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聞言,唬的麵無人色,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太後恕罪,奴婢並無此意,皇上也絕沒有這個意思。”她不過小小宮女,哪裏有資格管束太後?若真叫太後因她一句話誤會了皇上,自己的小命還有嗎?!


    太後眼角的魚尾紋中仿佛都藏了尖銳和戾氣,見那宮女唯唯諾諾,如此性子剛才卻敢跟自己說那樣的話,越發忍不住氣,怒急的一掌拍在手邊黑漆桐木的案幾上:“那還不滾出去預備肩輦!難不成叫哀家自己去吩咐?!”


    “是!是!奴婢這就去!”宮女聞言慌亂的起身,垂首蝦腰退了下去,一旁原本伺候的幾個宮女也都借機跟著退了下去,免得受池魚之殃。


    太後心底裏滿是不痛快,半晌方強控製住怒意,話裏仍舊負氣,冷哼道:“這些狗奴才,越發的靠不住。伺候主子的活兒都做不齊全了。要他們何用!”


    “太後娘娘息怒,何必與下人們一般見識?”


    雲想容看得出太後火氣十分大,聯想沈奕昀回家裏來說的,太後回到京都後閩王依舊被禁足在王府,原本要入宮給皇帝請安的事兒都給免了,母子二人分別這麽久了連麵兒都沒見到。


    想來太後最疼惜的便是閩王,月餘不見已是十分想念,好容易盼著回來,皇帝卻不允許他們見麵,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新的,就連常年貼身伺候太後的姑姑都不知所蹤了。


    皇帝的做法,未免太明顯,也太霸道了一些。對於生身母親如此不講情麵,或許已經於太後在行圍途中撕破了臉。


    但是她的靈均樓和沈奕昀的靈均樓都沒有打探到關於皇帝與太後決裂的消息。當然,這其中不排除皇帝保密做的極好的可能。但是其餘消息都打探的出,唯有這個打探不出。似乎不大可能。


    再不然,就是皇帝因為太後偏愛閩王,故意為之?


    也不大可能。太後偏心閩王。且是明擺著的偏心,也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思來想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就是馬家有所動作,叫皇帝察覺了,起了忌憚之意。


    雲想容望著太後時的目光便不自禁充滿了擔憂。


    短暫的沉默,已讓太後恢複了平日的雍容與靜和。她在深宮之中曆練了一輩子,能爬上太後這個位置也絕非等閑人物,控製情緒的能力是極強的。若不是遇到實在難解的氣,她也不會如剛才那般失控。且她閱人無數,見雲想容的表情知道她是真的為自己擔心,氣也就消了。溫和的道:“你說的是。與一群狗奴才動氣也不值當的。”


    才剛被訓斥的宮女恰好進了殿內,在門前行禮,戰戰兢兢道:“回太後,肩輦已預備下了。”


    太後站起身來,雲想容立即上前扶著。太後便將手搭在雲想容的手背上,攜著她緩步出了殿門。乘上肩輦,太監宮女一群人,簇擁著往禦huā園方向去。雲想容帶著玉簪和玉釵二人隨行在側。


    時值夏季,禦huā園裏的huā開的正熱鬧。太後下了肩輦,就拉著雲想容沿著石子路在禦huā園裏逛遊起來,說的話也無非是一些家長裏短,塞外風光,又詢問了雲想容家裏的情況,東哥兒的情況。


    雲想容知太後必然有話要對她說,可是苦於沒有機會,來到禦huā園,必然要尋個四周空曠無法藏人的所在才能將話說出來。


    可是,那些皇上重新安排給太後身邊的宮人與玉簪和玉壺,依舊都跟在太後身後二十餘步的距離。太後是個謹慎的人,不能確保旁人一個字都聽不到,她是不會開口的。


    不多時,太後走的乏累了,就要回慈安宮去,雲想容自然作陪,眼看著天色漸漸暗淡了,宮人輕手輕腳的進來點了燈。做工精致的八角宮燈將慈安宮正殿裏照射的十分明亮,太後這才笑道:“原本哀家想留你的晚飯,不過你與沈默存如膠似漆,家裏孩子還病著,在怎麽也不好開口了。你是懂事的,今日伺候的哀家舒心。”


    “說到此處,頭頂圓髻上斜插的赤金鳳釵來,起身道雲想容身旁,輕輕的插在她發間,慈愛的笑著打量她,溫和的道:“這根金鳳銜珠釵還是當年先帝在時賞給哀家的,哀家與你投緣,今日就將它賞給你了。到底是年輕,容貌又生的這般俊俏,這支釵帶在你頭上,也不算辱沒了它。”


    雲想容連忙推辭:“太後的美意和恩典我心領了,隻是如此貴重的金釵,我怎麽能要呢。”


    “哀家賞賜你的,你就拿著吧。”太後拉著雲想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雲想容心裏一動。太後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別有深意的。


