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現在處境如履簿冰,他一麵要應對習振生一天內不間斷糾纏,一麵還要在其間尋求有價值的東西賣給對方,而對方卻並不擔保他的平安,若有一天,習振生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結果不堪設想,但可以預料的是,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可不與魔鬼交易,就能活的輕鬆嗎?不管了,滿身疲倦的吳興靠坐進車椅上,既是上了船,也隻能隨波逐流了,是碰到暗礁,或是遭遇暴風雨,這都已不是他說的算的事了,這全都得看老天的臉色。可自己,吳興深知一向不得老天眷顧,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命運堪憂,他揉揉腫痛的太陽穴,隻覺一股濃濃的無力自心底升起……


    此時正值都城初秋的傍晚,夕陽斜掛,映紅半麵天空,殘陽如血,已至一日盡頭。吳興默默地望著車窗外行走的景致,想著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覺得自己的重活一世活像電腦裏一個微小的程序bug,說不準哪天就會被360查殺後修補,直接就了無痕跡了。


    吳興自嘲地牽了牽嘴角,電話響了起來,吳興看了一眼,是習振生,他抿了抿唇,按通了電話。


    “到哪了?路上堵?”習振生的聲音很關切。


    “長安路,快了。”


    “噢,那是快了,我等你。”習振生極少在給吳興的電話裏費話,主要原因是,吳興也不怎麽回應,比較浪費感情,所以,他一向是話一說完,就掛電話。


    吳興聽到忙音後,煩悶地扔了電話,單手支著車窗,用力思索,想理出點頭緒來,可惜,前景渺茫,一片迷霧,怎麽想,腦子裏都是“死定了”三字。


    車子在習振生來過電話後,開得出奇地快起來,但司機技術老道,並未讓吳興覺出顛簸來,直到上了坡拐了彎,吳興才覺出快到地兒了,他按了按眉角,強打點起精神來應對習振生。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麵孔,對家人,對同事,對朋友,對親人……,聰明的人,能在其間尋到真正的自已,而大部分普通如我的人,其實,並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甚至有時,自己以為的那個自己,實際上,不過是別人眼裏希翼的模樣。但就是如此才構成了俗世中的我,支撐著整個世界的凡我大眾。


    吳興下了車在踏上台階之前,深吸了一口氣,門口麵無表情的兩個家夥將門打開,將吳興讓了進去,以前,吳興還會客氣的點頭表示感謝,可自那日始,麵無表情成了他主要的麵具之一,他需要時常配備。


    “累嗎?”吳興一進門就見著習振生套著個小熊維尼的圍裙一臉殷勤地迎了過來,還一麵體貼地接過吳興的外套,一麵溫柔地詢問,這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口有沒有人會向屋內探頭,來解釋一下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一向桀驁,痞氣且土豪的男人竟然會是這種“賢惠妻子”的裝扮,這,這,火星來客攻擊地球了嗎?


    “你,你在幹什麽?”吳興震撼過了頭,說話時就有些結巴了。


    “我做了晚餐。”習振生倒是興致勃勃,玩得相當入戲,他殷切地將已經訝到木訥的吳興拉到洗手間,幫著他洗了手,又將其攜回客廳餐桌,紳士般的拉開椅子,吳興被動地按照他的指令坐下,桌上已經擺好了餐盤,上麵是庸俗的銀質盤蓋,習振生興致極高,他搓了搓手,才極小心地打開盤蓋,不過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牛排配得花椰菜而已,而且,還有被燒烤過度的痕跡,吳興皺皺眉,順著習振生的手勢握住刀叉,他掃了一眼緊貼在自己臉側的習振生,見其一臉的希翼,那表情就像早晨給主人叼來報紙的金毛等著主人誇獎一般,弄得吳興心裏很是別扭萬分,不過,吳興自然不會故意找不自在,尤其在這種小而不言的事情上,他切了一小塊,吃了,點點頭,簡明讚道:“味道挺好。”


    習振生麵上的表情立時像花開了一樣,笑得那叫一個陽光燦爛,他輕快地坐到吳興對過,大言不慚地接道:“有品味。”


    吳興低下頭掩飾自已不受控製要上翹的譏諷唇角,他不想讓現在的holle kietty變成暴怒金剛,實際上,除了一些底限問題,其他事情上,吳興一向比較退讓,而且,他的底限一向定得很低。


    在吳興寡言的配合、習振生飽滿情緒的演繹下,這頓飯的氣氛相對輕鬆平和。飯後,吳興主動撤了餐盤,泡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習振生,安靜地坐到其對麵,慢慢喝了幾口,才開口問:“你現在可以說了。”


    習振生端杯的手頓了一下,挑挑眉,也啜了一口,才笑了笑,回問:“說什麽?”


