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裏,宮人神色匆匆,各司其職。


    季荷正要去查看皇後娘娘的膳食,就聽到宮人來報,承恩侯夫人遞牌子進宮。


    季荷交待宮人幾聲,去淨了手,往江皇後的寢宮而去。


    秋風一日比一日冷,吹在臉上,帶著一股涼意。


    守在門前的宮人見季荷過來,趕緊上前掀起雲錦簾子,一股熱氣迎麵撲來,使得人身心都暖和了。


    季荷迎著這股暖意進門,就聽到一陣幹嘔聲,心裏一急,忙走進去查看。


    江皇後趴在鋪著貂皮毯子的炕上,對著宮人捧著的盂盆嘔吐,幾個宮人焦急地圍在那兒,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還有去尋酸梅子的,一陣忙碌。


    自從確認懷孕後,江皇後就出現害喜的症狀,聞不得一點異味,鳳翔宮裏早就撤去薰香這類的東西,甚至連暖房送來的花卉盆栽也撤下去,直到寢宮裏無一絲味道。


    這段日子,江皇後足不出戶,在鳳翔宮裏安胎,對外的說法是在秋獵時受到驚嚇,如今在鳳翔宮裏養身體,一律不見人。


    那些請安的嬪妃們每天都是在鳳翔宮外請個安便可,沒人見得了皇後的麵,雖然也有人懷疑皇後是不是出什麽事,但有皇帝親自發話,讓人不許去打擾皇後休養,皇帝又如往常般時常去皇後宮裏探望,倒是沒有讓人查覺出什麽,連太後有所懷疑,也伸不進手去鳳翔宮打探什麽。


    江皇後吐過一陣,漱了口後,方才虛軟地讓人扶坐好,皺眉含著一塊酸梅,神色有些倦怠。


    到底是年紀大了,雖然身子調養得好,卻也受一番罪,江皇後沒想到婦人懷孕如此辛苦,幸虧太醫說,前三個月都是這樣,等三個月坐穩胎後,指不定就好一些。


    季荷坐在腳踏上,給皇後輕輕地捏著腿,邊稟報道:“娘娘,承恩侯夫人遞牌子進宮,可要見她?”


    這是娘家大嫂,江皇後這點麵子還是給的,便應了一聲。


    承恩侯夫人很快就被人請進來,隨行的還有府裏的八姑娘江遊。


    承恩侯夫人被鳳翔宮的姑姑請進皇後歇息的暖閣後,第一時間就感覺到這地方有些變化,空氣中平平淡淡的,沒有薰上皇後平時喜歡的薰香,甚至連角落裏都沒有擺放上應景的盆栽花卉,在這樣的天氣裏,到底有幾分不美。


    等看到江皇後一臉蒼白倦怠地坐在那兒,承恩侯夫人終於想起最近江皇後身子不適的事情,先前老夫人擔心想進宮來探望,哪知道皇上卻不允許人來打擾皇後休養,隻能憂心忡忡地按捺下來。


    “娘娘身體可好一些?”承恩侯夫人一臉關切地道,“聽說娘娘身體不適,老夫人一直擔心娘娘,原是想進宮探望娘娘的,又怕打擾到娘娘休養。”


    江皇後端起宮女沏來的檸檬水抿了一口,那酸澀的味道止住胸口的惡心,方才開口道:“勞她老人家擔心,本宮無事,養段時日就好。”


    接著,江皇後又詢問侄女的傷,“遊兒的傷怎麽樣了?身體可是好了?”


    江遊忙站起來,說道:“謝謝姑母關心,侄女的傷已經好了。對了,姑母,四公主的傷可好了?”


    江皇後歎道:“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四公主當時摔傷了腿,還需要養養,遊兒今日過來,就過去看看她罷。”說著,就叫了個宮人,帶她去探望四公主。


    江遊是承恩侯府三房的嫡女,今兒跟著承恩侯夫人進宮,也是過來向皇後謝恩,當初她受傷時,皇後讓人賞賜藥過來,又特地派了個太醫上府去給她診治。


    待江遊離開後,承恩侯夫人終於說明來意,“娘娘,臣婦今兒來,是想和娘娘親量望兒的親事。望兒今年已經十八,年紀不小了,不知道娘娘心裏有合適的人選。”


