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姿瞠目結舌,自心底涼氣蔓延而生,如潮濕滑膩的藤蔓在背部蜿蜒而上,緩緩纏上她的脖頸,勒的她就要喘不過氣來。


    他們現在不是在別處。可是在太後的慈安宮!這皇宮中出問題的幾率本就微乎其微,更合論有大批侍衛手持火把刀劍將慈安宮團團圍住。


    難道這是要改朝換代?


    不不不,即便有改朝換代之事,也不會毫無預兆的發生,總會有些苗頭可以抓,然今日卻是一點風聲都沒有。是以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這事皇帝的命令。


    英姿退後一步,將宮門掩上,背靠著菱花格扇深吸了幾口氣以平靜心情,才快步到了裏屋。


    雲想容這會子已被嘈雜聲音驚醒了,正在玉簪的攙扶下費力的坐起身。


    “怎麽了?”她聲音疲憊,有初醒時的嬌庸。


    這事斷不能瞞著雲想容了。


    英姿道:“夫人,外頭來了好多的大內侍衛,將慈安宮團團圍住了。”


    雲想容挑眉,方才的那一丁點睡意驟然都消失了,瞬間清醒過來。


    “你說,有侍衛包圍慈安宮?”


    “是。”


    “那別處呢?”


    “我才剛隻在廊簷下,是以沒有看到遠處,外頭現在混亂著呢,侍衛人數不少,瞧著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像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雲想容紅唇輕抿,片刻後道:“給我更衣,我出去看看。”


    “是!”


    英姿和玉簪服侍雲想容起身,穿上淡青色的錦緞對襟襖子,為她將長發挽起以碧玉簪固定,又拿了雪白的狐裘來為她披好。


    雖是陽春三月,京都夜裏的天氣還是寒冷的,她又素來畏寒,懷著近八個月的身孕,最是不能馬虎。


    雲想容捧著小巧精致的暖手爐,在英姿和玉簪的攙扶下到了門前,英姿上前推開了菱花格扇,冷空氣夾著雨水迎麵撲來,吹的雲想容肩頭雪狐腋風毛領子上的白色絨毛倏的倒向一邊,鬢角的長發撩動而起。


    聽見開門聲響,院中手持火把和燈籠的侍衛回頭,警覺的看向門前。


    但見一身量高挑容姿絕色的婦人在婢子的攙扶下緩緩邁出門檻,到了廊下,借著燈光,依稀可見她大氅遮掩下隆起的腹部,即便身懷有孕卻依舊不減她的容色,倒更增幾分慵懶柔弱之態。


    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韻,侍衛們有些看的呆了一下,瞬間恢複警覺,有些則防備的望向宮殿四周,似乎防備著突然到來的襲擊。


    雲想容明媚眸子微微一輪,就看出了今夜的異樣。侍衛入內宮,包圍太後寢宮,見了女眷不知回避,要麽直視要麽防備,好似如臨大敵的模樣……


    雲想容心裏發虛,手心冒汗。她雖不願讓自己胡思亂想,到底孩子已經快八個月了,他常常能體會她情緒一般的與她互動,她不願意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了他。可她仍舊不能控製自己的思緒往最壞處去想。


    難道,沈四反了?


    他是有這個“前科”的,而且眼下的情況詭異至極,實在讓她不能不往這個方向聯想。


    雲想容向前幾步,剛剛走到丹墀旁邊,左右兩側的侍衛就突的同時伸臂阻攔。


    “夫人留步!”


    “夫人要哪裏去!”


    雲想容攥緊了手中的黃銅鏤空雕花手爐,麵色平常的反問道:“今夜是怎麽了?怎麽來了這麽些人?你們來這裏,太後與長公主都知道麽?”


    若黃鶯出穀銀鈴叮鈴的聲音,溫柔婉轉的發問。


    侍衛機械的回答道:“西南方走了水,皇上擔心太後安慰,特派我等把守,夫人也請不必擔憂,盡管安寢去吧!”


    生硬的回罷了話,侍衛們手臂卻依舊攔在雲想容身前。


    雲想容蹙眉道:“走水?”向侍衛所說方向看去,哪裏有煙塵和火光?真正走水她在興易縣孟家是見過的,哪裏會如此平靜?


    就好似,被包圍的隻有慈安宮。


    根本沒有走水,根本是皇帝找借口派人將慈安宮包圍住了!


    她絕不會傻的認為皇帝是針對他的生母,現在馬家已沒有當年氣勢,不值得皇帝如此興師動眾。


    那麽隻有唯一的解釋,皇上是針對她的!


    然她不過一介弱質女流,皇帝何至於派了這樣多的侍衛將慈安宮寢殿團團圍住,又不許她隨意走動!?


    先前在她腦海中的猜測越加成形,雲想容的心砰砰亂跳。雖是不願意也不希望事情會按著這個方向發展,但現在看皇帝“炸毛”一反常態的表現,隻能猜測定然是沈四反了!


