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慘死的胡姓少婦


    到了晚飯時候,胡順唐和鹽爺在隔壁的小飯店裏點了幾個小菜,胡順唐本說要喝瓶啤酒卻被鹽爺給阻止,說飲酒不好,容易亂了魂。胡順唐不知道亂了魂是什麽意思,但一想本來晚上住在棺材鋪裏就感覺到有些害怕,再不喝點酒給自己壯壯膽,晚上肯定會失眠。胡順唐本打算讓老板偷偷開一瓶酒,放在旁邊,反正鹽爺也看不見,可當老板偷偷將酒取來,還沒有打開,就聽到鹽爺說:“我眼睛看不見,但耳朵和鼻子靈得很呐,順唐你那點小聰明不要用在我這裏。”


    胡順唐聽罷,知道這酒肯定喝不成了,轉身衝老板揮揮手。老板笑著搖頭將啤酒給拿走了,然後趴在小台子處翻看著一本小說。胡順唐盯著小飯店裏麵唯一一盞如棺材鋪裏麵的那種小燈,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自己心裏怕得不行,為何在見到死屍的時候卻相反覺得舒服很多,不害怕不說,相反還變得冷靜了?胡順唐邊想邊往嘴裏塞著菜,連到底菜是什麽滋味都沒有嚐出來,就塞進肚子裏兩碗米飯,隨後一抹嘴巴道:“我吃飽了。”


    鹽爺也放下筷子和碗,點燃旱煙,側頭對老板說:“這頓飯算在我頭上,改天上我家來收錢。”


    老板“嗯”了一聲,也沒多大反應,繼續埋頭看書。胡順唐本想客氣一下,但看這兩人的態度,估計鹽爺在這吃飯的時候多是讓他們上門去收錢,幹脆把客氣話咽回肚子裏,盯著外麵空無一人的街道發呆。


    這才晚上八點多,按理說在夏季這個時候天才剛剛黑下來,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可此時已經完全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是因為省電還是其他原因,這小鎮隔好幾十米才有一盞路燈,而且燈光十分昏暗,頂多能照亮路燈下麵那一小片地方。再說,天氣這樣悶熱,大家都不應該呆在屋子裏,應該出來乘涼才對,卻不知為何街道上竟然一個人都看不到?


    廣福鎮最獨特的地方在於整個鎮隻有一條街,街頭街尾連著公路,走過那條街,也算是把整個鎮子都給逛遍了。胡順唐記得小時候,在夏季十點過後,小鎮依然很熱鬧,因為過往的車輛必須要從小鎮上經過,來吃飯的,住宿的,還有鄉下人連夜趕來等著坐早車的。胡順唐父親胡虎死的那一年,政府新修公路,說是鎮上那條路本來就狹窄,那些年還因為車輛老是經過出了不少交通事故,為了鎮上人的安全,也為了行車的速度更快,便新修了一條公路在鎮子外麵,剛好繞過鎮子,這樣一來,鎮上的居民雖然是安全了,可廣福鎮也因此變得冷清許多了。


    即便如此,也不至於這街麵上一個人都沒有吧?真是邪了門了。胡順唐嗓子眼發癢,雙眼一直沒有離開放在老板麵前台子上的那一瓶瓶啤酒,心想晚上要是鹽爺回家之後,自己一定要喝個痛快。


    正這麽想著,胡順唐就看見劉振明小跑著從飯店而過,向旁邊的棺材鋪跑去,隨後便聽到劉振明在旁邊大聲說:“鹽爺?順唐?人呢?還鎖了門!”


    胡順唐趕緊應了一聲,攙扶著鹽爺起身往飯店外走,劉振明也聞聲趕來,看了一眼飯店老板,隨後低聲道:“回去再說。”


    三人進了棺材鋪之後,劉振明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門是否關好,回身看見棺材的時候臉色變了變,覺得那玩意兒擺在這實在讓人不舒服,但畢竟這是棺材鋪,也不好多說,將外麵的製服一脫,抹了一把汗道:“死者的身份查出來了。”


    鹽爺眉頭一動,將含在嘴裏的旱煙杆取下來問:“是姓胡的嗎?”


    “嗯。”劉正明點頭,“是姓胡的,也是從太平鎮嫁過來的胡家媳婦兒,叫胡杏。”


    聽到這,胡順唐終於忍不住問:“什麽叫也是?難道之前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我吳叔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劉振明反倒是有些吃驚,他看了一眼鹽爺,又看著胡順唐:“鹽爺沒有告訴你?”


    “告訴我什麽?”胡順唐看著鹽爺。


    “那當我剛才的話沒說,鹽爺,我先送您老回家。”劉振明說著就要去攙扶鹽爺,卻被鹽爺用煙杆擋開。


    鹽爺用兩根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雖然我沒有了這雙眼睛,但看人還是不會錯的,再說了順唐根本就不是外人,我要給你們說多少次才明白,他是我的本家,是我的血親,不是外人。”


    什麽?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呀?胡順唐被繞糊塗了,怎麽又繞到血親這麽個問題上來了?是不是血親有這麽重要嗎?鹽爺雖然是廣福鎮還活著的長輩中唯一一個能說得起話的,但也不至於凡事都要看他的臉色吧?比鎮長書記還大了?再說了,我本來是為吳叔的死來的,現在怎麽搞得連我這個親屬都不能知道死因了?


