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如今的確存心要鍛煉雲想容,況且若她將來入了宮,自己還憑什麽拿捏她?唯一可靠的就是用親情來栓住她,讓她真心尊重喜歡自己這個祖母。


    思及此,老夫人摟著雲想容搖晃道:“罷了罷了,就隨你這小丫頭去辦,隻有一樣,可不許鬧出人命。”先前她是怎麽收拾邱翦苓的老夫人可看的清楚,她絕對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雲想容笑嘻嘻的給老夫人行了禮,道了謝,就拉著英姿出去了。


    誰知急忙趕到了府門前,卻沒見到毛江氏的人。門子說,毛江氏鬧完了就走了。次日毛江氏沒有出現。再次日,毛江氏站在門前嘟嘟囔囔探頭探腦,還拉著門子說了許多英姿的壞話,等人回了雲想容,雲想容趕到時,毛江氏又走了。


    雲想容再有的耐性,也被毛江氏磨的心頭蹭蹭冒火。毛江氏就像個煩人的蒼蠅,總在人眼前轉悠,揮手攆時,她飛不見了,待會兒又回來挑釁。


    英姿更是被毛江氏氣的不輕,這樣的人竟然是她的親戚,她覺得寒磣!且因為自己給小姐惹了麻煩,英姿心下愧疚已不可言喻。


    眼看著明日就是老夫人帶著媳婦和小姐們去白雲寺上香聽禪的日子,雲想容在不將此事解決,怕老夫人就會將英姿攆走了。她房裏好容易有了靠得住的人,難道要給人機會將她的羽翼減去?


    雲想容索性吩咐英姿:“走,咱們在門前轉悠轉悠。你二舅母如此愛錢,今兒不來,明兒也會來!”


    就這般守株待兔,到了午飯時間,雲想容沒有等到英姿的二舅母,卻遠遠看到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


    那人二十出頭年紀,細挑身材,麻鞋鶉衣,形容落拓,但好在打理的還算幹淨,細瘦的手打這個類似於“算命”的旗幡,上頭寫的卻不是算命,而是“謀、斷”。


    雲想容停下腳步,就見他走到了濟安侯府大門對過的牆根底下,將旗幡一戳,身子筆直的站定,不動了。


    這個人有意思。


    謀斷,難道他是想上門做個幕僚清客?


    雲想容心下好奇,吩咐英姿:“你去看看?”


    “是。”


    英姿行禮,直朝著那人走去。見他形容落魄,表情倨傲,有些不喜,道:“你做什麽的?誰準你在侯府門前擺攤。”


    那人看了看英姿,神色木然的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


    英姿聞言一愣,她每月月錢八百文,才和八錢銀子。他開口就敢要這麽多,難不成當侯府是開善堂的?


    英姿去回了雲想容。


    雲想容聽了,越發覺得有趣了。索性帶著英姿走到這人跟前。


    左右是在後府門前,也沒人敢將她如何。


    “這位先生好。”


    那人挑眉,看了看雲想容,開口又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


    雲想容抿唇一笑,吩咐英姿:“給他三錢。”


    英姿不情不願,從荷包裏取出三錢銀子遞給他。


    那人接了銀子,問:“小姑娘所問何事。”


    雲想容笑道:“英姿,你跟他說。”


    英姿立即明白雲想容是問毛江氏的那件事,就將自己父母雙亡後如何到了外家,舅母如何苛待,現在又是如何狀況說了一遍。


    那人聽完,立即道:“有三策。一則,拖。偌大侯府,也不在乎一個小婦人口舌之快,時間久了她要不到錢,自然要家去。二則,派人去她家中鬧事,她著急,自然回家去。三則,釜底抽薪,想法子讓她粘包,關到牢裏半日,嚇唬一頓,保準往後再不敢冒犯。”


    雲想容想不到這人反應倒也快,笑道:“三則辦法,先生覺得我取哪一則妥當?”


    “斷事五錢。”那人低頭看看雲想容。


    “給他五錢。”雲想容笑著吩咐。


    英姿給了錢。


    “第一種辦法不妥,時間久了恐會生變,府上長輩會覺得你做主子的管不好下人,處理不好大事。第二種並非長久之計,她有可能去而複返。第三則為上策,這等市井之人個頂個欺軟怕硬,怕了,自然再不敢來搗亂。”


    雲想容因為毛江氏的事,已經鬧騰了三日,原本她因見不到毛江氏想不出辦法,誰料想此番卻遇上個旁觀者清的。且立即找到了解決辦法。


    雲想容心下歡喜,仰頭打量這人。


    見他麵方鼻直,雙目如炬,眉宇間含著睿智,身有書卷氣,更有揮斥方遒意氣風發之態。隻不過麵有菜色,似當真窮苦,看他落魄至此,卻著實是個人才。


    善於謀斷之人跟前,這等牆內瑣事都是小事,人家張口便來。雲想容心念電轉。她身邊,正缺這樣的人。往後她遇到的事定然不會少。


    雲想容心念一轉,道:“請教先生大名。”


    那人低頭看著雲想容,不言語。


    英姿見狀,氣的叉腰“你開開口賺走了我家小姐八錢銀子,如今問你姓甚名誰你卻不說,未免太不厚道。”


    那人麵上微紅,拱手道:“在下郭翀,表字茂功。”


    “敢問先生,仙鄉何處?”