    否則皇帝那樣的謹慎周密的人,除了謀反,還有什麽事能激的他如此作為,連天下臣民的看法也不顧了,就這樣火燎腚似的派人來包圍了太後的寢宮!


    雲想容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事已發生,多想無益。既然跟了沈四,不是就已經做好了要他共進退的準備了麽?


    沈四反與不反,都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親。不論發生何事,他們一同承擔就是了。


    雲想容嬌柔的麵龐上有了些失望之色,似為不能下去走走而惋惜,歎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回去歇著吧,勞煩各位了,若有萬一,定要來通知我。”


    完全是怕死婦人之態。


    侍衛們道是,放下了擋在雲想容身前的手臂。


    雲想容則是由英姿和玉簪扶著回了廂房,到了裏頭的寢室之中,磨蹭了一會兒,吩咐二人將燈熄滅。


    雲想容根本就沒有寬衣解帶,而是穿著方才的衣裳,低聲在英姿和玉簪耳畔道:“你們做好準備,今夜隨時有人會來帶咱們出去。”


    英姿和玉簪根本不懂發生什麽了。卻也看得出今日事情的蹊蹺,聽聞夫人如此吩咐,即便不明所以,也都點頭,悄聲道是。


    雲想容就抱著暖爐斜歪在暖炕上閉目養神。


    她對沈四是有信心的。若他反了朝廷,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且他絕對不會棄她於不顧,所以他一定會來救她出去,不會讓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成為皇帝祭旗的祀品。


    可是聰明如雲想容也深切的明白。如果要營救,最佳的時機其實是在皇帝未發現他意圖的時候。像今日這般皇帝嚴密布下防衛,就知若沈奕昀真的謀反,事情就已經敗露了。


    皇宮禁地,想要營救她出去,且在皇帝有所防備的情況下,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雲想容心內雖有焦灼,卻也並不害怕,隻平靜自己的內心,讓自己不至於慌亂的無法應付突發的狀況。


    而此刻的禦書房中,皇帝卻與雲想容完全相反,焦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慈安宮已布置下了?”


    “回皇上,已經布置下了,沈夫人和雲老夫人的住處都已經派侍衛給圍住了。”夏輔國誠惶誠恐做答。


    皇帝負手又來回踱了幾步,問垂首站在地當間兒的尉遲鳳鳴:“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聽見說的?怎麽就說雲鹹寧跑出城往遼東去了?”


    尉遲鳳鳴沉聲道:“臣的手下負責監視永昌侯,今日晌午見他獨自一人出門去了廣嶽樓,原本以為隻是尋常用飯罷了,誰知等了兩個時辰也沒見人出來,就喬裝改扮進裏頭去打探,發現人早已經不再那處了。後來有守城門兒的來回,說看到永昌侯急匆匆的騎馬出城,往遼東方向趕去了。”


    “你的人打探,自然就是不假的。”皇帝沉聲道:“雲家勢力原本不小,如今雲大同和沈默存在遼東,雲鹹寧也急忙火燎的往那頭去,雲家四個男丁裏頭兩個能做大事的都要奔赴遼東,剩下一個不經事的還有一個文弱書生……不對,不對,這事兒蹊蹺!”皇帝越想,越覺得雲敖私自出城奔赴遼東目的不純。


    如今大周朝正處在微妙時刻,遼東大災,他整日擔憂藩王並起作亂,國庫空虛,賑災尚且不足以應付,又哪裏來的銀錢去打仗?是以這個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他最擔心的就是叛亂。而那些對他滅藩持反對態度的人,又哪裏會心甘情願的就被削弱力量?雲家這等大族,很有可能引頭反了!


    雲家一門雙侯,兩個都去遼東,難道真是要結合當地叛軍和沈家一脈,在與封地之處的雲家將給京都來個裏外包抄?


    “夏輔國!”皇帝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尖銳。


    夏輔國嚇得小腿肚子都有些顫,忙行禮:“奴才在。”


    “你速去永昌府傳朕口諭,宣永昌侯雲鹹寧即刻入宮,朕有要事商議!”


    “遵旨。”夏輔國連滾帶爬的快步去了。


    禦書房中死一般的寂靜。皇帝佇立在窗前,尉遲鳳鳴則垂首站在地當中。


    過了不多時,禦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夏輔國在小太監簇擁下疾步走來,進門後行禮道:“回皇上話,奴才去了永昌侯府傳旨,可永昌侯此刻不在府上。問過永昌侯夫人,夫人卻說侯爺今兒個上午收到一帖子,出去赴約,到現在還沒回府。”


    尉遲鳳鳴聞言,眉頭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皇帝更加不安了:“什麽帖子,什麽約,會赴到城外往遼東去了!這其中分明有詐!尉遲,你立即帶人將永昌府給朕監視起來,一隻鳥兒都不準跟丟!”


    “是!”尉遲鳳鳴拱手行禮退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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