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見鹽爺


    鹽爺規規矩矩地坐在房間角落的一把金屬椅子上,穿著合身的白色長褂,胡子比從前還要長,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感覺,右手上還握著一串佛珠,大拇指慢慢地滑動著佛珠,雙眼看著胡順唐,臉上浮現出笑容。


    “鹽爺……”胡順唐好半天才吐出這兩個字,但並未上前去,雖說自己也有些驚喜鹽爺沒有死,但畢竟鹽爺是犯下殘忍慘案的殺人凶手,那些人都是無辜的,鹽爺有罪,罪大惡極,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現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鹽爺之外,自己已沒有了親人,就連胡淼都已經……


    現在的胡順唐就連“胡淼”這兩個字都不敢在心中輕易想出來,更不要說自己張口說出這兩個字了,有句特別俗套的話很能代表他現在的心情,判斷是否喜歡一個人很簡單,讓那個人離開自己的身邊,如果自己內心中感覺到真的無法割舍,無論當時在什麽背景下,你隻能相信自己喜歡那個人的事實。


    鹽爺低下頭去,收起了笑容,喃喃道:“我知道你恨我,不過我年齡這麽大了,在人世的時間也不多了,來這裏之後我每天都回想起在廣福鎮時候的生活,不過每次回憶到最後眼前都會浮現起那些亡者的臉孔,如果我死在胡家祖墳那,就算下了冥界讓那些亡者尋仇也好,可偏偏有人不想讓我死,活著被關在這裏也無疑是一種折磨。”


    胡順唐聽得出來鹽爺是在懺悔,可罪行已經犯下,再懺悔也沒有辦法使亡者複活,倒是在經曆了鎮魂棺事件,親眼看到廖延奇那些非人的舉動後,明白其實活著永生在某些時候也是對一個罪人最大的懲罰,雖說自己沒有辦法原諒鹽爺,但現在有重要的事情,不得不靠鹽爺,也正好可以詢問下鹽爺關於自己很多不懂的事情。


    鹽爺起身來,搬過一把椅子讓胡順唐坐下,自己又轉身拿了紙杯倒了茶。胡順唐看著這個十來平米的圓形房間,裏麵可以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生活所用的東西什麽都用,沙發、電視、鬆軟的床,甚至還有一台電腦,不過那基本上隻是擺設而已,鹽爺對電腦的知識懂得隻是皮毛,否則在謀殺唐天安的時候就不會犯那麽多低級的錯誤了。


    “我知道你是為夜叉王而來,有什麽事就問吧,我不會隱瞞任何事情。”鹽爺坐下,將茶水遞到胡順唐手中。


    握著有些微燙的紙杯,胡順唐沉默了半天,也不想再磨嘰什麽,開門見山便將鎮魂棺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地敘述了一遍,隻是隱瞞了胡淼的事情。說完後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鹽爺坐在牆角的位置,仔細聽完,期間從未打斷過胡順唐的話,聽完後說:“也好,你也算拜了個師父,雖然沒有教你什麽東西,倒是讓你明白了一些人生道理,不過你記住‘鬥陰拳’這門奇術,很傷身子,若不是我當年師父根基教得紮實,否則在廣福鎮的時候,裝成那狐靈也不會有那麽敏捷的身手了。”


    胡順唐一直意外為什麽鹽爺在與詹天涯打鬥之中身手會如此之好,雖說也推斷過他當年習過武術,但畢竟他已經年老力衰,就算體力很好,身體敏捷度就不能達到那種程度,原來是因為用了鬥陰拳,看來這門奇術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厲害,隻不過當時廖延奇教給自己的東西,隻是如何對其他人施術,而且時間緊迫教得也不全麵,此時鹽爺說到他也會鬥陰拳,正好可以詢問一下。


    “鹽爺,照你這樣說,施術者可以對自己使用?但我師父廖延奇當初一再說明,鬥陰拳得有兩人,而其中一人必須要習得武術,否則根本沒有辦法使用,可你……”胡順唐有些疑惑地盯著鹽爺,難道鹽爺還有其他的搭檔?這不可能,按照鹽爺的性格,一定會隱瞞那名搭檔這是不用懷疑的,但事情過去了這麽久,又在蜂巢這種地方,也不需要隱瞞什麽。