    “你的決定。”吳興沉默了一下,續說。


    習振生麵上的笑容漸漸收了,就顯出股肅色來,吳興覺出氣氛的凝重,卻並未抬頭去瞧習振生,他沉默了一會兒,續道:“公司財務一向獨立核算,但我近期批的兩個項目資金一直沒有到位,財務推說資金緊缺,可前兩天,公司明明走了兩筆上千個的……”


    “好。”習振生打斷吳興的話,幹脆地說道:“我打算一半月間把公司讓出去。”


    吳興攥著杯子的手一緊,半晌無聲,他心裏早有預感,但臨到跟前,內心的淒惶卻未減半分,他借垂頭飲茶掩住自己眼裏的悲色,兜兜轉轉,還是得做個純粹的‘玩物’。


    習振生見吳興一不疑問,二不講話,雖不抬頭,他也知道吳興心裏應該不太好受,當然,他也很理解,這大半年裏,吳興為這公司付出的時間與心血比對他都多,現在,乍然說要出讓,難免吳興過不去。當然,他早有準備。


    “你看,咱當初攢這公司,為的就是玩玩,如今,局勢這麽混亂,該收手就收手,鬧得狼狽收場就不好了。你再等等,等明年局勢穩了,咱們再弄個大點的,好好搞一搞,別弄得跟今兒似的這麽急近,著了旁人的紅眼,咱穩紮穩打,把底子夯實了,慢慢做……”習振生難得地絮叨,可吳興的思緒卻早已飄飛了,以後?以後,習振生計劃打的倒是長遠,但,誰能說得準以後?現在這日子他過得就舉步維艱,說不好哪天就直接“墜了崖”,還以後?哪來得以後呢?吳興心底泛出滿是澀意的苦笑。


    “好了,最近這半年,你也太辛苦了,正好趁這段日子可以放鬆放鬆,訂了一星期後芬蘭的機票,咱們去瞧瞧許濤說的那個小鎮,居說挺有意思的。”習振生聲線和軟,話說得也有商有量。


    吳興沉默了一會兒,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低聲接道:“最近確實挺累的,是該休息休息,但芬蘭還是……”吳興聲音又低了低,近似喃語地詢道:“能不去嗎?”這話一問出來,他就咬住下唇,答案很明白,習振生已做了決定的事情,怎麽可能有變數?果然。


    “行程已安排妥了,你人跟著去就行了,又不用你耗神。”習振生語氣仍就平和,但吳興仍就聽出裏頭一絲“別不識抬舉”的意味來,心底的苦笑泛到嘴角,吳興閉了閉眼,應道:“好,一個星期後,是嗎?那我這幾天把公司裏手頭上的事理一理,交給誰?”


    “你手上的那幾個項目,徐陽大致都了解,你明兒去趟公司,把合同和密碼電子鑰匙直接交給他就成了,其他的,你就不用再管了,踏實回來調養幾天,心情放輕鬆地跟我出去。”習振生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吳興公司的職務給卸了,同樣,也讓吳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這半年間瘋魔似的工作,實則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疲累厭棄自心底升了上來,吳興實在是坐不下去了,他應了聲好,就起身借口洗浴上了樓去。


    習振生撮了撮腮幫子,聰明地沒跟上去,由著吳興上樓去尋求其所謂的片刻寧靜,雖然習振生挺不以為然吳興的這點子“愛好”,但不知自何時起,他已然對其有了稍微的尊重,這在其他人身上,那是極少見的。


    樓上的吳興並沒去浴室,他頹然地縮在臥室內的沙發上,呆愣著,思考自己這混亂可笑的人生何時才能回歸正軌,可顯而易見的,前路渺茫,杳無希望,他煩悶許久,一頭想著公司一結,自己的利用價值對那頭怕是所剩無已,一頭想著,即使自己賣命給那頭,手上又無籌碼,對方不對現,自己也無能為力,芥草一根,命賤至此。可,可仍是心有不甘,不甘呐!吳興長長地吐了口悶氣,將臉埋進膝裏,一動不動。


    事情定了,就好辦了,吳興第二日又去了趟公司,之後果真就沒他什麽事了,也是,似乎用他不用他都沒大區別,不過,當初他自原單位挖來的幾個朋友,他總得交待清楚了,交情在那,怎麽能自己走了,把不明情況的旁人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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