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安的心情突然不好起來。


    如果,江侍偉知道了全煥的存在,並且猜出來全煥有可能才是李玉錦一心想要扶上帝王之位的人,在完全沒有之前生活在一起的脆弱親情麵前,他能放過全煥這個侄兒,然後放棄自己做皇上的打算幫著全煥登上帝王之位嗎?


    就算是他,和江侍偉在一起生活久了,也會偏心於這個表麵上看著恐怖殘忍,實則對李玉錦一向孝順聽話,對自己也很尊重照顧的義子,並且是實際意義上的親生子,江侍偉活得其實很悲哀。


    那個全煥,他並不太喜歡,雖然乖巧,恭敬,順從,而且與他年輕時的模樣長得很是相似,看到全煥,就好像看到他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他不喜歡全煥骨子裏頭無法忽略的卑微和謹慎,以及不著痕跡的籌劃,尤其是這最後一點,像透了李玉錦,難怪李玉錦喜歡這個孩子。


    看著曹天安離開的背影,江侍偉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薑氏,剛要說話。


    一個他的近身護衛在瞧不見曹天安的背影後,突然走到江侍偉身旁,壓低聲音說:“主子,將軍府裏昨天從簡王府裏接來了一個人,正是您吩咐屬下去尋找的那個戲子,但是,曹老將軍不僅派人從簡王府裏把他接了出來,還特意直接接到自己的書房聊了很久,今天,聽前麵咱們自己的人說,曹老將軍對簡業說,此人是他的一位遠房親戚——”


    說到這裏,跪在地上的薑氏突然哈哈一笑,笑聲嘶啞。


    “你笑什麽?”江侍偉惡狠狠的瞪了薑氏一眼。


    薑氏抬起頭來,臉上青紫紅腫,還有血跡,配著一頭淩亂的頭發,如同一個惡鬼,她瞧著江侍偉,聲音嘶啞的說:“妾身在笑,您真是一枚棋子,被您的母親利用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就和妾身那個愚忠的母親一樣可悲可笑!”


    江侍偉一腳踹了過去,薑氏向後摔倒在地上。


    “臭女人,我不會饒過你,我會慢慢的折磨死你!”江侍偉狠狠的說,仿佛要用說出的每一個字折磨薑氏,讓她生不得死不得。


    “妾身死了,也就是死了,不過是早托生一天。”薑氏聲音嘶啞,卻透著惡毒和恨意,“但是,隻怕你是死不得,還要被利用,做個替別人登上帝王之位的階梯。你可知道,那個所謂的戲子是何人嗎?為何他背了接近容青緲的罪名還能夠全身離開京城,並且你找了他來他也有膽量再入簡王府。”


    江侍偉長長出了口粗氣,卻沒有打斷薑氏的話。


    “李玉錦還活著,你那個厲害的娘還活著!”薑氏聲音嘶啞的說,“妾身有見過她,親眼見過她,就在簡王府!這個全煥,不是別人,他是你母親的親孫子,當年他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差點成了簡王府的貴客,妾身一直好奇,如今才明白了所有的原因,那就是因為,你那個厲害的親娘藏身在簡王府裏,一手策劃了所有,她真心想讓做皇上的不是你,是全煥,那個戲子!”


    江侍偉偏頭看了一眼剛才向自己稟報的護衛。


    “是。”護衛輕聲說,“屬下雖然不知道這位戲子和老將軍的關係,但從二人言語間瞧得出來,他對這位戲子不錯,尤其是書房夜談,這種情況隻有主子您,別人從未如此,而且老將軍為了這個戲子和簡王府的關係,特意親自設宴款待簡業夫婦二人,這也是蹊蹺的很。”


    江侍偉長長出了口氣,看向薑氏,“你是怎麽知道的?”


    薑氏臉上的肌肉因為嘲諷的笑哆嗦幾下,從跪在地上換成癱坐在地上,看著五官糾結的江侍偉,慢慢的說:“妾身的母親是婆母大人的貼身奴婢,一向最得婆母信任,婆母所有的事,妾身的母親都曉得,在母親出事前,她曾經和妾身說起過一些舊事,這其中就包括這位叫全煥的戲子。”


    江侍偉裝作沒有看到薑氏的姿勢改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這個全煥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怎麽突然的,自己就多了一個所謂的侄子。


    薑氏的眼神裏有些冷漠和嘲諷,她給合浣下毒之時,就不存可以活下去的念頭,心中一直愛著的男人,因為她的緣故死掉,是被江侍偉和李玉錦母子二人給害死的,她活著,唯一要做的就是報仇。