    鹽爺攤開雙手道:“這要因人而異,就如從前江湖上的門派使用刀劍之分,同樣的東西在不同人手中所用的辦法也不相同。我曾經告訴過你,晉西地師在開棺時,通常是采用挖地道的方式,從外圍挖進棺材下部,這也是當年那個瞎丙為何會藏在棺材內,就是因為他挖了地道藏進了棺材之中,所以唐五在開棺之時,發現蹦出來的那個所謂的狐靈,其實那就是瞎丙。地師開棺的方式不同,通常都采用地道,而你們開棺人則不同,趕屍人又是利用借魂控製死屍來行事,但說到底目的都是相同。再說鬥陰拳,一部分地師也曾經習過,那是因為他們受過特殊訓練,但也必須要有很好的武功底子,你應該知道清末時期的民間組織義和團吧?”


    胡順唐點點頭,當然知道義和團,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最可笑的是曾經裏麵大部分人還是反清的義士。在書籍資料和大部分的影視作品中也能看到這類人練了所謂的神打,口含符紙,念著不知名的咒語,自以為刀槍不入,赤裸著胸膛就正麵向洋人的槍炮衝過去,結果槍聲一響,死傷大片,後來則自圓其說什麽天不佑大清,或者說施術者當天身體不適等等。


    鹽爺點點頭又道:“義和團所練的也是鬥陰拳,但那僅僅隻是皮毛之術而已,所謂鬥陰拳,原本是讓不會武術的人在緊急情況下可以自保,但也有一定的時間限製,因為施術者和受術者兩人都會消耗大量的體力和精力,不過鬥陰拳沒有等級的區別,靠的就是施術者的本身所會武術的根基,以及受術者本身的體力和精力狀況,這兩者十分重要,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練到刀槍不入的境界,那些隻是江湖騙術。就算有人刀砍不進,槍刺不透,也是習練過鐵布衫之內的硬氣功,但普通人要使用硬氣功,必須要有運氣、調氣、轉氣和提氣的過程,這些過程都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無法省略任何一個過程,否則還是死路一條。就算是習練過鐵布衫的人,在他沒有運氣之時,你用刀砍,一樣是刀刀見血,沒有例外。而且鐵布衫就算練到至高境界,也不可能擋得住子彈,人畢竟是人,被子彈擊中還不傷不死,隻是人的幻想,就如同人幻想可以點石成金一樣……”


    說到這,鹽爺頓了頓,正色道:“不過要想幻想成為現實,也不是不可能。”


    胡順唐聽鹽爺這麽一說,愣道:“也有可能?”


    “對。”鹽爺笑道,“穿防彈衣。”


    鹽爺開了一個玩笑,胡順唐忍不住笑了出來,使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略微緩和了一些。


    鹽爺隨後又正色道:“對了,在我老宅子內有一口棺材你還記得嗎?”


    胡順唐點頭,當然記得,因為到後來的廣福鎮隻有兩家棺材鋪,他家一個,鹽爺家一個,而兩家棺材鋪都有相同的一個特點,那便是堂屋內都擺放著一口棺材。


    鹽爺又道:“那也是一口活壽材,我親手做的,但那活壽材無法挪動,連接著旁邊桌子下方的桌腿處,你用力扭動右側的桌腿便可以打開那活壽材,在裏麵我裝了兩本書,全是曾經我師父所教的精髓,其中一本是關於骨相之書,早已失傳,現在民間流傳的幾乎都是偽本,你拿去好好研究,但不可全信,很多時候靠的還是經驗,切記不可用蠻力挪動活壽材,否則活壽材內有腐屍毒液流出,即時不僅棺材全毀不說,宅子也完了,我現在惦記的除了你和胡淼之外,就隻有那座宅子了……”


    胡順唐見鹽爺至今還想著自己,心裏也覺得很是難受,即便這樣自己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如從前一樣,因為鹽爺犯下的罪孽實在太深。就如廖延奇所說,一切都因為人的欲望過強而導致,欲望是一切罪孽的根本所在,但人們又沒有辦法根除欲望,要根除欲望那等於是叫人拋棄掉七情六欲,就算是得道仙人,那也得喝點露水,要喝露水那也叫做人的欲望。


    “好了,現在我教你關於自發鬥陰拳的法子,你好好記住了。”鹽爺說罷,將施術者如何自我發動鬥陰拳的法子詳細告訴給了胡順唐,還叮囑這道法子不能常用,緊急情況下才可以采用,否則身體根本沒有辦法吃得消,還有癱瘓的可能性。


    胡順唐一一記下後,想起自己來這裏最重要的事情還未辦,忙問:“對了!鹽爺,關於夜叉王,為何詹天涯說他關在這裏後,接觸得最多的便是你和一個叫李朝年的人?你認識夜叉王?”


