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10)


    “你有這麽多糧食。”郭慶芬拉了四爺去邊上,“你知不知道家裏都斷頓了!”


    四爺強調一遍,“這不是糧食,這是種子。是農校寄存在林叔家的種子,現在我替老師決定先拿這些種子來一應急,回頭再想法子補上。這東西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


    怎麽做不了主?


    郭慶芬的聲音不由的就高起來了,“你就是心野,你就是心裏沒這麽家。這麽多糧食哪裏放不得,你悄悄的放到林家?這是啥心思?一個個的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老三這會子不挑揀張寡婦的小閨女了,老四也把主意打到林家的閨女身上。


    “放到林家是因為林家父女倆都有口糧供應,人家不缺吃的。便是挪用了,人家也還的起。而且沒有三姑六戚的需要接濟,一點風險都沒有。這是最不容易出事的安置!”四爺皺眉,“你還是看看大伯怎麽安葬吧。”


    郭慶芬轉過身一下子淚就下來了,“你奶她不容易……老四啊,你就是不看著我,你也得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總是疼你的吧。“老太太要的不是吃飽穿暖,她現在要的是叫大伯體麵的安葬了。您先去,這從學校或是林家拿一床席子,這就過去。”


    郭慶芬見許多人都朝這邊看過去,這才匆匆過去了。


    林雨桐拿了一張草席,是自己編的那種,不值錢,但別人家的都燒了。這玩意一直是放在邊上的廁所的頂子上,怕廁所頂子漏雨的。


    四爺拎著這個,村上好幾個人都跟著過去了。老太太在門口的位置對著一片的黑哭嚎,一句一句的‘兒啊’,在這黑漆一片的村子裏尤其顯得淒涼。


    金家這哥幾個也沒見過這個陣仗,幾人見四爺來了,也沒想叫四爺去看,隻問道:“從村裏叫幾個老人吧……”


    每個村都有這種幫忙給死人入殮的人呢。大概總覺得這些人的八字更硬一樣。


    四爺看了幾人一眼,沒言語,自己走上前去。


    老三看看那哥倆,咬著牙跟上去了,老房子隻燒的剩下土牆了。門啊窗的早就燒沒了。許是這裏最早燒起來的地方,這裏的火是真的滅的。不像是有些房子的大梁掉下來,還正在燒著。


    如今這會子還有人回各自的家,估計是牆縫裏藏了東西,還想扒拉出來吧。各家都顧著自家的這點事呢,且還沒顧得上金家。


    四爺過去,從到老屋門口,就抬手攔住了金元福,“別動……”


    金元福一瞧,地上黑乎乎一坨,可不正是個人的模樣。他轉身,‘嘔’的一嗓子,差點給吐出來。這要不是胃裏不剩下啥了,真能吐了,“不行!不行了!叫別人吧老四,我不敢……”


    “別喊!”四爺回頭瞪了他一眼,“也不看看人是在位置的,叫什麽人?”


    金元福嚇懵了,也顧不得嘔了,終於反應過來了,這人分明就在門口。其實他跟老四並不接近金勝東,連來老屋都不來。據說是自己兩歲左右進來過一回,那時候才會走路能爬高踩低不知道害怕的年紀。然後被金勝東差點給掐死!當然了,這些話是張寡婦跟張小美說的,張小美告訴自己了,自己才能知道的。在家裏,不管是自家奶奶還是自家親媽都沒說過。後來有了老四了,老太太把老四看的緊,老四也乖,不叫去從不去,他自來也沒見過老四違逆家裏的地方。


    所以,哪怕是一個院子,這裏真的特別陌生。更不知道這位大伯的癱到底是癱瘓到哪種程度上了。


    如今這個樣兒,這事情就不對。


    他徹底的黑了臉,憑啥你老子惹下這麽大的事,得我跟老四哥倆在這裏擔驚受怕的。他招手叫老大老二,“過來呀!”


