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人相處過半年,後來再無音信,茱萸還挺想念她,偶爾會念起,今日終於相見有些小激動。


    “夙語先生。”


    夙語仍舊是一副溫婉清淡模樣,淡淡一笑扶住茱萸伸來的手臂,將茱萸打量一番才說道:“相別這麽久,時常還想念姑娘,沒想到還能相見。”


    “夙語先生,您怎麽來到晉都?不是在燕國嗎?”初時的激動過去,茱萸有些納悶鳳古和夙語的相識了。


    夙語無奈笑笑:“自從老燕王在神宮不明不白逝去新王即位,神宮又著了一場火,新王就趁機把原本的人都或殺或攆了,我一個教習先生,無處可去,隻好來晉國投親,親戚家卻早已搬走,遍尋不著,還好遇到太師府的風姑娘,她見我識文斷字便把我帶了回來。上回太師壽辰後,我遠遠見到像是姑娘,不大敢認,後來問風姑娘才知道是你,太師聽說是姑娘舊識便開恩讓我來見你。”


    夙語說了一大通,其實有諸多不能細想之處,但茱萸難得見到故人,心中一直默認對她和顏悅色的夙語是好人所以根本沒多想,問起夙語現在太師府中做什麽,夙語也簡單回答了一二。


    後來,鳳古很適時的出現,見兩人關係融洽,茱萸一臉高興模樣便做了主讓夙語隨茱萸回蘇府,再供養一個人吃穿,茱萸姑娘沒做過這麽大的主,再說,雖然和蘇朝歌已有了親密關係,但茱萸還未生成蘇府女主人的自覺,這事便自覺做不了主,鳳古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開口說道:“蘇朝歌不在家,你也沒個相熟之人,不過是讓夙語過去陪伴你一段時日,再者,作為蘇家夫人,你的學問也還是要長進長進,夙語也熟了你的性子,最合適不過。”


    鳳古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茱萸不好拒絕,再說也正如他所說,連個熟人也沒有,雖有文嫿陪伴左右,總歸她現在有了孩子不能時時陪著,和夙語待在一處還能說說話長長學問,至於蘇朝歌,嗯,到時候他若不同意她就搬出鳳古,這時候她體會到作為太師義妹的好處來了。


    從夙語口中,茱萸了解了些這兩年來燕國的一些變化,其實跟她也沒大關係,聽個熱鬧,後來夙語便看管著她讀書,雖然仍舊溫婉,但出於直覺,茱萸總覺得夙語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不一樣,具體是哪裏她也說不清。


    夙語話不多,多數時候隻是靜靜看著茱萸,偶有失神,茱萸抬起亮亮的眼睛看她,她就溫婉一笑,時常讓茱萸有種慈愛的感覺,就像文嫿看著兒子。


    在白貓兒飛速長到五斤,文嫿的兒子可以爬的時候,忽然有一天,家仆來稟告說,京中都在說仗打完了,出征將士快回來了。茱萸先是一愣,繼而想到那代表著蘇朝歌也要回來了,臉上瞬時就不自覺露出喜悅表情,抓著文嫿的手激動說道:“文嫿姐姐,他們要回來了。”


    蘇朝歌要回來了,茱萸頓時就覺得府中諸多地方要整頓,尤其臥房和書房,行軍打仗風餐露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蘇朝歌是嬌氣的主兒,回來若不舒坦恐怕要找人麻煩的,茱萸要在府中大動幹戈,找的理由就是這樣,文嫿聽了掩嘴直笑打趣道:“夫人說的是,老爺脾氣大得很,誰人的麻煩都會找,夫人也是為我們這些下人考慮,謝夫人。”


    茱萸咂咂嘴:“文嫿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文嫿便一本正經說道:“哎呀,我倒忘了,昨日夫人吩咐的采買來的蔬果該到了,我去查看查看。”


    茱萸也多理會,隻想蘇朝歌吃了大苦頭要怎麽讓他舒心,被子褥子紗帳都換了蘇朝歌喜歡的顏色樣式,軟得臥上去都能酥了骨頭,鎏金博山爐裏重新點起蘇朝歌喜歡的香,花草也換了一批豔麗蓬勃的,萬事俱備,隻待蘇朝歌回來享受。


    盼了一天又一天,京裏終於熱鬧起來,鳳古派人請茱萸過去,原是將士們打了勝仗,晉王為了顯出重視,特命心腹之臣風顧期及王叔宣謹言郊迎大軍三十裏,鳳古想必是想起茱萸之前旁敲側擊打聽蘇朝歌,故特意帶她前去,有讓他們夫妻早幾個時辰相見的意思。


    茱萸其實不大想去,顯得她多急著見蘇朝歌似的……雖然如此,到那天,茱萸還是大早起來折騰換了幾套衣服,最後想想還是穿自己常日那套蛋青色衣裙。


    已近春末夏初,雖出發時還微有涼意,等到了三十裏外已經熱起來了,遠遠見一片旌旗搖蕩慢慢走近,茱萸開始忍不住要伸伸脖子探探頭,她自己是不知那一臉盼望的神色。


    可是,都看到蘇玉了也沒見蘇朝歌。茱萸頓生不好預感,蘇朝歌他……蘇玉看見她在此很是驚訝,尤其她還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


    “見過夫人。”


    “蘇朝歌呢?”


