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湘從地上撿起來了一根木枝,故意將螞蟻們爭搶的食物往旁邊戳了戳,頓時,螞蟻們失去了兩派之分,而是組成了一條統一的戰線保護屬於它們的食物。


    唐湘彎著唇角說道:“隻要有了外敵入侵,它們便又能團結一致對外,不分彼此,迎頭衝鋒的螞蟻,或許還會被奉為英雄,夫子你說,英雄的誕生,是不是就能使它們在之後的時間減少分歧與衝突了?”


    孟夫子無奈的喚了一聲:“湘湘……”


    唐湘一手撐著下巴,目露疑惑,“可我心中有所疑問,被推上前台的螞蟻是英雄,那麽我這隻產生了亂局的手是否也算是英雄呢?但是在它們看來,我應當隻能算是陰謀者而背負千古罵名吧。”


    男人在女孩身邊緩緩蹲下了身,他一直都在“看著”她的方向,許久之後,他問:“湘湘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夫子為何不願意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唐湘抬眸,眼底裏映著男人如畫的麵容,奇怪的是,她的年紀也不知比他小了多少,在看向他的時候,她的眼裏卻充滿了包容。


    他笑道:“我該給他們什麽時間?”


    “讓學識天下改變的時間。”唐湘輕聲回應,她過於平靜的姿態,讓周圍的風也像是溫和了不少。


    他靜默不語。


    “學識天下這一輩的弟子不比從前,風宗的齊不遇,花宗的餘瀟瀟,雪宗的宋棄,還有月宗的唐泠,他們性子不同,也確實是各有各的缺點,可他們都心懷光明,他們和門冊裏記載的那些先輩不一樣,至少他們不會自相殘殺,哪怕是他們想要爭奪大宗主之稱,也隻會用光明正大的方法達到自己心中目的。”


    “這就是你這麽多年來觀察到的結論嗎?”


    “夫子又何嚐不是在觀察?”唐湘緩了緩,繼續說道:“當年祖師爺創辦學識天下,是希望天下有識之士皆聚於此,不分天賦強弱,不分身份貴賤,隻要是正氣浩然之輩,便有資格入學,夫子何不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學識天下的弟子,隻會一輩比一輩強,這是我在他們身上看到的希望。”


    “那你可知我又有多少次失望?”


    唐湘搖頭,“我不知道,我的一生隻會被局限在學識天下,所見所聞皆不如夫子與其他長輩們廣泛,在夫子麵前提起這個話題,不過也是頗有夏蟲語冰之感……”


    因為這聲自嘲,她失笑出聲,“但也正是因為我看的太少,所以才更願意寄希望於人。”


    他伸出了手,準確無誤的將女孩手裏的樹枝扔在了地麵,之後他用帕子輕輕擦拭著她拿過樹枝的手,歎息著道:“湘湘,你很可惜。”


    他說的可惜,是因為她天生便無靈根,無法修煉。


    唐湘收回了手,她搖了搖頭,語氣輕鬆的笑道:“因為不能修煉,我的壽命不如你們長久,所以我才能更珍惜現在度過的每一天,也更能靜下心思花時間研究我感興趣的事情,夫子,我並不可惜,我現在做出來的東西早就超過很多鑄器師了,是不是?”


    他頷首,“是。”


    她笑出聲來,“而且也有人經常說我很不錯,能得到如此肯定,我很高興。”


    他剛剛觸碰過女孩的手垂在身側,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微微垂首的模樣,似乎是在沉思,過了片刻,他唇角微勾,問道:“湘湘和我說這麽多,心裏就不害怕嗎?”


    “不怕。”


    “為何?”


    “因為比起我,夫子才是最愛學識天下的那個人。”


    他抬手接住了要落在女孩頭頂的一片竹葉,放下來的手鬆開時,青色的葉子緩慢的墜地,他低聲問她,“我是不是還沒有把我的名字告訴過你?”


    事實上,整個學識天下沒人知道他叫什麽,隻以一聲“孟夫子”相稱。


    唐湘道:“夫子不說也沒關係。”


    他笑,“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與往常一般,溫聲的喚出了一個名字,“青魁祖師。”


    “丟掉後麵兩個字,我允許你叫我青魁。”


    唐湘微怔。


    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但是風起的時候,她的長發隨著風而輕動,觸及到了屬於男人雪白的衣裳。


    他伸手勾住了那一縷發絲,這個如天上的雪一般幹淨的男人,突然就像是沾染上了人世間的一抹色彩。


    金桂飄香的庭院裏,溫苒現在坐在石凳上很頭疼。


    沈霧看她心情不好,很有眼力見的忙上忙下,一會兒給她捏捏背,一會兒給她捶捶腿,還要問她渴了沒有,餓了沒有,或者是想不想要摸摸他來調劑下心情。


    溫苒雙手抱臂,瞥了他一眼,“坐下。”


    他聽話的坐在了她的身邊,“苒苒……”


    “閉嘴。”


    沈霧閉緊了嘴,當真是沒再發出一點聲音。


    溫苒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樹蔭下的秦蘇蘇的身上,她頭疼的就是這個,雖然他們把秦蘇蘇帶了回來,可是卻找不到辦法讓秦蘇蘇恢複正常。


    溫苒倒是有想過把那枚可以控製秦蘇蘇的玉佩交給沈勿,但沈勿是個正人君子,他拒絕了,理由是他和秦蘇蘇男女有別,若是秦蘇蘇時時刻刻都跟著他行動,那對秦蘇蘇名節有損。


    溫苒更不可能讓沈霧來負責秦蘇蘇,所以目前為止,那枚玉佩還是在她的手上,她現在很煩惱,更甚至在想萬一秦蘇蘇哪天恢複了正常,不會懷疑她在她不正常的時候,就命令她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師妹。”沈勿走了過來,他手一掃,石桌上出現了一大堆書,他道:“這是我從學識天下的藏書閣裏借來的與攝人心魂之術有關的書,過於其中能找到替秦師妹解開咒術的方法。”


    溫苒一看到這麽多書就頭疼,但她還是拿起了一本書翻了起來,“希望有辦法吧。”


    沈勿坐在了溫苒對麵,他再翻完了一本書後,卻見那一邊挨著溫苒的少年還是啃著果子而無所事事的模樣,他終於忍不住道:“他也可以幫忙。”


    “他不行。”溫苒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的道:“他不喜歡看書。”


    僅僅隻是因為這是他不喜歡的事情,所以連碰都不讓他碰嗎?


    沈霧彎起了眼角,他歡快的將手裏的果子送到了溫苒嘴邊,溫苒看著書,習慣性的張嘴吃了送到嘴邊的東西。


    沈霧牢記自己不能說話,他便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對麵的人,如果有尾巴的話,他的尾巴應該都能翹起來了。


    沈勿收回目光,心底裏道了一聲: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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