    老二沒猶豫,到底事過來了。他的眼圈還是紅的,剛才是真的哭了。


    老三見老大還沒過來,就低聲問老二,“二哥,你伺候大伯的時候最多,你說句實話,大伯真的一點也動不了嗎?”


    金元才正看著那黑黑的一坨眼淚又要下來,被這麽一問也反應過來了,他嘴唇都開始顫抖了,然後搖頭,“能動一點……胳膊有勁兒……”


    這才對!癱瘓了又不是渾身一點也動不了。他就是坐不起來,腿不聽使喚,這麽些年也萎縮了,但是上肢是靈便的。既然能把屋子裏折騰的醃h的沒法進人,這胳膊要是動不了,他也折騰不了呀。


    金元福強忍著咒罵的衝動,“就咱們知道就行,要是說出去,這村裏沒法待了。”


    四爺歎了一聲,“你們覺得這能瞞得住?”現在是沒顧得上。林尚德救人又不是假的,村裏的幾個女人都看見了的。回過頭就反應過來了。自己跑前跑後,隻是想降低點罪惡。悄悄的處理,絕對不成。他就看金元才,“二哥,咱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那邊悄悄靠過來的金元寶聽了個一鱗半爪,這會子插話道:“絕對不成!要是說了,咱們哥幾個一輩子都賠不起。”


    憑啥得咱們哥幾個!要賠也是你和老二賠,關我們什麽事。


    金元福就不樂意,“不能我爸養了你們一家子,回頭這倒黴事還得落在我跟老四頭上吧?沒這個道理!”


    “老三住嘴!”郭慶芬將老三拉到一邊擋在身後,然後看著其他三個兒子,“你們是一個媽生的,什麽你的我的!打從啥時候起,你們分的這麽清楚了。”說著,就衝著四爺來,“咱家死人了,咱家處理,這有什麽要跟人說的?說是咱家先燒起來的,誰能作證?林尚德?那林尚德說的就是真話?再說了,怎麽燒起來的?到底是你大伯自己想不開,還是你大伯冷了,想自己下炕給炕洞裏添點柴火不小心失火的……甚至都有可能是林尚德心裏恨著咱們家,故意放的火……”


    “媽!”金元福就不樂意,從郭慶芬身後閃出來,“這事主動跟大家說了,才有辯解的餘地。這要是不主動說,過後人家猜起來,可就啥話都有了。這事老四沒錯!”


    “我也老四沒錯。”金元才就道,“我也不相信我爸是自己想不開,他就是……他一定是風太大了,咱們家沒有鎖老屋門的習慣,然後風把門吹開了。這一冷,炕又涼了,我爸受不了了。趴著從炕上翻下來,先去把門給插上了。”


    老屋的門不高,插門的地方隻在距離地麵一米多點的地方,三歲的孩子都能夠得著。所以趴著的人是能夠的著的,“他把門插上了,然後去把屋裏的柴火塞到了炕洞,誰知道他爬到炕上了,結果柴火太大,燒出來,把其他柴火給點著了。他想跑來這,大概是從炕上掉下來的時候摔到胳膊了,沒法把門插給扒開……就這麽著,出事了。這就是意外!就是意外!”


    金元福不管其他人,轉身就跑,“我去叫人來!四丫不是派|出所的嗎?我叫她給看……”


    郭慶芬氣著哭罵,“癟犢子!你就不知道人言可畏!你們都不知道啥叫人言可畏!”


    金元寶蹲下來給郭慶芬擦淚,郭慶芬一把把金元寶推開,“趕緊瞧瞧老三去呀!老三要是叫人為難了,我饒不了你!”


    金元寶沒防備,一個屁股墩兒直接坐地上了。七妮可不是吃素的,扶了金元寶起來,就罵道:“這一個個的都不是親生的,就老三是,對吧?不知道的還以為老三是你偷人生下的!”