    江皇後一臉驚訝地看著她,說道:“大嫂,望兒的親事,自該由你們當父母的作主,本宮隻是姑母,若是一個不好,挑了個望兒不喜歡的媳婦,這可是罪過了。”


    承恩侯夫人哪裏聽不出江皇後這是不想插手兒子的親事,頓時有些尷尬,呐呐地道:“娘娘,臣婦隻得這麽個兒子,他是個孝順的,隻要是娘娘挑的,他都會高興,侯爺也說,娘娘的眼光素來好……”


    承恩侯夫人嫁入江家後,一連生了三個女兒,方才得到這麽個兒子,自然寶貝之極,對兒子的親事十分上心,自從江望十五歲後就開始相看兒媳婦,隻是挑來選去都不滿意,所以方才會將兒子拖到十八歲未定親。


    哪想兒子竟然對榮親王府的那懶郡主生起不好的心思,竟然想娶她,承恩侯夫人覺得自己兒子樣樣都好,安陽郡主除了有個王爺爹和郡主頭銜,還有什麽值得人說道的?特別是她生性懶散,又被榮親王夫妻嬌寵著,這樣的兒媳婦娶進門,那不叫娶兒媳婦,娶個祖宗還差不多。


    所以承恩侯夫人斷是不允許兒子娶安陽郡主的,以前甚至以命威脅過,兒子方才沒再提這件事情。


    哪知安陽郡主突然就定親,定親的對象還是個將門之子。


    在承恩侯夫人看來,這樁親事真是一無是處,也算是適合這懶郡主,看來榮親王妃尋不到想娶她閨女的人家,隻好往將門中挑選。


    原本安陽郡主定親了,她心裏也是高興的,這樣兒子就不用再惦記,哪知道這反而刺激到他,最近看他失魂落魄的,將自己悶在門裏頭,竟然為了個女人,將自己作賤至此,承恩侯夫人真是又怒又氣。


    所以,今兒她進宮來,就是想尋皇後商量著,給兒子挑門親事,省得他繼續惦記那懶郡主。


    江皇後心思靈秀,隻一眼,就從這大嫂那兒發現些許端倪,忍下胸口的不適,問道:“大嫂今兒進宮來,難不成隻是為了望兒的親事?是不是望兒那發生什麽事?”


    不然早不提、晚不提,怎麽會特地選這時候提?


    承恩侯夫人吱語幾聲,終究還是實話說了。


    等江皇後聽完大嫂的話,頓時氣怒,沉著臉道:“大嫂如此,可有問過老夫人?”


    承恩侯夫人低下頭,呐呐地道:“沒、沒有……”


    江皇後冷笑一聲,滿臉失望。


    她知道這嫂子是個見識短淺的,因為一連生了幾個女兒,才有這麽個兒子,寶貝逾命,以為天底下就隻有這兒子是好的,尚公主都使得,哪裏會相中個親王郡主?卻不想想榮親王掌管宗人令,皇上對他多有倚重,就算安陽郡主是個嬌縱任性的,也沒她去挑剔皇室郡主的份兒。


    榮親王府和虞家的親事,是承恩侯老夫人親自保的媒,可見老夫人估計是不知道孫子的心思的。


    江皇後與榮親王妃交好,心裏也是喜歡安陽郡主的,覺得這孩子生而富貴,卻不嬌縱,雖然人懶了些,可一個皇家郡主,下麵有一堆的下人伺候,不用動手什麽都有,人就算再懶一些又何妨?


    若是娘家侄子能娶安陽郡主,她心裏也是喜歡的,哪曉得她這大嫂竟然如此嫌棄安陽郡主。


    江皇後終於明白,為何以往她曾戲笑著說要將安陽郡主與娘家侄子搓和時,榮親王妃隻是淡淡地笑了下,將話題岔開。


    那時她以為榮親王妃瞧不上江望,江望或許有哪裏不好,誰知榮親王妃這是嫌棄江望有這樣的娘,拖累了江望,不願意將閨女嫁過去鬧心。


    江望自幼對安陽郡主好,估計以前就有心思了,可惜被他娘用性命威脅,斷了這心思,直到現在,安陽郡主都定親,他心裏自是失落不甘心。


    江皇後深吸了口氣,方才道:“望兒的婚事本宮可管不住,省得大嫂不滿意,本宮反而落得不好。”


