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原本百花盛開,清新的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然如今大雨過後,不僅百花凋殘,越是走近那帳篷,越是聞得到裏頭雞糞臭摻雜著一股淡淡的怪味。


    雲想容飛速在腦海中尋找關於這個氣味的記憶,腳步一頓,瞬間想了起來。


    是番柿子!


    番柿子結出紅色的果實,原隻做觀賞用,她曾聞到過這種味道,如今和雞糞味摻雜在一起,著實是難聞。


    雲想容抬眸看著柔嘉長公主的背影,疑惑的蹙眉。


    好端端的,為何要拉著她來禦花園看番柿子?禦花園又為何會獨獨的搭了個帳篷專門種植番柿?


    思慮之間二人已沿著石子路來到帳篷之前。柔嘉長公主提裙擺踩上了被雨水淋的泥濘的地麵,繡鞋外立即被泥巴包裹,腳下墜了泥,走幾步路鞋子險些被粘掉,柔嘉長公主並不嫌惡,甚至還笑了出來,回頭對雲想容道:“不走一走泥路,也不知尋常農婦的日子過的苦不苦。鞋子外頭裹著泥巴濕滑的很,實在難受。”


    “公主說的是。”雲想容隻是頷首道是。


    狐疑卻越發強烈了。


    這種地方,濕濘難行,嬌生慣養的公主絲毫不介意,踩著三寸金蓮帶著她來看禦花園本不該有的帳篷。且還上了臭烘烘的肥料,當真看不好看,聞不好聞,走也不好走。


    如此走路等同於受罪,千金yu體的公主竟主動邀請她來。這帳篷裏到底有什麽文章?


    掀開帳篷的門簾,長公主先行入內,回頭笑著道:“進來吧,你看。”


    雲想容頷首道是,心下警惕,提著裙擺緩步跟了進來,果然見整個帳篷之中整齊的栽種了六壟番柿,有一些青色的果實已經開始變紅。那種雞肥的刺鼻臭味更加難聞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最近宮裏流行番柿?禦花園難道也不怕臭,花匠還敢上這樣衝鼻子的肥?


    見雲想容麵露驚異,柔嘉長公主笑道:“這些番柿都是某人親手所植,他將此物做成了菜給皇兄用,得到皇兄喜歡之後,就說服皇兄說他可以研製出一種‘大棚’,讓番柿冬季裏也能結果。還說若研製成功了,將來民間可以便植,冬季可以種植各種菜蔬,百姓也可以學著去種。北方冬季大雪鋪天蓋地,他說的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事,皇兄聽的新奇,就允準他在禦花園做這個嚐試。”


    說到此處,柔嘉長公主的臉上多了些複雜的表情,隨即被戲謔取代,肩膀撞了一下雲想容的:“我聽說,你最喜歡吃番柿了。”


    雲想容已經猜到她說的是誰。讓她嚐試吃番柿那個人精通稼穡之術,常常有奇思妙想,能讓蘋果樹上開出梨花,還曾經十歲時就研製出顏色不同的焰火。人常說他是神童,說他有開天造物之才。


    長公主大張旗鼓叫她來,難道是讓她來看尉遲鳳鳴種的番柿?


    “公主說的是,番柿的確味道酸甜爽口。”雲想容垂首,中規中矩的回答。


    “所以他就為了你說服皇兄,想在黃兄的幫助下研製出冬季裏種植菜蔬的方法,讓你冬日也能吃到番柿啊。承平伯夫人,他對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雲想容心裏一跳,柔嘉長公主有抹黑她與尉遲鳳鳴的意圖!


    “公主說笑了。”雲想容誠惶誠恐的躬身回答。


    “哪裏是說笑。哎!你不必怕我。”柔嘉長公主道:“我不是那頑固不化之人,且我最佩服的就是有俠義之心待人真心實意的人,最看不慣那些因為被規矩管束而埋沒了真感情的人。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帶你來看番柿,也隻是因為目睹了他的相思之苦心有不忍,堂堂四品的指揮僉事,竟然甘心弄的一身雞糞臭為心愛的女子研究如何種番柿,且常常在此處一蹲就是許久,我瞧著心裏動容的很。”


    說到此處,柔嘉長公主笑望著雲想容,明媚雙眸似在探查她的心思,道:“沈夫人,這樣的男子你覺得是不是十分可貴?”


    雲想容麵色不便,隻道:“公主說的話我不甚明白。若那位種了番柿的人是為心愛女子所種,大可以上門提親就是了。為何他沒有?還是說,他有不能提親的理由?”


    柔嘉長公主聞言麵色一變,不能提親的理由很明顯,因為他喜歡的是有夫之婦!