    郭慶芬抬手就打七妮,婆媳倆在滿是黑灰的地上滾成一團。


    林雨桐跟村裏的人過來的時候,兩人還沒打完呢。金家老太太哭,這婆媳倆鬧,四爺用腳清理出院子裏的一塊地方,正鋪席子呢。


    老支|書跟韓隊長都來了,村裏能說的上話的,有一個算一個的,臉色都不好看。


    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然後瞅向金勝東那個位置,除非屍檢,隻從看到的去判斷,很難說一定是故意還是意外。


    這叫誰看都是如此。


    金元才低著頭,“肯定是火是從咱家的起的……可這誰也沒料到。大家夥說句話,別管咋處置,咱們都認!”


    “你認我們可不認。”七妮就道,“這水火無情能怪誰?對不!也不是有意要害人的呀!”她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咱要是知道會害了這麽多人家,我們家就是餓死,也不出去幹活去!要是不為了那一天一斤的糧食,咋至於出這事呢?”


    對!郭慶芬看向四爺,抬手就朝四爺臉上拍去,“都是你這混賬東西!”


    林雨桐皺眉,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甩出去:“你幹什麽?”


    “我教訓我兒子,礙著你什麽事了?”郭慶芬指著桐桐的鼻子,“小姑娘年紀不大,心眼不小。瞧著我家老四弄弄回糧食,你就扒拉著老四不撒手!我告訴你……”


    四爺攔在桐桐的麵前,“家事牽連別人做什麽?”還拿手指著桐桐的鼻子,在這麽些人麵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這叫桐桐以後怎麽做人?


    “還護上了是吧?”郭慶芬氣道:“你要是拿了那糧食回來,至少老太太會留家裏。老太太要是在家,火咋可能起的來!都是你的錯!都是這混賬東西的錯!”


    神特碼的邏輯!


    “媽!”金元才就道,“您嚷啥呀,關老四啥事!老四自己都沒吃的了,人家老師給的是種子!咱村再艱難的時候也沒人敢把種子吃了。現在老四把種子拿出來救急,就已經擔了風險了……”


    郭慶芬一巴掌呼過去,“連你也敢說我的不是了!”


    金元才噗通給跪下,“媽,別鬧了,趕緊看的把我爸給藏了吧。”


    郭慶芬還沒說話呢,金老太太就先言語了,她先看向四爺:“老四,你有糧食,為啥不拿回來?你奶我沒忘了你,你卻忘了這一家的老老少少!”


    “奶!不關老四的事,家裏也沒給老四啥。”說著就看向郭慶芬,“媽,您說話呀?兒子事老實,但兒子不傻!您叫大哥給老四送糧食,送的啥糧食?”他轉臉去看金元寶,“大哥,你說實話,媽讓你老四送的啥?”說著又看老三,“媽叫我把給老四的糧食拿回來,我沒敢開口……”


    “我去了!拿回來的紅薯就是我媽給老四送的,吃一半都得削一半的那種……要不是村裏補貼那點粉條,老四得餓死。要不是大牛叔和四丫妹子看不過去,願意叫老四拿粉條換口糧食吃,老四早餓死了。媽,這事怪不到老四身上。您別跟著胡攪蠻纏了!”


    金老太太顯然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她看向她的大寶孫,“元寶呀,你告訴奶,你媽到底叫你給老四送的啥……”


    金元寶低了頭,“奶,都是我媽收拾的糧食,您看到的是啥樣的,我看到的就是啥樣的。我還能誠心騙您呀!”


    金老太太就看向郭慶芬,“我家勝利就隻老四和德子這兩條根苗了,德子都已經那樣了,你還這麽苛待老四……你對的起勝利拿回來的糧食不?勝利養了你仨個兒,你就容不下勝利一個兒……”


    這一聲亮的很,這一片都聽的見。


    這邊金元福瞬間變了臉色,“奶,你說啥呢?”他說著,看向已經站在門口不知道多久的金勝利,“爸?”


    老太太扭過頭去,哇的一嗓子就哭出來了,“二啊――娘的二啊――娘這可憐的二兒啊――”


    林愛儉站在林家,啥也顧不得的跑過來,一把揪住老太太就問,“你剛才說啥?你剛才那話啥意思?”