    她給趙江涄下毒,讓這個也是她自己親生骨肉的孩子一輩子不能生養,她下毒害死合浣腹中已經成形的孩子,為得不過是讓江侍偉不可以有自己的親生骨肉。趙霖雖然不是她喜愛的男子,但對她也算是不錯,娶了她後,沒有再繼續的尋花問柳,對她和趙江涄也很照顧,然後,也死在了江侍偉和李玉錦的手中,她在死之前一定要能殺幾個算幾個。


    “隻不過,妾身一直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麽名字,母親也不知道,婆母更是不知道,隻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存在。”薑氏喘了口氣,緩緩的說。


    “他究竟是何人之後?”江侍偉冷漠的問。


    薑氏歇息一會,似乎是覺得手腳被捆很不舒服,動了動肩膀,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卻沒有開口講話。


    “給她鬆綁。”江侍偉不耐煩的說。


    一旁的護衛立刻上前給薑氏解開捆綁,薑氏聲音虛弱的說:“謝相公。”然後活動一下手臂,手臂上早已經青腫一片,沒有半塊好肉,她裝作沒有看到這些傷痕,口中緩緩的說,“妾身也是無奈,並不是妾身想要殺了合浣妹妹腹中的孩子,妾身之前隻當她腹中的孩子是容鼎的,沒想到——相公請想一想,妾身哪裏有那樣大的膽子,敢對相公的骨肉下手?”


    江侍偉沒有說話,眼睛死死盯著薑氏。


    薑氏心中早已經抱了必死之心,如今她被打成這樣,不曉得下麵江侍偉還要如何的折磨她,既然她沒有生的可能,也沒有生的念頭,那她一定要多做一些事情,至少讓江侍偉和李玉錦以及曹天安之間生出懷疑,讓他們彼此懷疑,彼此傷害,死一個算是賺一個!


    薑氏長長歎了口氣,“妾身的母親如今代替婆母呆在皇宮裏,被太後折磨的生不得死不得,卻從未被太後娘娘識破她並不是婆母之事,相公也該相信我們一家對您和您的母親是從未有貳心的。”


    薑氏刻意用了相公和婆母這樣的稱呼,也沒有了之前粗俗之態,言語間有些痛心疾首,似乎是很心疼江侍偉的遭遇,又表現出她的無奈和委屈。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母親要你殺了合浣腹中的孩子?”江侍偉厲聲問。


    薑氏輕歎了口氣,又長長出了口氣,撫著自己的胸口,輕輕咳嗽幾聲,才緩緩的說:“妾身隻是一個棋子,下棋之人要妾身如何,妾身就得如何,妾身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就這樣含糊著說過,而江侍偉知道自己的母親一向是如此,曹天安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也是這樣,提到自己母親的決定時,也是這樣的無奈和順從。


    “我雖然隱瞞了她合浣的事,但合浣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的孫兒,她為何要如此?”江侍偉還是有些懷疑,盯著薑氏問。


    薑氏麵上露出無奈,眼淚流了出來,但心中卻已經有了主意,江侍偉生性多疑,又孤僻,還很自大,隻要讓他相信她是無奈聽從李玉錦的安排,就算是李玉錦不承認是自己吩咐了她殺掉合浣腹中的孩子,江侍偉也不會相信此事與李玉錦沒有關係。


    “妾身是真的無奈呀,江涄是妾身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走過鬼門關才有的女兒,也是妾身唯一的女兒,妾身如何舍得對她下手,她如今假孕,您也知道了她根本不能生養孩子,更何況是一個合浣。”薑氏悲傷的說,“有了全煥,婆母是不需要任何人的,自從一開始,婆母屬意的就不是您,也不是宮中的那位皇上,而是她與曹老將軍的第一個孩子,她在嫁進皇宮的時候,曾經懷過身孕,也是因為她有了身孕,李氏一族才讓她嫁給了曹老將軍,可惜是妾身不爭氣,沒有生下一個兒子,若是江涄是個男子,也許婆母還不會太寄希望於這個戲子,自從知道妾身生下的是個女兒,婆母就一直派人尋找全煥,並且不準江涄懷有任何人的骨肉,免得與全煥爭奪天下。”


    薑氏純粹的信口胡說,卻因為其中有一些是真實的,而讓江侍偉沒有生出懷疑之心,在椅子上坐下來,聽薑氏說。


    薑氏見江侍偉沒有懷疑,心中有些嘲諷之意,但麵上卻繼續說:“當時人人都以為婆母與曹老將軍的孩子在婆母要嫁給先皇的時候死掉了,但實際上沒有,婆母吩咐了妾身的母親暗中用了別的孩子代替,然後悄悄把孩子帶進了宮中,守在自個身旁做了個小‘太監’,暗中養大,為了避免被太後發現,所以包括您這個哥哥在內,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隻當自己是一個小太監,等到了年紀就可以淨身做真正的太監。”


    說到這裏,薑氏歇了歇,聲音也有些嘶啞。


    “端杯水給她!”江侍偉生硬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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