    鹽爺搖頭:“我根本不認識夜叉王,說也奇怪,他被關押進蜂巢之後,就四處詢問其他人,要找尋我……”


    據鹽爺所說,夜叉王被關進蜂巢後,雖說每個犯人都有單獨的房間,但平時也沒有限製他們交流,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有餐後在餐廳自由活動的機會。蜂巢的犯人分為數個區,到底有多少個,鹽爺不清楚,也不清楚一個區到底有多少人,隻是知道看守不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而且區都按照中國古時的十二時辰來劃分,鹽爺本身被劃分到午區,同樣夜叉王也被分到午區,但從未聽說過有申區,鹽爺推斷這裏的犯人分區是按照被關押到這裏的先後時間來分。


    鹽爺本身也不認識夜叉王,因為不時會有新犯人來到,特別是這半年內很是頻繁,所以根本沒有在意夜叉王這個人。不過反倒是夜叉王來了之後,到處向其他犯人打聽鹽爺是誰?而且將鹽爺的籍貫和體貌特征等說得十分清楚,好像與鹽爺特別熟悉一樣,不過鹽爺不想再與其他人有什麽瓜葛,畢竟蜂巢魚龍混雜,都是罪犯,也不想見夜叉王,好幾次夜叉王故意前來搭訕,都被鹽爺有意避開。


    “你故意避開他,他還是依然接近你?”胡順唐問,但一想到最終夜叉王還是與鹽爺接觸了,那又是為何?


    鹽爺道:“對,我一開始避開他,沒想到後來有一次他終於在我麵前提到你的名字,我當時很吃驚,第一反應便是你開棺人的身份是不是泄露了,有麻煩找上你,擔心你的安危,於是想問個究竟,奇怪的是夜叉王這下開始故意避開我了。”


    夜叉王反而又開始故意避開鹽爺,讓這鹽爺百思不得其解,愈來愈發覺肯定是胡順唐出事了,於是開始在放風時間纏著夜叉王想問個究竟,但夜叉王根本就不搭理鹽爺,當從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鹽爺心裏難受,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都向看守說明想要見見湯婆,想讓湯婆用用法子,看看是不是能夠招魂,如果胡順唐死了,說不定能夠召回他的魂魄來。


    “湯婆也在這裏!?”胡順唐很驚訝,湯婆難道說也參與了白狐蓋麵事件?


    鹽爺忙解釋道:“她的確在,不過卻不是犯人,除了不能離開這裏,什麽都很自由,在這裏麵的人,無論有罪無罪的人,都是有些奇能本事的人,那個夜叉王我卻不知道他會什麽。”


    “養鬼。”胡順唐解釋道。


    “什麽?養鬼!?”鹽爺一驚,“真有此事?”


    胡順唐默默地點點頭,因為那是他親眼所見。


    鹽爺握緊了手中的佛珠:“養鬼之說,我僅僅隻是聽說過而已,早年聽我師父說,有些研究邪術的人,遍尋養鬼之法,不僅僅是吃喝不愁,聽說還可以創造屍兵這種不生不死的東西,很多年前四川軍閥混戰時,就聽聞過有些士兵在戰場上中槍而不倒,以訛傳訛後,就與鬥陰拳混為一談,實則那僅僅隻是屍兵,便是控鬼附身屍體,相比趕屍人用的借魂控屍手段要高明許多,不過也已經失傳了至少百年以上,連我都沒有聽說過還有可以養鬼控鬼的高人存在,至少川西沒有,要是有,我早就登門拜訪,一探究竟了。”


    “鹽爺,那夜叉王之後再也沒有與你有過接觸?”胡順唐又問,這毫無理由,先是主動尋找鹽爺,提到自己名字後,又置之不理,這是為什麽?吊人胃口嗎?


    鹽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遲疑了一下問胡順唐:“順唐,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問,胡淼是不是出事了?”


    胡順唐一愣,先前告訴鹽爺關於鎮魂棺的事情時,故意隱瞞了胡淼的事情,鹽爺又是怎麽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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