    老太太被林愛儉揪住衣領子,看那樣,林愛儉恨不能一把將這老婆子給拍死。


    金勝利保住林愛儉,“儉儉――儉儉――乖――撒手!撒手!”


    林愛儉一把推開金勝利,盯著老太太,“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劉煥娣有啥不敢說的,她的大兒沒了。可她的大兒為啥沒的,不是啥意思,自家那兒子就是過的憋屈!就是憋屈呀!她後悔,後悔沒早點告訴他自己當時的無奈!如今還不晚,老大肯定還沒走遠,她一行哭一行說,“……娘沒法子呀!娘沒法子!當年元寶不到二歲,元才還在月子裏,你出事了……你媳婦就在外麵找了相好的要跑!隻剩下咱們跟倆孩子,可咋過活呀!元寶和元才可咋活呀!我就想著,不行叫把倆孩子送到林家,叫孩子跟著叔叔嬸子過火,可林家那母女跟林老坎不一樣呀,這母女倆心狠呀!白彩蛾找我,叫我把林家當年給的一畝菜地還回去,才答應養倆孩子!可我把我兒給你們家了,你咋就那麽狠心的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呀!你癱了,咱要是把這都給了林家,娘一小腳女人,能把你帶哪去呀!我求你媳婦呀!我跪下求她,可她東西都收拾好了,是真鐵了心要走了……我這才沒法子了……”說著,她就變了臉,惡狠狠的看著老三,“你就不是我金家的種!這些年我總想著糊裏糊塗的養著,一家子就這麽著算了。這些年,你媽護著你比哪個都緊,你當為啥的?你是她跟野男人的野種!是野種!”


    金元福左右看看,“不是!”他看向金勝利,“爸,你說話!”


    “他不是你爸。”郭慶芬看向金元福,繼續將兒子擋在身後,“他真不是你爸!但你也不是啥野種。要不是這老太太,媽早跟你爸走了!”


    是她害了媽一輩子!就是這個死老太婆!


    七妮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哪裏不對,她這會子亂糟糟的沒想起來。


    還是張寡婦在外麵氣道:“郭慶芬,你要不要臉?你走了,你叫元寶和元才呐!”說的再怎麽著,你也是要撇下還在月子裏的孩子要走的。就當時那個條件,孩子沒母乳,老二必死無疑呀!家裏當真是養不了的。


    她管了嗎?沒管!找了個男人就要跑。


    不是東西的玩意呀!


    金元福白著臉,“那我爸是誰?”


    郭慶芬沒言語,“你現在大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去。說什麽都晚了!”


    行!行!他媽的這是真行呀!


    金元福一腳將那破席子給踢開,轉身就往出走,隻張小美緊追兩步,不管張寡婦怎麽喊都不回頭。


    林美琴站在隔壁整個人都傻了,麵色也變換不定。


    那邊郭慶芬像是半瘋了一樣盯著四爺,張嘴就要說話。林雨桐心道一聲不好,郭慶芬此時說出來的話可不會是什麽好話。


    她直接就打岔了,“這些家務事,都還忙著呢,沒人想管。就說眼下,事就是這麽個事,不管是誰的責任,先得把人安葬了。”


    外麵早就圍的裏三層外三層了。金家剩下的哥倆說不上來是啥表情,又是委屈,又是羞臊,要有地縫真就鑽進去了。哪怕習慣了被人指指點點,可也沒想過還有這些過往。


    郭慶芬看向倆兒子,見這兩人不自覺的都往後退,她沒防備什麽時候林家的四丫已經在她深側了,就聽她聲音低低的道:“我爸說他當年幫過周主任的忙――對了,周主任喪妻,隻一個女兒,無子。”


    嗯?郭慶芬看林雨桐,林雨桐朝她看了一眼,那嘴唇輕輕翕動,這丫頭的聲音就像是從牙縫擠出來了。她說,“你是聰明人!怎麽對自己有利,你懂的吧?”


    什麽意思?