    “家在鬆江。”


    “關外人?”


    “正是。”


    雲想容頷首,微笑道:“謀事三錢,斷事五錢,不知要請了先生做清客,要幾多銀兩?”


    郭茂功愣住,半晌方道:“還是請你府上大人來吧。”


    “你這人,好沒意思!”不等雲想容說話,英姿就不服氣的數落起來:“我家小姐乃是永昌侯的長女,濟安侯府的六小姐,侯爺其實你說見就能見的。”


    “英姿。”雲想容擺擺手,止住了她的話,對郭茂功道:“郭先生善於謀斷,又混跡於京都。京都城中達官貴人甚多,可我瞧你如今仍舊落拓,為何沒人看得上先生才華?”


    郭茂功垂眸抿唇不語。


    “想來,要麽先生的才華如櫝中之珠,要麽,定然有什麽理由,旁人不能收留先生。我想定然是後者。”


    郭茂功垂眸,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雲想容。


    雲想容也由著他打量,道:“今日先生來到我家門前,定是想找機會見我祖父或者父親。可先生可有信心,我祖父和父親與旁的嫌貴不同,不在乎那個導致先生落魄至今的理由?”


    雲想容說到此處,歎息道:“先生若有意,可再來侯府門前擺攤。今日多謝先生相助。”


    雲想容說罷與郭茂功頷首,帶著英姿回了府。


    頭晌,老夫人與各房夫人,以及幾位小姐要出行,雲想容推說不舒服,怕冷,留在了府裏。孟氏擔憂女兒,又不好不跟婆婆去。臨出門前囑咐了韓婆子一番定要好生照顧好雲想容。老夫人則是心下了然,心道許是小丫頭找不到解決的法子,正在頭疼,索性也不強迫她去。


    等人一走,雲想容立即吩咐了英姿備車,直奔著京都楚家位於石虎胡同的珠寶鋪子趕去。找到楚晏,二人到了後院交頭接耳了一番。


    英姿也不知雲想容與楚晏都說了什麽,隻是商議到後來,楚晏已一反溫文爾雅的公子形象,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雲想容與英姿又速速回了府。


    次日,就傳來毛江氏在大街上不留神撞壞了一福貴公子剛買的貴重瓷瓶,被拉去衙門告了。好容易那福貴公子發善心,才沒讓毛江氏配個傾家蕩產,灰溜溜的回鄉去了。


    老夫人聽了,隻瞪了雲想容一眼,笑罵她“機靈鬼兒”。在也沒過問此事。英姿也是鬆了口氣。


    又過了七日,楚晏來了府上。


    “卿卿,你要查的這人在鬆江可是個名人。”


    “怎麽說?”雲想容給楚晏倒茶。


    “這個郭茂功今年二十一,也算是生於詩書仕宦之族,隻不過家道中落,到了他這一代祖上根基已盡了,就落下他一人而已。十三歲中秀才,十五歲娶妻柴氏,一年後生有一女,名叫薇姐兒。他們家中靠柴氏買菜為生,郭茂功則一心於舉業。可當地有個鄉紳浪蕩子,是出名的惡霸,看上柴氏美貌,去年秋闈時,郭茂功進京趕考,才出家門,這個惡霸就去柴氏賣菜的攤子上搗亂,柴氏不從,這惡霸賄賂了當地的知縣,將柴氏關進牢裏,逼迫她就範。柴氏苦求無果,險些撞柱而亡,知縣怕將事惹得大了,就將柴氏放了出來,等柴氏回家時,已是八日之後。”


    雲想容心裏揪緊:“他們家薇姐兒……”


    楚晏痛心的頷首:“柴氏出去賣菜時,帶著孩子不方便,又怕家裏來了壞人,就將門窗都鎖了起來。孩子出不來,大聲哭號也無人理會。家裏能吃的,連牆土都摳出來吃……可郭家得罪的是當地出名的惡霸,沒人敢攙和他們的事,鄰居竟沒有一個敢出頭的,柴氏回家時,薇姐兒已經餓死了,屍體都已發臭。郭茂功聽了消息,秋闈都沒參加,急忙趕回去,可這時柴氏已經瘋了。”


    雲想容垂下長睫,眼淚湧了出來。她忙用帕子擦拭。


    “不過,這個郭茂功也是個有能耐的,他用了計,將那惡霸致死了。也算給妻兒報仇了,隻不過,那收了賄賂的知縣他卻沒能動了分毫。”楚晏道:“這個知縣名叫薑茶,家裏也有些來由,他的表姑,是京都有名的薛公子的嫡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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