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侯府位於應天府衙所在的府東街東邊,在整個京城的勳貴圈子裏曾經輝煌過,因為那位如今躺在床上的隆平侯是個手筆大慷慨豪爽的人。然而,隨著那位老侯爺失了聖心,最後又風癱在床失語不能說話,這座煊赫一時的侯府已經漸漸敗落了。隆平侯夫人因為不得丈夫歡心,早些年在貴婦圈子裏就是邊緣人,這些年更是很少出門,身為侯府千金的張茹也幾乎悶在那小小院子的天地中。


    然而,這位絲毫不為京城人知的隆平侯大小姐,這一次卻是被聘為了淄王妃!


    當馬車從看上去不甚光鮮的西角門駛進去的時候,打起窗簾張望的章晗看到的便是前院明顯修葺不善,一座座屋子都顯得晦暗老舊,偶爾入目的一個個仆人身上臉上,麵對她們這輛馬車,則是流露出了明顯的無所適從。直到二門口馬車停下,她提著裙子踩了車蹬子先下了車,就看見那兒一個身穿霜色衣裙的少女步履輕盈地迎了上來。


    “茹姐姐!”


    “你們都來了!”


    張茹這輩子都沒有走出隆平侯府幾回,而在家中接待用自己的意願請回來的客人,這更是開天辟地第一次。此時此刻,見張琪也跟著章晗下了車,姊妹兩人臉上分明都掛著和家裏下人那些虛偽諛笑不同的真心笑容,她一時竟是有些恍惚。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她這才回過神來卻發現張琪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恭喜恭喜!怎麽,是當上王妃歡喜瘋了,在咱們麵前也發起呆來?”


    “呸!”


    張茹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外頭的男人,但上一次在隆福寺中,卻是把淄王看得清清楚楚,怎麽也難以想象竟是從天上掉下來這麽一個品貌雙全的夫婿,因而雖是啐了一口,可臉卻紅了。眼見章晗也笑吟吟看著自己,她忍不住一手捂著臉隨即輕輕一跺腳道:“不和你們說了!快進去,我在屋子裏預備了好東西招待你們!”


    “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章晗一手拉著張琪笑著答應了,等到隨著張茹進了二門,她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對了,我們不該先去拜見隆平侯夫人?”


    “娘在照顧爹爹。”張茹腳下停頓了一下,眼睛往四下裏看去,見一眾仆婦在忙不迭地避開自己的目光後,更是都躲得遠遠的,最後隻剩下章晗張琪的丫頭以及自己唯一信任的丫頭紫晴跟在後頭,她方才淡淡一笑道,“雖說旨意下來了,可娘更擔心事到臨頭給人鑽了空子,所以更是不敢離開半步,省得有人作祟。”


    “哎喲,茹兒你這是什麽話。咱們隆平侯府就要出一位王妃,大家夥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有什麽人作祟?”


    說話間從甬道拐彎處快步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那婦人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豐腴但臉卻極長,再加上那雙狹長的眼睛,輕薄的嘴唇更顯出了幾分精明刻薄。她頭戴中間嵌著紅寶石的攢珠冠,鬢上兩支簪子的翠葉隨著步子顫顫巍巍動著,通身玫瑰紫的遍地金衣裙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手上戴著一對沉甸甸的赤金蝦須鐲,乍一眼看去赫然金碧輝煌。


    她說笑著就已經走上前來,自來熟地要伸手去拉張琪,卻被張琪敏捷地往後退了一步,手竟抓了一個空。見此情景她臉上閃過一絲懊惱隨即強笑道:“家裏少有來客人,茹兒年紀小她母親忙不過來,我這個伯母當然得來幫忙款待款待。”


    這就是張茹的伯母隆平侯世子的生母?


    章晗見其年紀仿佛比隆平侯夫人還要年輕許多,一時倒分不清楚是打扮的緣故,還是續弦,因而聞聽此言,她便微微笑道:“這位便是隆平侯世子的大伯母吧?”


    她刻意加重了大伯母三個字,見對麵這婦人臉色一僵,她才仿佛不經意似的說道:“昨天老祖宗得知了茹姐姐被聘為淄王妃,高興得不得了,所以一聽邀約便讓我們姊妹兩個來了。雖隻是在隆福寺中見過一麵,但我們和茹姐姐一見如故,仿佛姊妹一般,今日來也是閨中密友走動,說什麽款待這種見外的話?”


    那婦人正是張茹的繼伯母申氏,被章晗這句話一噎,她有心反諷,可想到這兩人出自顧家,隻得硬生生忍了這口氣。然而,有心陪在旁邊的她被章晗和張琪一再無視,張茹更是絲毫不理會她,她跟著跟著就越發忍不下這口氣,到最後索性一下子就站住了。


    “話說回來,茹姐姐可知道,你這一回怎麽會被聘為王妃麽?”