    郭慶芬就見這丫頭的眼珠子朝老四看了一眼,而後別有深意。


    她頓時激靈一下,眼眸微微縮了一下,繼而垂下眼瞼,緊跟著就痛哭出聲,“元寶,元才,別聽你奶瞎說!你奶那是心狠的呀!媽咋可能扔下你們?媽確實是想走,但那是想帶著你們一起走的!”她哭著說著,“我找了好人……人家願意把你們當親生的呀!你奶不樂意,你奶要留你們下來就是為了叫你們將來能伺候你爸的!甚至為了你爸,硬留下了我,還害了你二叔。媽跟你二叔可真的啥事也沒有的!我們都沒幹叫人瞧不起的事,從來沒有!”她指向老四,“你們總說媽對老四不好……肯定不好呀!因為老四壓根就不是我生的,是我從外麵抱回來的孩子……”


    愕然!所有人都愕然。隻四爺知道,是桐桐警告了郭慶芬之後,她才這麽說的。


    桐桐半遮擋住別人打量四爺的視線。原身一定是郭慶芬生的,而且,原身不被待見的原因她大致也猜出來。鬧不好,連郭慶芬也不知道她的四兒子到底是誰的種。金勝東不是真不能動,麵對自己的老婆,年輕時候的他難道就沒有那種想法?就沒有付諸實際行動?而金勝利跟郭慶芬一定做過真夫妻,要不然金勝東不可能那麽憤懣。可原身要真是金勝利的兒子,那金勝利有什麽理由對四爺不好呢?除非金勝利知道了金勝東背後對郭慶芬做的事,他也不敢說,原身老四就是他的。於是,原身就成了這麽一個不尷不尬的身份。


    這會子,村裏要是有婦人胡攪蠻纏的叫金家大房賠償,郭慶芬為了護著她老大老二,她未嚐不會把四爺的真正身世給嚷出來。


    罵人的時候總事罵人叫‘雜種’!一旦這話說出口,作為這個身份的人,到哪都得被人低看兩眼。


    可原身有什麽錯呢?不都是你們造的孽嗎?


    她本是叫郭慶芬閉嘴的,她告訴郭慶芬,我知道你跟那個男人的事,小心我說出去影響那人的前途。再者說了,那個男人現在沒老婆,也沒兒子。你要想破鏡重圓,你確定要讓那個男人知道你這些過往嗎?


    男人的心理你該了解的!


    可她沒想到郭慶芬張嘴竟然否定了四爺是她生的。她看向老太太,“當年,我壓根就沒懷。那時候你去伺候你閨女了。她懷上不到三個月就把你接去了,你是伺候你閨女過了百天才回來了,中間你有十一個月都不在,對不對?”


    對!回來就聽人說郭慶芬給老二添了個小子!


    郭慶芬又指著金勝利,眼含深意:“咱倆從來沒有幹對不起你哥的事。我說我懷了,你也認了。你以為老四和老三一樣,都是你哥的種,是不是?所以這些年,你對四個孩子沒啥差別,對哪個都一樣。你把名額給了勤勤,那是你知道,你的孩子就是那三個,你心裏比誰都明白。”


    金勝利抿嘴低頭,沒吭聲。


    郭慶芬就道:“他當年在車隊,一月回來一回。我跟他不在一個屋,我說我有了,大著肚子,他就沒問。”


    看熱鬧的婦人就道:“不對呀!咱們可都是見了你大肚子的。”


    “那一年要修公路,從礦上一直修到縣城。各村都齊上陣!我家怎麽辦?金勝利不在,老太太去伺候她女兒了,就我帶著倆孩子,老大四歲,老二三歲,老三一歲……我就說我有了。有了的女人不用去的呀!我給肚子上纏著衣服,纏枕頭,一直就那麽纏著,但是三個孩子小,哪裏知道這是啥意思?我就想大不了到時候就說小產了……可也巧了,那天我帶著三個娃往山上弄柴火去,見到那個秦瘋子了……”


