還是承認對方的存在,如果承認,又以什麽方式將其接回日本呢?


    遠藤賢知自告奮勇,聲稱這次的任務他一個人去就行了,他能平平安安將人帶回日本,在根來眾事件的節骨眼上,國家與國家之間不能產生任何摩擦,哪怕是有一點點火星,都有可能點燃遍布四周的火藥桶。


    因為曆史原因,中國與日本之間原本就放置著很多無形的火藥桶,隻是引信被暫時隱藏起來了而已。


    遠藤賢知坐上了到中國的飛機,隻有他一個人,沒有其他人隨行,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掩飾森下三敬與鬆本霧源不是一個人的事實,還能掩飾森下三敬是他違反規定所發展出來的一個非官方臥底的事實。


    飛機上的遠藤賢知心中充滿了疑問,他疑惑著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森下三敬會向中國安全部門“投誠”,而不是選擇將情報用從前的方式交給自己,難道說根來眾已經察覺了他的身份?亦或者他發現了什麽?


    森下三敬實際上什麽都沒有發現,他隻是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受遠藤賢知的指點,可實際上在背後策劃這一切的僅僅是鬆本霧源,也就是現在的站在身邊的皇正紅。


    皇正紅太了解遠藤賢知了,也可以說他們是互相了解,隻不過皇正紅在背負zero的身份時,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策略,強製性替換著自己的性格,曾幾何時他與森下三敬是多麽的相似——胸懷大誌,無處施展,對未來充滿了迷茫,卻有一顆隨時都有可能被利用的愛國心。


    當然,皇正紅更了解到他們三人有一個共同點:都有親人死於二戰結束前夕,原子彈爆炸的佛滅日。


    當初遠藤賢知從自衛隊中招募皇正紅時,不僅僅是說出了那句話,在那句話之前他們討論的是日本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皇正紅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他總是說那句:“日本的過去也許注定了現在,卻無法掌控未來。”而遠藤賢知卻反駁了他,用一句似乎很有哲理的話將他從迷茫之中拉了出來:“日本的過去和未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因為我們都活在當下。”


    皇正紅對遠藤賢知充滿了崇拜,他敬重這個老間諜,他把老間諜當做了自己的導師,聽從他的指揮,按照他的方式去行事,接受著各種各樣的訓練,而那時候的遠藤賢知實際上隻用了一種方式來控製皇正紅,也是唯一的一種方式,告訴他: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日本擺脫美國的控製。


    皇正紅為了這一點而努力著,想當然的以為真的就是那樣,那是他的畢生願望。他的家族雖然不是日本的望族,但在明治維新之後卻以資本家的身份登上了曆史的舞台,一直到二戰結束,日本投降,盟軍駐日司令部接管了日本政權後,皇正紅的家族因為全力支持軍國主義舊日本瞬間走向了滅亡,家族中有不少女子淪為了街頭的流鶯,用賣身給美國大兵的錢來養活著家人。又時刻擔心著當時日本的極右派和極左派的襲擊,這兩派在當時都屬於激進的愛國者,極左派在同情大眾的同時,認為日本的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以盟軍自稱的美國;而極右派,認為除了日本之外,其他所有的國家和民族都是敵人。


    那個年代,皇正紅雖然沒有出生,但在他出生之後,家庭的熏陶在他心中埋下了“美國人就是敵人”的種子,這顆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出生於70年代的他,小時候在極左派陣營哥哥的熏陶下成長,年幼的他甚至被哥哥抱著去參加了極左派的示威活動,他們咒罵著罪惡的美帝國主義,高舉著當時全世界革命青年共同偶像的毛主席畫像,聲稱要將日本的革命進行到底,但在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鬆的訪華讓他們陷入了絕望,開始在泥潭之中掙紮,隨後的1979年中國宣布了改革開放,無數的日本左翼青年在絕望之中自殺,皇正紅的哥哥也是其中一人……


    少年時期的皇正紅生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中,但家中卻有其他的極右派勢力想將他拉入其中,那時候的皇正紅意識到:日本隻有一個敵人,那就是美國人!


