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殺聲連天,滿地血腥,車內因簾子半掀,光影斑駁,仿佛與世俗隔開一個界限,形成一片寧靜清冷的世界。


    坐在這一片斑駁光影之中的少年一襲青玉色錦袍,修眉鳳目,麵如冠玉,唇若塗脂,烏發如沷墨,俊美昳麗之極。他安靜地坐在那裏,背脊挺得筆直,如孤崖之上的一棵青鬆,又如那泗水之畔的青蓮,極清,極雅。


    須臾之間,外界種種紛擾退去,隻剩下車內的人。


    他的神色安泰淡然,不為外物所動,臨危不懼。


    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少年那雙微垂的鳳目斜斜挑起,直射而來,漆黑的瞳仁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閃爍著教人心悸的眸光,瞬間便攫住人的心弦,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霍姝頓了下,感覺到身後的動靜,來不及再細看這車裏的少年,就回身長鞭抽去,玄色的長鞭如一條靈活的長蛇,蜿蜒而去,抽飛了一個偷襲的流寇。


    她一拉手中韁繩,策馬而去,回身馳援。


    馬車旁的那名高大侍衛見她離開,差點忍不住想要探頭看一看車裏的主子的反應,幸好很快克製住了,繼續守在車旁,眼觀八方,隨時警惕那些藏在流寇中的刺客。


    車內的少年一雙鳳眸沉沉地望著半掀的車簾外的戰場,目光追隨著那馬上的小少年而去,神色淡然,看不出異樣,唯有那雙墨眸中似乎滑過什麽東西。


    有驍勇善戰的虞家軍加入,除了幾個逃掉的流寇外,餘者皆被掃落在地上,被挑了腳筋,失去了戰鬥力,無法逃走。


    馬車旁的高大侍衛看了一眼那幾個流寇逃跑的方向,忍不住低聲詢問車內的人:“主子,可要派人去追?”


    “不用。”清冷的聲音不帶感情地響起。


    高大侍衛應了一聲,朝隱在周圍的侍衛打了個手勢,示意不必追。


    霍姝坐在馬上,掃了一眼周圍,目光忍不住飄向不遠處的那輛馬車。


    那馬車車壁呈棗紅色,臨近傍晚的光線下,隱有琥珀的光澤流轉,透著一種低調的清貴奢華,車門掛著一副五彩絡子的細布簾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簡單中透著一種雅致。此時那簾子已經放下,遮掩住了車裏的人,無法再一探真容。


    霍姝回想先前的驚鴻一瞥,滿目驚豔,不禁有些回味。


    難得見到一位美男子,雖然年紀尚輕,依然教人回味無窮。


    好的皮相總能讓人賞心悅目,心情愉快,霍姝是個俗人,自然也愛這皮相之美,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那車裏的少年容貌不俗,氣質之佳,仍是在她心頭留下了烙印。


    霍姝又看了一眼,目光轉到了馬車旁守著的那名身形高大威猛的侍衛,那侍衛是個練家子,回憶先前他護衛在馬車旁的情形,霍姝能確定他的武藝極為不凡,若是認識的,倒想向他討教一番,可惜是不認識的,她也不好冒然地找人打架切磋,外祖母若是知道,少不得要生氣……


    正可惜之時,這次護送她去雲州城的虞家家將——盧侍衛過來,說道:“小姐,天色晚了,到下個城鎮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您先上車歇息,這裏交給屬下就行了。”


    到底不願意讓這位虞老夫人的心肝寶貝在外頭待太久。


    霍姝看向那邊正在處理善後的商隊,又瞅了一眼不遠處的棗紅馬車,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們與商隊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路人,低聲道:“盧侍衛,先前那幾個逃走的流寇的手頭功夫真不錯,你覺得他們是流寇麽?”


    盧侍衛飛快地睃了一眼馬上少年打扮的人那張雌雄難辯的臉,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位是姑娘,這位是姑娘,這位是姑娘!


    默念三次後,方才低聲道:“小姐,這不是您該關心的。”


    霍姝咂吧了下嘴,嘟嚷一聲,乖乖地調轉馬頭走了。


    回到馬車裏,艾草馬上湊過來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霍姝將手中的鞭子丟開,笑得沒心沒肺的,“放心吧,這點小場麵怎麽可能傷得了我?要是我還如此不濟,五舅舅他們少不得又要提溜我去校場操練了。”


    虞家世代鎮守西北,尚武之風盛行,家中的姑娘們十歲之前皆可以隨父兄們一起習武強身。她自幼在虞家長大,十歲之前,沒少跟著五舅舅和表哥們一起混,這身武功也是五舅舅手把手教的,且她的力氣比尋常男子還要大上幾分,學起武來更是事半功倍,少有人能敵。


