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額頭上不自覺冒了汗。原本她與老夫人計劃著,隻要她來這裏告知雲想容老夫人病了,她就算生氣,為了孝順的名聲也必須要立即趕回,否則她不論在哪裏,都會被人指著脊梁說。她是不在乎什麽惡名,但有兩個名聲是女兒家必須在意的,一是貞潔,二是孝順。如果這兩方麵有缺失,再美貌,未來夫家也不會容她。


    李媽媽來時路上都在得意,隻覺得此番必定能將雲想容騙回府,隻要她回了府,老夫人就斷然不會給她第二次出來的機會。且她辦事得力,老夫人也定會重重有賞。


    誰知道這位姑娘也未免太狡詐,竟要去找皇後安排禦醫來,且說的合情合理。


    一來,若禦醫去了見老夫人並沒生病,那可怎麽解釋?傳到皇後娘娘耳朵裏她會如何想?二來皇後娘娘表麵上母儀天下,實則上一次害了雲想容,這是她知道的,此番若是在讓禦醫給老夫人的藥裏動手腳可怎麽得了?


    雲想容這會子已經吩咐英姿備車了。


    李媽媽額頭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直到雲想容起身要出門去。李媽媽蹭的站起身,道:“六小姐留步。”


    因為焦急,她的聲音有些尖銳,語氣也急:“六小姐,我出府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服下大夫給開的藥了。這會子說不定已經起了作用,若是老夫人已經好了,您在去宮裏頭求皇後娘娘的恩典,那豈不是太麻煩皇後娘娘,不如我先回府去看看情況,若是老夫人還不曾好,再請禦醫也不遲。”


    雲想容微微蹙眉,擔憂的道:“這樣能成麽?祖母上了年紀,突然暈倒可不是小事,決不能耽擱,不然還是先請了禦醫去吧。”


    “不必了。”李媽媽聲音拔高了都不自知,諂媚的笑容堆的臉上褶子都多了幾層:“小姐關心老夫人,我看了都感動,老夫人知道也定然會感動的,我就先告退,回去看看老夫人的情況了。”說罷落荒而逃。


    看著李媽媽快步離開了正屋,雲想容噗嗤笑了,對韓婆子道:“多虧韓媽**機智。”


    韓婆子無辜的笑著,“我哪裏機智了?不過是因為老夫人身份貴重,我不敢胡亂診斷怕出了錯罷了。”


    “那也要多謝韓媽**慎重。”


    皮球踢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老夫人下一步會怎麽辦。


    此時的春暉堂中一片烏煙瘴氣。雲家平日裏最溫順的三夫人孟氏,今日卻仿佛被夜叉上身,正不顧一切的衝著她的婆婆咆哮,驚的平日裏最為潑辣的大夫人都張口結舌,更合論出自書香門第的二夫人。


    “母親就是看不上我們,也不要這樣對孩子啊,如今卿卿下落不明,我該怎麽辦?母親有本事攆她走,就有本事還給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來!


    “母親都這個歲數了,為何還與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過去不,卿卿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嗎!


    “卿卿姑娘家臉皮薄,若是真的因為被趕出家門覺得跌了體麵,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到哪裏在去找個這樣懂事乖巧的女兒來。我已經三十多了,再養一個也不成啊!你還給我女兒,還給我卿卿!”


    孟氏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聲音尖銳。心裏卻在默念楚晏教給她的那些說辭。


    從前她抹不開臉去與長輩鬧,妯娌欺負她,她也隻自我安慰不要爭風頭罷了。可誰難受誰知道,被欺負哪裏有順氣的?


    如今看著自己照著楚晏交給的說法一說,又盡量表現的潑辣,竟然連最能說會道的大夫人都給鎮住了。孟氏越發打定主意要大鬧下去,直到鬧的老侯爺知道,鬧得老夫人不得不去把卿卿接回來。若她不去接,卿卿以後回來也要被人背後說閑話!


    老夫人氣的心絞痛,哆哆嗦嗦的指著孟氏,“放肆,放肆!哪裏有你這樣在婆婆跟前大呼小叫的!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


    “誰敢拉我,我讓誰給我墊背!”孟氏一把抄起老夫人擺放在多寶閣上的珍貴玻璃花瓶倒拿著,用力在桌案上一磕,“砰”的一聲,花瓶的底被撞碎,稀裏嘩啦掉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手中握住的部分就隻剩下尖銳的玻璃。


    孟氏雙眼赤紅的以碎花瓶指著圍上來的丫鬟婆子,道:“誰敢上來,我攮死誰!反正我的卿卿不見了,我也不想活了!”


    “母親!”


    正當此時,雲傳宜和雲明珠、雲博宜快步衝了進來,見孟氏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手裏還抄著家夥,已經嚇呆了。


    老夫人見雲傳宜來,仿佛見了救星似的,“快,快,寶兒,你快勸勸你母親!”