    “是,多謝太後賞賜。”雲想容展顏一笑,跪下鄭重的給太後行了禮,便帶著玉簪和玉釵離開了慈安宮。


    平平安安出來,玉釵和玉簪都鬆了口氣。


    “夫人,太後對您也挺好的。”玉釵道:“與您說那麽多的體己話兒,還將珍貴的發釵上次給您,如此殊榮,宮裏的妃嬪小主們和公主都未必會有呢。”


    雲想容隻是抿唇一笑,扶了扶發釵。


    見雲想容不愛言語,玉簪和玉釵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了,道宮門前乘上馬車,就往伯府方向去。


    禦書〖房〗中,皇帝正在聽夏輔國回話:“太後與雲氏去了後huā園賞huā,今日太後十分喜歡。雲氏臨去前,太後還賞了雲氏一支金釵。”


    “金釵?”皇帝眉眼不抬,紫毫筆沾了朱砂,正在折子上奮筆疾書“可是秋海棠疊翠的金釵嗎?”


    “不是,是個樣式簡單大方的鳳凰銜珠的小釵。‘


    皇帝聞言,就放下了心,道:“你的差事辦得好,就這麽樣兒吧。回頭你去告訴素絹幾人,繼續好生服侍太後。”


    “遵旨。”夏輔國行了禮,就退了下去。


    雲想容這廂回到伯府已經是傍晚,眼看要落鑰了。


    回了臥房,正見沈奕昀盤膝坐在裏間臨窗的暖炕上抱著東哥兒,東哥兒口水吹出透明的泡泡,還將唾沫噴在沈奕昀衣襟上,可沈奕昀是分喜歡,笑著低聲跟孩子說話。


    聽聞雲想容回來了,笑著抬起頭來:“怎麽樣?用過晚膳了不曾?”


    “還不曾。”雲想容疲憊的站在屏風錢,由跟著進屋來的玉簪和玉釵服侍脫下褙子和裙子,換上了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襖子和桃紅色挑線裙子,將長發打散,柔順的披在身後。


    沈奕昀欣賞她更衣時柔媚的模樣,溫聲吩咐玉墜去傳飯“我也沒吃呢,咱們就在屋裏一道用了吧?”


    “你怎麽沒吃?”雲想容坐在他身邊,在宮裏一下午,又是陪著太後走路又是聊天,已經是分疲憊,便閉著眼睛靠在沈奕昀的肩頭。


    沈奕昀忙叫了朱瑞家的進來抱東哥兒下去,隨後趁著下人們在外間擺飯的功夫,為雲想容按摩太陽穴,心疼的道:“累了嗎?太後都說什麽了?”


    雲想容將下午的事兒大約說了,拉下他的手,道:“太後的樣子顯得十分暴躁,身邊常常伺候的人不但換了,好像連行動都受人監視,一言一行或許都能傳到皇上的耳朵裏。所以就算我們去了禦huā園,四周無人的時候,太後也沒有與我多說一句,倒是出宮的時候賞給了我這個。”


    說話間,雲想容起身去取了放在妝奩上的那根鳳釵,放在沈奕昀手中。


    “說是先皇賞賜的,如此貴重的東西,卻給了我。”


    “太後還說什麽了?”沈奕昀接過那支釵擺弄。


    雲想容想了想,搖頭道:“再就沒什麽了。除了起先訓斥了宮人,之後就在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滿。”


    話音方落,卻聽見輕微的“哢”一聲。


    隻見鳳釵銜著珠子的鳳凰頭歪在了一邊,露出中空的一個空,裏頭竟然塞著一張字條。


    雲想容驚愕,看著沈奕昀。


    沈奕昀也同樣驚訝,拿了那字條出來。


    因為空間有限,字條不大,其中內容便也簡練,隻有八個字“帝已察覺,造作準備。”


    沈奕昀抬起頭來看著雲想容。


    二人四目相對,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確定。


    察覺?皇帝察覺了什麽?他們其實有許多事情是不應該讓皇帝知道的。


    若是真的掰扯開了,皇帝不講理起來,隨便按個罪名也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例如閩王如今的禁足。他倒不是不能反抗,隻是若反抗,會暴露給皇帝更大的把柄。


    玉簪回:“飯已經預備得了。”


    雲想容和沈奕昀便攜手到了外間,屏退下人,沉默的用飯。二人心裏都在盤算這件事。


    雲想容味同嚼蠟的佐醬菜吃了小半碗粳米粥,其餘煎炒烹炸的一樣沒動。沈奕昀見她如此,也沒有了胃口,放下碗筷低聲道:“皇帝這般,或許已經發現馬家有不安分的動作了。隻是他還不知道馬家要做什麽。若是知道,恐怕也不會留著馬家到現在了,畢竟一個落寞的家族,要想毀了它對於皇帝來說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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