    很小便離開廣福鎮的胡順唐不記得,鹽爺在這廣福鎮的地位的確無人可及,至於為什麽?全因為鹽爺從前那個棺材鋪老板的身份,解放前後的時候鹽爺就和其父親幫著政府做了不少工作,還幫著訓練過民兵進山剿匪,後來開鹽井失敗的鹽爺重新幹回了老本行依然受大家的尊敬,更重要的是鹽爺有一手“辯屍”的絕技。在他雙眼還未瞎時,但凡死人到他眼下,他隻需要稍加查看一番,便可以準確地說出這個人的大致死因,是病死還自然死亡,是他殺還是自殺,換言之,鹽爺很長一段時間充當了一個“仵作”的角色,按照當地派出所的說法,鹽爺算是民間的“高級法醫”。


    胡順唐還沒有離開廣福鎮時,常喜歡去鹽爺家聽他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還不時見有人拿著生辰八字偷偷上門找他算卦,有些時候還會見鹽爺拿著“大指南針”(羅盤)模樣的東西跟人出去好幾天。胡順唐曾經問過父親鹽爺到底在做什麽,但父親總是說小孩兒不該問的別問,大概是因為父親一直在鎮上都是出了名的悶頭老實人,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和任何人交流的原因,胡順唐對這個鎮上發生的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少之又少。


    劉振明見鹽爺那般固執,便不再強求,但也沒再說什麽,隻是蹲在一邊抽煙。胡順唐見鋪子裏氣氛很是奇怪,幹脆轉身走進裏屋,找了一個小木凳出來遞給劉振明。劉振明接過,點頭道了謝,還是不說話。


    不管怎樣,今天劉振明總得把我吳叔的事情告訴給我吧?胡順唐心想,有些不耐煩。


    此時,鹽爺卻開口了:“歡歡,你們是咋知道那個女屍就是胡杏的?”


    劉振明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開口答話:“安娃剛才上派出所來報信,說他知道女屍是誰,當時他是哭著進來的,說是要自首,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他做的,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個窩囊廢從鎮口路過時,聽見有人說發現了死屍,一時好奇跑去看,誰知道這看一眼不要緊,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胡杏的半截身子了。”


    “啊?他是怎麽認出來的?”胡順唐不合時宜地又開口問。


    劉振明歎了口氣,知道已經說了這麽多,此時住口已經來不及了,隻得說:“知道安娃為啥說是來自首的嗎?”


    “你說說。”鹽爺往旱煙的煙鍋裏麵塞著煙葉。


    “這小子平時看起來膽小怕事,窩窩囊囊,結果早就和胡杏勾搭上了。安娃和胡杏是鄰居,胡杏的男人又常年在外麵打工,沒什麽時間回家,有一次安娃偶然去胡杏家借醬油,當時胡杏一個人在家,正寂寞難耐,又知道安娃平時為人老實,和她勾搭必定不會大嘴巴說出去,就主動勾引了安娃。”說到這劉振明頓了頓,“鹽爺,你也知道安娃,三十多歲了,沒談過戀愛,連女娃的手都沒牽過,不是因為不想,是沒有人看得上他,哪經得住胡杏的勾引?於是就那麽勾搭上了,這一勾搭,就是一年多。”


    唐天安(安娃)之所以去派出所自首,原因是因為五天前,胡杏要回娘家,說是半個月才回來,便想和唐天安溫存溫存,可是當時胡杏的婆婆在家不方便,於是胡杏便叫唐天安晚上去河邊竹林等著。晚上兩人在竹林相會,野戰了兩次,因為嫌地方太髒,不敢躺著,隻得站著,弄得兩人渾身酸痛。完事後,因為兩人又不能同時出現,胡杏便說自己有點不舒服,得休息一會兒再走,讓唐天安先走,唐天安也沒有多想便走了。誰知道,剛走出竹林,便看到一團白影從眼前飄過,唐天安天生膽小,連在竹林裏麵的胡杏也不顧,連滾帶爬地跑回了家。五天後,也就是今天,看到了那死屍,以為是自己當時太賣力了,加之事後胡杏說自己身子不舒服,便認為自己把胡杏給弄死了,死後的胡杏半截身子被野獸給吃了,思來想去覺得遲早要查到自己頭上。在派出所門口徘徊了好幾個小時,默默地念叨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百回之後,終於決定找劉振明自首。


    胡順唐聽完,覺得有些可笑,那事兒也能弄死人?這沒文化真可怕,除非是胡杏有什麽先天性心髒病之類的,受不得刺激,但要是那樣的話,胡杏不是早死好幾百回了?不過話說回來,胡順唐依然不知道唐天安到底是從哪個地方判斷出那具死屍就是胡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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