    孟氏見了兒子,有些遲疑,但仍舊全神戒備的瞪著周圍的人,大叫道:“你們這群畜生,欺負我們平日裏沒脾氣是不是?”又瞪著老夫人,聲淚俱下的道:“卿卿是哪裏做的不夠,啊?母親要她學什麽她就學什麽,入宮小住她帶著病也去了。還差一點將命都搭在了宮裏。若不是她命大,現在還哪裏有她了?你嫌她不能達成你的心願,可你怎麽不想想,如果不是卿卿,你們現在能得到這麽多好處!”


    花瓶破碎的一端指著二夫人湯氏:“你們二房的庶女能內定進宮?!”


    又指著老夫人:“雲家能得到兩門有用處的親事?”


    她的話,讓老夫人和湯氏都目瞪口呆,似乎根本想不到孟氏會有這番言辭,不但豁出去撒潑,還句句如刀子一般割人的肉。


    雲明珠則驚訝的眨眼,五小姐內定入宮了?難怪她最近不理會自己!


    孟氏心裏默念楚晏教給她的說辭,嗚咽道:“若是卿卿沒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兒就把你們都宰了,我在給你們償命!”


    “母親!你說我姐姐不在了?”雲傳宜與孟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上滿是憤怒和悲傷,竟也不勸孟氏,抄起一把小交杌開始砸老夫人花廳裏的擺設桌案,童聲尖銳的大喊:“我姐姐那麽好,你們還欺負她,攆走她,不給她活路,我跟你們拚了!!”


    雲傳宜是爺,是雲家的九少爺,更是永昌侯的心頭肉,他發起潑來,誰敢阻攔?既怕怕被他打到,又怕強製將他拿下會傷了他,雲敖也不會與他們罷休。


    孟氏見小兒子為了雲想容,小小年紀都敢豁出去,她哪裏還有什麽顧忌,吼道:“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揮舞著破碎的玻璃花瓶,沒人敢近身。


    著一大一小在老夫人的花廳裏發起狂,丫鬟婆子一群都不敢上前,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經護著老夫人退縮到了牆角。誰能想得到孟氏那樣軟弱的人,擁倒下自個兒都爬不起來的主,竟然如此凶悍。


    老夫人氣的不光心絞痛,頭也疼了,怒衝衝瞪著孟氏:“你竟敢如此不孝,在我的麵前還敢動用凶器!來人,去報官,就說我們府裏有強盜闖進來了!”


    孟氏卻仿佛早就料到老夫人會報官,冷笑道:“要報官就盡管報,我還怕你們不敢!我倒要問問哪個家裏有這樣的規矩,無緣無故就把乖巧聽話的孫女給攆走了,到如今還不知去向。我也要去官府說道說道,到時候抖開來,大家都別想好過!”


    老夫人被孟氏噎的啞口無言。


    大夫人見孟氏根本就不怕人來硬的,轉而賠笑解釋道:“三弟妹,你誤會了,母親那裏是這個意思。她疼愛卿卿還來不及呢。”


    “我女兒乖巧的很,沒理由的,她會自己離家出走?分明是有人逼迫的!我看,你們是閑著我們母女了!”孟氏用力丟了手中的玻璃花瓶,玻璃破碎時聲音尖銳,碎片四濺,嚇的周圍下人們連連退後。


    孟氏拉住雲傳宜的手,道:“走,寶兒,咱們去官府告狀,就說有人嫌咱們礙事,不但害你姐姐,還要把咱們擠出去!”


    “走!”雲傳宜臉氣的通紅,手上的小交杌也扔了,跟著孟氏就走。


    老夫人早已經焦頭爛額,原本恨不能雲想容能立即回來為的就是名聲。她哪裏敢讓孟氏出去將事情鬧大?到時候雲家可就成了全京都人的笑柄了。


    老夫人忙給身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使眼色。二人會意,衝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孟氏,盡量說好話想要穩住她,孟氏卻無論如何都要往外頭衝……


    這廂僵持著,而同一時間外院兼濟堂中卻是一派祥和。


    雲敖與雲賢正盤膝隔著黃花梨木的方桌,對坐在鋪著猩猩紅錦緞坐褥的羅漢床上吃茶。


    雲敖笑著給雲賢續茶,動作慢條斯理不驕不躁,優美若行雲流水一般,隻見碧綠的茶湯緩緩斟如白色的茶碗中,香氣撲鼻。


    雲敖雙手端了茶遞給雲賢,父子倆相對無言的吃了半碗,雲敖才道:“父親,如今是多事之秋,咱們雲家……”


    話沒說完,雲賢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說,為父的心裏有數,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此事仿佛在雲敖的意料之中,他並不驚訝,隻笑著道:“多謝父親。”


    雲賢“嗯”的應了一聲,又語重心長的道:“別忘了,不論政見如何,咱們都是雲家人。”


    雲敖笑道:“是啊,都是雲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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