    艾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道:“小姐,您是姑娘家,別成天打打殺殺的,老夫人已經開口了,不許五老爺和少爺們再教您武功,您就安生點吧,您都十四歲了,明年及笄就要嫁人啦。”


    說到這裏,艾草就想歎氣。


    且不說姑娘十歲之前舞刀弄槍的,十歲之後,老夫人見她實在沒點姑娘家的模樣,特地聘請了位教養嬤嬤回來教導她規矩禮儀,花了一年時間,方才糾正她的好些不良行為,才讓她看起來有些姑娘家的溫婉含蓄,言行舉止透著文雅。


    可那是在家裏,要是換上男裝,手中再有一把武器,那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瀟灑不拘的少年郎,難辯雌雄。


    虞家的熏陶是可怕的,自幼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霍七姑娘那是宜男宜女,女裝時可溫婉賢良,男裝亦是爽朗不拘,兩者皆宜。


    霍姝如往常那般左耳進右耳出,甚至沒有換回女裝,就這麽一副男兒郎的模樣,架起二郎腿,一派悠閑自在,不經意間,讓人以為這是個年紀尚幼的美少年。


    艾草給她倒了一杯水,看她的模樣,又想要歎氣了,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因為有虞家軍及時出手,商隊的損失並不算大,雖有傷亡,卻比預期中的要好多了。


    商隊的負責人帶著傷過來致謝時,霍姝從中得知這支商隊是做海貨生意的,老板姓譚,時常走南闖北。卻不想這次運送一批海貨去雲州城,路經此地,竟然遇到一群流寇,差點整個商隊遭到洗劫,人貨兩失。


    也因為如此,譚老板對霍姝極為感激,得知這次出手相助的是平南城虞家的人,終於明白這些侍衛為何如此厲害,手上功夫更是不凡。


    虞家軍的驍勇善戰,在西北一帶頗有聲名。


    霍姝一身男裝亮相,手上功夫頗為不俗,雖容貌過於姝麗,但因年紀不大,讓人誤會為一個年紀尚小的少年,倒沒有對她的身份懷疑,將她誤以為是虞家的少爺。


    作為一個時常男扮打扮混跡在邊境的偽兒郎,霍姝非常坦然地以虞家少爺自居。


    盧侍衛不好解釋,由著他誤會了。


    很快就見虞家軍的一名侍衛帶著巡邏的衛兵過來。


    將那些綁起來的流寇交給巡邏士兵後,虞家的馬車方啟程離開,馬車後還有那支商隊,因為都是去雲州府,又恰逢此事,便一起同行。


    那輛棗紅色的馬車綴在最後,趕車的車夫是那名身材高大的侍衛。


    此時,他低聲向車裏的主子低聲報告,“剛才出手的那位是平南虞家的十三少爺虞從烈,聽說這次是要去雲州城給雲州知府夫人賀壽。”


    心下卻讚道,虞家兒郎果如傳聞中那般十八般武藝皆通,剛才看那少年,小小年紀,雖長得像個小娘們似的,卻有這般利落的身手,實在是不簡單。


    “虞十三?”車內傳來一道帶些疑問的聲音。


    聽到這語氣,高大侍衛——扈興心頭就發緊,恨不得讓最懂主子心意的溫懷書頂上,可惜溫懷書前陣子為主子辦事離開了,沒有人幫忙,隻好訥訥地道:“方才聽虞家的盧侍衛是這麽介紹的,據聞虞家的十三少虞從烈今年十三歲,和剛才那小少爺的年紀看著差不多。”


    車內一時間沒有聲音。


    馬蹄聲噠噠,扈興見主子沒再問,暗暗地鬆了口氣。


    天色擦黑時,一行人終於抵達城鎮。


    這城鎮有虞家的產業,虞家名下的客棧掌櫃在午時就得了消息,已經安排好幹淨的廂房,備好熱騰騰的膳食。


    一行人進了客棧後,霍姝便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廂房歇息。


    滿足地吃了一頓味道還不錯的飯菜,霍姝摸摸肚子,正準備在屋子裏轉幾圈消消食就讓艾草備水沐浴時,盧侍衛過來稟報,譚老板親自捧著禮物過來致謝。


    人都到來了,自然不好拒之門外,霍姝讓盧侍衛和艾草陪著,請譚老板進來。


    卻未想,來的不僅有譚老板,還有一個少年。


    那隨同譚老板一起過來的少年約莫束發之齡,容貌極為俊美,穿著一襲青玉色的錦袍,腰間係著一枚通體潔白的羊脂玉佩,身姿挺拔,氣度從容,優雅中透著矜貴,極是不凡。


    隻一眼,艾草就臉紅心跳地低下頭,不敢直視。


    這般俊美好看的少年,在這邊境之地極為少見,似乎也隻有那繁華之地才能蘊養出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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