    因為皇正紅哥哥的死,皇正紅的父母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有辦法洗白哥哥的身份,但卻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將從學校畢業的皇正紅弄進了日本海上自衛隊,其後皇正紅在八戶航空基地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地勤技師,隨後遭遇到了正在招募人才的遠藤賢知。被招募進情報本部的皇正紅,並沒有預想之中那麽順利,而是先從海上自衛隊調到了陸上自衛隊第一空挺團,接受美國教官的特殊戰術培養。


    當時的皇正紅對美國人極其厭惡,可遠藤賢知勸告他: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隻有了解美國人的作戰方法,學習美國人的戰略部署,才會在將來與美國爆發戰爭的時候,取得絕對的優勢。


    皇正紅默認了這一切,在第一空挺團一直呆到滲透進根來眾的那一天。在那段日子裏,他無時無刻不在夢想著日本與美國重新開戰的那一天,可是事與願違,美國人在日本的基地越來越大,每年美國大兵施虐的新聞有增無減,他憤怒了,開始逐漸認同根來眾的理念,同時從根來眾處得到了一個未加證實的情報:日本情報本部的實際控製權在美國中情局手中。


    換言之,他在無形之中也成為了美國人的走狗。


    皇正紅崩潰了,他開始聯絡遠藤賢知,而當時的遠藤賢知遠在國外,在接頭地點會見他的竟然是遠藤賢知的上司武藏搏正,武藏搏正竟當麵證實了根來眾的情報,當時的皇正紅差點當場幹掉了武藏搏正,並聲稱要將遠藤賢知這個騙子天誅。


    與此同時,武藏搏正還告訴了皇正紅一個更驚訝的事實:在情報本部滲透根來眾的同時,根來眾早已知道,因為武藏搏正還有一個根來眾重要幹部的身份,他們早就看中了皇正紅的才能,並且知道他們家族從前拋棄過的身份——刀劍術士之族。


    刀劍術士,幾乎在日本曆史中找不到確切資料的一個族群。說是族群,實際上僅僅隻是一群日本異術者聯盟的組合,從有日本曆史的那一天便開始存在,並逐漸壯大,在平安時代登上了頂峰,又在明治維新時代走向了永遠的低穀。這是一群以刀劍混合異術作戰的強大團體,執行著保護與安置的任務,專注對付敵對勢力的暗殺行動,在古日本最大的敵人就是其他番臣屬下的忍者部隊。


    可悲的是皇正紅當時沒有接受過任何刀劍術士的培訓,而武藏搏正卻提供了他這個機會,讓皇正紅在短時間內成為了一名讓對手聞風喪膽的刀劍術士……


    “我的第一次任務是潛入情報本部暗殺兩名美國情報人員。”皇正紅蹲在那,看著滿臉愧色的遠藤賢知,“當時你也在場,我記得很清楚,但你不知道那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從防衛森嚴的外圍潛入的,你是當時的臨時安保隊長,我看著你那張充滿憤怒的臉,就很想用這柄屬於森下家的武士刀刺穿你的喉嚨,你明明告訴我,你同樣痛恨美國人,卻為什麽要保護他們,還與他們談笑風生,喝著酒,聊著已經被美國人毀得千瘡百孔的祖國風情?”


    “老師呀!我真的無法理解!”皇正紅歎氣道,拍了拍身旁森下三敬的肩頭。


    森下三敬依然跪坐在那,目光落在那柄短武士刀上,皇正紅的故事給他帶來的震撼隻有一點:他什麽也不算,不算情報本部的人,不被日本官方承認,隻是個冒著危險收集調查情報的蠢貨。


    “你是要當一輩子的小混混,還是要保衛世界和平?”森下三敬慢慢起身來,用手背擦去雙眼湧出的淚水,看著自己視為偶像的遠藤賢知,仿佛重複著這一句話,他是個簡單的孩子,他完全是因為這一句話認定了自己之後的路,隻是為了要保衛世界和平,不讓戰爭再爆發。


    可是,遠藤賢知騙了他,更可怕的是情報本部竟原本屬於美國情報部門,但情報本部中的頭頭又是根來眾的幹部,這說明什麽?根來眾無孔不入?不是,隻能說明原本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一場被人設定好的噩夢,而身在噩夢中還未清醒的隻有森下三敬一人。


    “三敬君,選擇吧,你是要選擇順應,還是要選擇忠誠!”皇正紅後退兩步,很快融入黑暗之中,像是鬼魅一般,能聽到的隻有他的說話聲,還有手中那柄武士刀的“嗡嗡”振動聲,“但你也要知道,你順應的是什麽,忠誠的又是什麽?”


    “三敬,不要聽他胡說,他在對你進行洗腦!”遠藤賢知做著最後的努力,就在這時候,皇正紅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遠藤賢知的後背,他背靠著自己曾經最崇拜的導師,抱緊懷中的那柄武士刀,又輕聲問道,“那麽老師您,是要選擇什麽呢?順應還是忠誠?生還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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