    “夫人難道不知,老……”一聲驚天動地的“謝大王賞”的聲音蓋過了蘇玉的聲音,茱萸隻見他嘴巴一開一合,待周圍平靜,隻聽到蘇玉最後兩字“去了。”


    蘇玉見自家夫人身體晃了晃,瞬間白了一張巴掌臉,眼圈滿滿的汪著淚水轉身就走,步子快得連自己是乘坐馬車來的都忘了。蘇玉待要去追,卻聽到夥伴喊自己名字忙過去應承。


    茱萸有點恍惚,怎麽也接受不了蘇朝歌去了的事實,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她連兒子都沒生一個,就算霸了蘇家家財,也是孤獨終老,怎麽能說話不算數!


    茱萸進門的時候失魂落魄,看見滿院花紅柳綠愈發堵心,丫環們上前請安她也灰白著臉仿佛沒聽見,一路飄進內院臥房,白貓兒照例迎上來求抱抱,茱萸一把抱起它就忍不住了:“蘇朝歌死了啊……”


    “你說,誰死了?”


    “蘇朝歌,蘇朝歌啊。”


    “那你看看我是誰?”


    茱萸循聲抬臉看去,隻見那溫柔榻上,蘇朝歌一身妖氣的看著她,嚇得茱萸忘了哭,蹭的站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床邊,兩手搓上蘇朝歌臉,臉是熱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也都在,活的,茱萸傷了一路的心終於放下,說出了一句誠心誠意的話:“蘇朝歌,你沒死啊。”


    “你很失……”


    “真好。”說著話高興的情不自禁抱住了他——的頭。仿佛文嫿時常抱兒子那樣的。


    算她話接的快,蘇朝歌把沒說出的話咽了回去,況且,整張臉被她按在自己懷裏,雖臉部的擠壓感還不至於令他窒息,但也足夠讓他氣息開始不穩。


    茱萸後知後覺察覺出自己胸.前有熱氣正穿透薄衣衫吹拂在皮膚上,然後她一低頭,整個人都不好了,慌忙就把抱著蘇朝歌頭的兩隻手使勁往後一推要跑,可惜,棋慢一招,身子剛剛斜了個小小弧度人已經被緊緊抱住扔在床上——被泰山壓頂。


    蘇朝歌居高臨下看著猶帶淚痕,此刻寫滿了驚慌失措的臉蛋,恨恨的掐上了一把:“來,我們來算算賬,你不在家,跑去哪裏了?”


    “郊外。”


    “和誰?”


    “鳳、風太師。”


    蘇朝歌點點頭,臉色陰雲密布,幾乎能擰出上等濃墨來似的:“風顧期奉命郊迎將士,還帶著你?”


    茱萸點點頭。


    “你就跟著去了!!”蘇朝歌咬牙,語氣重。


    “對啊,我要是沒跟著去怎麽能沒碰見你,怎麽能聽蘇玉告訴我說你已經去了呢?”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實蘇朝歌還問,雖然茱萸問心無愧,但出於本能還是覺得此時好像有危險。蘇朝歌那臉,不知怎麽讓她想起了曾經要把她給吞吃入腹的狼,想到狼,茱萸姑娘那根粗粗的神經終於想到了蘇朝歌生氣這個可能性,而且聽他語氣,似乎倒不是因為說他死了,而是因為她和鳳古一起。


    雖為人婦,但茱萸之前的日子不是在掙紮填飽肚子就是要怎麽活命,即使麵對如天人般的鳳古也愣是沒生出小女兒愛慕男子的心思,她的啟蒙之師還得算蘇朝歌,依他的脾氣,茱萸推斷他這是吃醋了,順理成章又想起文嫿打趣她的話“老爺對夫人愛若珍寶,連大舅子都不想給見了呢”,茱萸覺得自己有了了不得的發現。


    見茱萸愣神,蘇朝歌又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兩頰倒是紅了個對稱,麵上受疼茱萸回神,衝蘇朝歌嫣然一笑問道:“蘇朝歌,你是不是吃醋了?”


    征戰沙場的蘇朝歌差點在凱旋歸來後在自家床上被自己一口老血給憋死,偏那個家夥還追問“到底是不是?”


    蘇朝歌用簡單而粗暴的方式讓她閉了嘴,於是,茱萸姑娘覺得自己又有了新發現:蘇朝歌也有害羞不敢承認的時候啊。


    等蘇玉終於從郊外回來時,文嫿已在自家院門口焦急的轉悠半天了,見他回來一把拉進院中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夫人一臉如喪考妣的回來,蘇玉也一頭霧水告訴文嫿:“我不過跟夫人說老爺嫌虛禮煩,先行回去了”夫人就轉身走了。夫妻倆一頭霧水,文嫿後來壯著膽子抱著嬰孩做借口到內院來,想看看茱萸到底是怎麽了,卻見茱萸臥房門緊閉,屋子裏那似有若無的熟悉聲響讓這婦人紅著臉抱著孩子風一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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