    就在她咬牙切齒心中暗自咒罵的時候,前頭卻傳來了章晗那有些飄忽的聲音。為之一怔的她慌忙邁步追了上去,結果立時就聽到章晗接下來的番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上最是明察秋毫的人,雖說隆平侯風癱在床,但家中狀況他老人家自然知道,所以這樣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卻落在了茹姐姐你的身上。所~~-更新首發~~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到這裏,章晗微微往後頭瞥了一眼,見申氏臉色異常難看,她方才淡淡地說道,“話說隆平侯夫人也是太小心了些,聘妃的旨意剛下,倘若隆平侯府出些什麽事情,欺君罔上四個字還逃得過去麽?”


    等到確定申氏再也沒跟上來,挽著張茹另一邊胳膊的張琪方才對章晗豎起大拇指道:“就你牙尖嘴利,這下子她就不敢杵在旁邊礙事了張茹之前有意用話敲打那些下人,可此時此刻,她終究還是生出了幾分後怕來:“可晗妹妹你剛剛那些話會不會太重了?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指桑罵槐還是輕的,就怕真的氣急敗壞,對我爹我娘做出什麽事情來......”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她不敢!”張琪搶在章晗的前頭說出了這麽一句話,見張茹為之一愣,她這才握了握張茹的手,含笑說道,“你娘就你這麽一個女兒,讓你風光高嫁又如何,日後這份家業也是留給世子,而且你這個王妃指不定還能照拂照拂他。可要是他們敢暗害你爹你娘,那就不止是謀害了,而是欺君罔上!逞一時之快,惹殺身之禍,她要是敢試試,我才服她的膽子!”


    章晗見張琪竟是搶先解釋了這一茬,也不禁笑道:“就是這話,否則他們都已經在給你議親了,皇上怎會聘你為淄王妃?淄王殿下性子寬厚和平,但畢竟是天潢貴胄,你也得打起精神來,別懼了別人。要知道,你可是你娘日後的依靠,難道你還指望她去靠你那個哥哥?”


    “嗯,我明白了。”張茹點了點頭,嬌弱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堅毅,左右看了看兩人,忍不住一手一個拉住了她們的手,老半晌才咬著嘴唇輕聲說道,“謝謝,謝謝你們!我真的沒想到,隻是迫於無奈跟著娘去了一趟隆福寺,能夠遇到你們這樣的知己!”


    “我和姐姐進京這麽大半年,這也是第一次應邀出來到別人家中做客,這都是緣分。”說到這裏,章晗便笑著打岔道,“對了,你預備的好東西呢?我可等得不耐煩了!”


    “哎呀,看我這記性!”


    等到三人並跟著的丫頭到了地頭,盡管張琪並不是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但看著這座狹小逼仄又在背陰處的院子,仍是皺起了眉頭,而章晗卻仿佛沒看見似的,直到和張茹進了居中那三間主屋,聞到了那種雖焚香卻依舊不去的黴味,她方才看向了麵色沉重的張琪。


    生辰一樣,隻是歲數差了一歲,境遇也是仿佛,真的是老天帶來的緣分!


    張茹預備的並不是尋常世家待客常用的那種用各式各樣精巧模子做出來的細巧點心,而是看似尋常的綠色團子。章晗嚐了一口便挑了挑眉,而張琪則是仔仔細細咀嚼了一番,卻仍是吃不出是什麽,隻得問道:“不像是艾草,也不像是其他的蔬菜汁子,這是......”


    “是榆錢。”章晗突然恍然大悟地開了口,見張茹愕然之後便連連點頭,她就笑道,“從前我家大哥頑皮,一到三四月就上樹打榆錢,和在飯中別有一股清香,沒想到你身在侯門,還會做這種民間的吃食。”


    “成天憋悶在家裏,隻能在這些僅有的東西上做文章,院子裏不是正巧有一株榆樹麽?”張茹看著那幾個榆錢團子,惘然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當下認認真真地看著兩人說道,“倒是你們,一直寄居顧家,我眼下卻是幫不了你們什麽,但若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去處,你們隻管說。”


    見張茹滿臉鄭重,不似開玩笑,章晗微微一愣後便笑了。緊跟著,她就點點頭道:“其實咱們今天來,我確實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不是什麽棘手事,你這兒出去可方便?我想打發身邊一個丫頭出去辦一點事情,找個借口讓她出去逛逛。”


    張茹在片刻的愕然之後,連忙點了點頭:“方便。


    我這院子就靠近後門,平時也讓丫頭拿著針線活送出去換些銀錢。他們已經把銀錢克扣成了那樣子,總不能斷了我們最後一條生路。娘的娘家都沒什麽人了,在京城也沒有親朋,不怕我們鬧出事情。你若要讓丫頭去辦事,我讓紫晴帶人出去!”


    ps:居然更出來了!沒辦法,和十四名平票,比十六名隻領先十三票,真是岌岌可危啊,大家幫幫忙清一下粉紅票庫存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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