    承恩侯夫人聽到她說如此重的話,嚇得忙跪下,“娘娘誤會了……”


    江皇後感覺到胸口又湧起一股熟悉的惡心感,擺了擺手,懶得再搭理她,讓宮人將她扶到內室去歇息。


    ***


    江遊被宮人帶到四公主的宮寢時,就聽說安妃也在。


    江遊進去後,給安妃和四公主請安,接著坐到她們對麵的一張雕龍鳳呈祥的玫瑰椅上。


    安妃一臉和藹地詢問江遊的傷,得知她的傷已經好了,安妃憂愁地歎口氣,說道:“八姑娘是個幸運的,幸好傷得不重,哪像本宮的四公主,摔傷了腿,現在還不能下地行走……”


    江遊雖然是皇後侄女,但到底不是長房的嫡女,並不時常進宮,所以對宮裏的幾位公主並不熟悉,拘謹地坐在那兒,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時,四公主突然開口道:“江八,本宮聽說安陽和威遠將軍府的虞三郎定親了,可有這事?”


    江遊聽罷,忙看她一眼,發現四公主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腕中的赤金扭絲鐲子,忙道:“是有此事。”


    四公主眸色微冷,麵上卻笑得十分和氣,“安陽素來是個憊懶的性子,我還以為她將來一定嫁不出去呢,怎地如此快就定親了?”


    這事兒江遊倒是聽祖母說過,小聲地說:“聽說是秋獵那會兒,虞三郎救了安陽郡主,所以才會成就這樁姻緣。”


    四公主聽到這話,忍不住撫上脖子的傷。


    如今她的脖子上的傷收疤,有些疤痕脫落,卻留下十分明顯的印記,遠遠看著還好,近看時十分惡心猙獰,每次從鏡子裏看到這傷疤,四公主心裏都有些怨恨,怨恨那些猴子,更恨當時圍在身邊的那些紈絝沒一個有本事保護她,反而連累得她破相。


    江遊探望完四公主後,也沒什麽話可說,就告辭離開。


    等她一走,四公主就砸了身邊最近的一組茶具,連炕桌都掀了,滿臉寒霜。


    安妃忙叫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氣什麽?你放心,母妃一定會讓太醫院開些去疤的藥,一定會將它弄掉的,不會毀了你的容貌。”


    四公主心頭壓抑,難受道:“母妃,安陽和虞三郎定親了,明明是我先看中的男人……”


    “不過是個武夫罷了,定親就定親,咱們不稀罕。”安妃安撫道,“憑你的容貌和身份,一定能招一個才貌雙全的駙馬,明年春闈,屆時讓你父皇給你欽點一個,比那虞三郎更好的。”


    四公主搖頭,深吸了口氣,說道:“我不明白,為何我看中的男人,總有人來搶呢?先是聶屹,現在是虞從信……安陽不過是個郡主,竟然也敢和我搶!”


    說著,不禁冷笑起來。


    她也不見得對虞從信有多喜歡,當時那麽多人,恰好他的模樣氣質都是她喜歡的類型,與其嫁那武夫海正弘,不如挑個喜歡的類型。


    哪知道安陽竟然和她搶,以前的聶屹就算了,這是父皇不允許的,她也不想失了父皇的寵愛,所以忍下,可虞從信不過是個將門子弟,沒權沒勢的,她看上他,是他的福份,竟然敢和安陽定親!


    安妃為她撫了撫發,說道:“安陽郡主那德行,也隻有這樣的人家才肯娶,指不定是榮親王威脅才願意娶的。你安心養傷,不用管這些,你父皇不是說了麽,會給你再挑個好的。”


    說到這裏,安妃還在為女兒錯失海正弘可惜。


    海正弘是鎮南侯府的世子,鎮南侯鎮守江南沿海一帶,手中有權有勢,比京城裏的那些外表光鮮實則走下坡路的勳貴子弟好多了。原本她還以為,海正弘定會成為四公主的駙馬,哪曉得皇上竟然將海正弘欽點為五公主的駙馬。


    安妃每次隻要想到這裏,這心肝兒就氣得難受,五公主不吭不響的,竟然得到這麽好的駙馬,定是那海正弘瞧她女兒破相,才會轉而去尚五公主,這讓安妃氣恨之極。


    可惜她心裏再氣,也不敢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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