    柔嘉長公主失笑,道:“都說承平伯夫人是女中豪傑,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唇齒伶俐的很,頭腦又清楚,竟噎的我不知該如何說了。罷了,我不過是個中間人,有什麽事兒你自己與他說吧。”


    說著話,長公主提著裙擺往外走去,卻從帳篷另一側走出一穿了細棉布湛藍短褐的高大男子,正是尉遲鳳鳴。他袖子高高挽起在手肘處,露出小臂結實肌肉紋理,手上拿著小鏟子,雙手沾了泥巴,緩步向雲想容走來。


    雲想容蹙眉,冷淡的道:“鳳鳴表哥,咱們去外麵說話。”


    她心中很是不快,想不到柔嘉長公主竟然會創造機會讓一個有夫之婦與男子見麵。


    她若是呆在帳篷裏,孤男寡女的將來可就說不清了。


    尉遲鳳鳴眉心緊蹙,道:“好不容易有機會好好說話,見了我就躲是什麽意思?我長得那麽像色狼嗎?”


    雲想容回過頭道:“我沒有懷疑表哥人品的意思,不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礙觀瞻,傳了出去對你我都不好。我們有話還是到外麵去說吧。”說著話,她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


    尉遲鳳鳴望著她提起裙擺小心翼翼走在泥濘路上,又拚命想要加快速度出去的模樣,就好像躲著洪水猛獸,他內心裏的沮喪與酸意無以複加,他對她的心意難道還不夠嗎?他早就與她說過,可以給她獨一無二的幸福,可以承諾她不納妾。可是她呢,甘願嫁給沈奕昀那個小白臉做平妻與郡主共事一夫,也不願意與他在一起。


    古代的女人腦子都被驢踢了嗎?!


    尉遲鳳鳴怒火無從發泄,飛速竄上一把拉住了雲想容的胳膊,手上的泥土在她衣袖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雲想容猛然回頭,並插的兩根蝴蝶步搖打在腮邊,隨後於腦後發髻擺動,光輝掩映著她又驚又怒的俏臉,更添幾分容色。


    尉遲鳳鳴目光變的火熱,“容容,你為什麽不選擇我呢?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那麽熟悉,你為什麽不選擇我?!為什麽要選擇沈默存?你是那麽聰明的人,那麽懂得審時度勢,以你的腦力難道想不到沈默存不可能給你你要的幸福?你後不後悔?如果你當初嫁給我,現在也不用認什麽閩王做義兄,更不用瞞著沈默存搞那些勾當讓閩王滿意,弄的自己狼狽不堪。你後悔了嗎?後悔了嗎!”


    尉遲鳳鳴越說越是激動,原本笑容常在的娃娃臉上五官因為憤怒而扭曲。


    雲想容不可置信的長大眉目,搖著頭道:“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她聽懂了,尉遲鳳鳴根本是懷疑她與閩王之間的清白!怒火沾油熊熊燃燒,雲想容麵紅耳赤的質問:“你怎能有如此肮髒的想法!我與義兄親如親兄妹,我沒有同胞的兄長,他對待我就跟自己的親妹子一樣,怎麽可能做出亂倫之事,尉遲鳳鳴,我真看錯你了!”雲想容用力掰開他拉著她手臂的手,轉身要走。


    可她才剛踏出一步,身子就被尉遲鳳鳴從身後緊緊的摟住,背部靠上了他結實胸膛,陌生的男性氣息在布滿雞糞味的帳篷中布滿鼻端,讓雲想容抗拒的幾乎想吐。


    更無法接受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現在竟然會懷疑她與義兄亂倫!她對他失望之極,也厭倦至極!


    雲想容掙紮,尉遲鳳鳴收緊手臂,在她耳邊道:“容容,我會對你好的,我會隻有你一個女人,我不在乎你嫁過人,隻要你懸崖勒馬,及時和沈默存和離斷絕關係,我會娶你,給你隆重的婚禮,讓你風風光光嫁入尉遲家的大門,你從此不用在乎是否有平妻分走你丈夫的寵愛,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更不用因為你的夫婿是罪臣之子而受人白眼。容容,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呢?我對你的真心你難道看不到嗎!”


    “你放開我!你瘋了!”他的呼吸噴在耳邊,他大逆不道的話讓她氣的險些背過氣去:“哪有你這樣的人,勾引有夫之婦,還能腆著臉說出這種道理來?!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就是死,也要跟沈默存死在一處!”


    “迂腐!女人就該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說你嫁給一個有兩個老婆的男人會幸福嗎!”


    “你放開我!”


    “不放!”尉遲鳳鳴摟緊了雲想容,她香腮紅霞侵染,連誘人的耳廓和細膩的脖頸也紅了,尉遲鳳鳴忍不住去吻她的臉頰。她不是尋常的女子,一個能為前程認人做“義兄”的女子,必要時候是會懂得迎合的。他們現在在此處不宜發出聲響,如果引了人瞧見了,她就沒臉見人了,她必然會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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