    年輕人不知道秦瘋子是誰,可稍微大些的都知道。那是個半瘋的女人,沒瘋以前可利索,後來男人在礦上出事了,死了。她就不大正常了,帶著大兒子,肚子裏還懷著一個。結果她半瘋的,不知道怎麽就把那大兒子給弄丟了,後來就到處跑的找兒子,見了誰家滿地跑的孩子都搶。


    “我遇到她的時候她發動了,正生著呢。那孩子落在山上,秦瘋子又瘋瘋癲癲的,我怕那孩子不能活,我就給抱回來先喂口米湯。當時我帶著三個呢,背著老二,抱著老三,手裏牽著老大,最後把那孩子放在籃子裏給挎著回來的。當時都沒力氣哭的!到家給喂了,我又大著肚子出門,叫鎖子嫂幫我照看一下我這三個,想把孩子給秦瘋子。結果到了山上就沒見到她,找遍了沒找到。我一想那幹脆我就當我的吧!”說著就看向人群裏的鎖子嫂,“我告訴您我把孩子生山上了……”


    啊!對!


    鎖子嫂朝周圍點頭,“她回來是抱著老四的!”時間久了,細節她一時想不起來了。但大家都知道,郭慶芬是把這個小的生在外麵的。


    郭慶芬就道:“後來,沒幾天,不是就發現秦瘋子在河裏淹死了嗎?”


    對!就在村口的河裏,確實是才生了孩子沒多久的樣子。


    這個話都對的上。她看向劉煥娣,“我知道這婆子狠心,要是不這麽說,她寧肯把這孩子賣了也不會留下自己養的。我就沒敢說!”說著,就看向四爺,一開口聲音就顫了顫,“我待你確實比親生的差些,這個長眼睛的都知道。但人都有私心的,不管好歹,我把你養這麽大了。你要是有良心,往後照看著些你這些哥哥,他們自來沒把你當外人。”


    說完,重新看向金勝利,“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問他。”


    金勝利也看了四爺一眼,而後點頭,“是實話!最開始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兒子,後來,見我哥對他也不好,從窗戶上看老四的眼神陰森森的,我就知道,也不是我哥的兒子……但我想,我也不在家,我哥又不能動,說不定她這是有人了……不過這事醜事,我沒言語,不過是回來的更少了而已。卻不想……原來是這樣,老四是抱來的!這倒是我誤會了!”說著就又道,“但養你也就養了,要真是秦瘋子的兒子,那他爸就是早年死在煤礦上的殷善。礦上的兄弟自來是一家,該我養的。”


    眾人嗡的一聲,沒人挑出哪裏的毛病來。


    現在是除非有人知道秦瘋子真的生下的那個孩子去哪兒了,否則就戳不破。郭慶芬碰上秦瘋子生孩子的事八成是真的,可那個孩子隻怕生下來就夭折了。要不然,郭慶芬不會說的這麽篤定。


    當真是死無對證了!


    或者是有人看見過郭慶芬在外麵生下四爺的原身,將這事給戳破。但這到底是小概率事件,可能性有,但也不高。一般人看見女人生孩子,都會想法子幫一把,不會這麽悄無聲息的。


    因此,郭慶芬一口咬定的事,別人還真沒話可說。


    這麽做的好處顯而易見:第一,郭慶芬維護了形象。她跟小叔子沒事,之前這個那個的,都是謠傳。尤其是在金家遭遇的這些,都被這麽一筆給帶過去了!她還是那個因為鍾情小長工而毀了名聲的郭慶芬,不得不嫁給金勝東,換來了這半輩子的悲劇。要是沒猜錯,周鵬生當年回來再找郭慶芬也是懷著補償的心理的,郭慶芬當年怎麽跟周鵬生說的,這個除了他們當事人沒人知道。但周鵬生並沒有嫌棄郭慶芬嫁人生過孩子。甚至周鵬生願意帶走郭慶芬生的孩子這一點,她都願意去相信。看郭慶芬如今的作為,她就是要叫周鵬生知道,她還是當年那個郭慶芬,一點都沒變。跟他周鵬生是因情,跟金勝東那是因為婚姻,除此之外,她作為女人沒有被指摘的地方。第二,幫助金勝利維護了名聲。如此,金勝利就不會是她重新奔向幸福的絆腳石。第三,四爺的出身沒毛病了!他不是郭慶芬生的,那很多事情都將不一樣了。她將這個兒子推出去就真的損失了嗎?沒有!越說不是親生的,才越是把四爺跟她的三個兒子綁在一起了。金家對四爺來說,那是有大恩的。要是親兄弟你不管了,那兄弟不合的事多了,誰也不會多管閑事。可要是養子過的好了,不幫襯人家,這唾沫星子是會淹死人的。


    在發現這個小兒子還算有本事之後,她來了這一手,可謂是一舉多得。


    張寡婦覺得憋氣,咋轉了一圈,連郭慶芬也成了好人了呢?她就冷笑不已,說了句話:“你這個人真有意思!瘋子媽那人家也是親媽,你拎著孩子跑來跑去也沒停,你咋知道人家瘋子就把孩子帶不活呢。明知道秦瘋子是丟了個孩子才丟了的,你還把人家才生下來的孩子給抱走了。那人家可不得找孩子嗎?人家要是不找孩子,許是不會掉河裏。你是養了人家沒錯,可你也害死人家親媽了!有你這麽缺德帶冒煙的,還把自己打扮成聖人樣兒的嗎?你這就叫不要臉!挾恩圖報呀你!我要是老四,我認你個錘子,你先把親媽賠給人家再說。”


    郭慶芬被張寡婦噎的說不上話來。這都是編的,因為事情確實是趕巧了,秦瘋子生下的孩子渾身青紫,夭折了。她幫著給埋了的!秦瘋子後來瘋的厲害了,在山上到處找,自己為啥把老四生山上了?就是被秦瘋子給追的。


    反正別管咋說,老四的身份這麽說是解釋的通的。隻要咬死這一點,剩下那個指責……那你是苛求。


    劉煥娣這個老太太都聽蒙了,看向二兒子,“老四不是你的?”


    不是!


    金勝利說的篤定。


    劉煥娣又看向老四,這不是金家的種?!


    不可能!隻老四像年輕時候的老頭子。


    但她沒在這上麵再說別的,裝似附和的說了一句‘難怪呢’,然後就看向四爺,“別管咋說,金家養大了你。你也叫了我十幾年的奶奶了。雖說是郭慶芬把你抱回來的,但養你的糧食是我二兒子掙回來的。我沒別的要求,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不說叫你照看這些兄弟的話,現在活的都難,叫誰照看誰,那是為難人。我隻提兩點要求,你做到了,金家跟你的恩怨兩清。”


    四爺點頭,“您說。”


    “第一,你從今往後就姓金,不許改姓殷!不僅你不許改,便是你的子子孫孫都不許改。”


    四爺明白,老太太心裏清明的很,知道自己是金家的孩子。至於事老大的還是老二的,對她沒差別。但老太太選擇放了他,把金家一棵苗給摘出去。要不然不會說不叫照看兄弟的話。


    他點頭,“好!我應下!自我開始,我的子孫後代,都姓金。”


    老太太垂下眼見,擦了眼淚,“第二,我家二兒子掙回來的東西養了你,你得在他動不了的時候,照顧他。不管用啥法子,找人伺候也行,不能叫他沒了著落。是我害了他,他沒能養他親生的,養了侄兒,可侄兒也不是靠得住的。你可能答應?”


    找個人伺候,可以!


    四爺又點頭,“我會照辦,這麽多人作證呢。”


    那就成了!


    老太太看著鄉鄰,“我把話說這兒,隻老四真做到這一點,就算是把金家的恩報了。其他的別管啥事賴在老四,老四可以不管,這是我說的話。”說完,就看著老大老二,“可都給我記準了。”


    記準了!


    老太太就朝外趕四爺,“老大與你無恩無義,你不用發送他。這一鋪裹身的席子,就是你的情分了!你走吧!走吧!”


    非把四爺從裏麵給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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