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59)


    老太太太喜歡白白淨淨長的好看的女娃娃了,尤其是要屁股有屁股,一看就好生養的。她把匣子打開,從裏麵取出來一對老簪,叫眾人都瞧見是啥了,然後又給放回匣子裏,“拿回去收著,收著是個念想!”


    林雨桐起身,趕緊鄭重的接過來了。


    這怕是老太太的陪嫁,卻是祖上傳下來的那種。


    別人還沒說話呢,王氏就先笑道:“我瞧著……”


    話沒說完呢,金大就咳嗽了一聲,“爹娘還沒說話呢,哪有你先說的道理?”


    王氏尷尬了一瞬,她隻是覺得祖母這簪子之前給自己的是一套。看起來灰溜溜的,不鮮亮,但卻是真金的,老重了。但這種認親的場合,搶話是不好。忙福了福身,坐在自家男人的側後方不言語了。


    楚氏看看對麵的大爺,再看看大奶奶,眼珠子溜溜的轉了一圈,就又低下頭。她是第二個進門的,祖母給的是一個嶄新的金鳳釵,重倒是不重,不過是最新的式樣。以金家這樣的家底,也算是不差了。等三奶奶劉氏進門的時候,她也是親眼看見給劉氏的簪子了,跟自己的大差不差,比不出來誰好誰壞來。


    可到了這四奶奶進門,跟她和劉氏的都不一樣的。


    她倒是看不出來哪個更貴重,但這不一樣……就不由的叫人要多想一些。


    還有剛才大奶奶沒說完的話,她說她瞧著那老簪怎麽了?是跟她的不一樣呢,還是一樣呢?可惜話沒說完,就被大爺給攔了。


    周氏白了老太太一眼,想給不一樣的,不會偷偷背後給嗎?非得這麽著!


    老太太心裏有尺寸著呢,兒媳婦對孫子媳婦能一視同仁,但做太婆婆的不行呀,否則,這就是傷了兒媳婦的心了。老二和老三是庶子,對庶子媳婦跟嫡子媳婦不一樣,她就得先做出來叫下麵看著點。對你們一樣好,那是你們的娘疼你們。但你們得知道,你們到底是不一樣的。自家這兒媳婦在幾個孩子的婚事上確實是沒有偏頗。給老二娶的媳婦精,給老三娶的媳婦明,隻老大家的直,老四家的憨。老二老三家的身份上低些,可人能幹。老大和老四家的身份上高些,但人單純。真就是可著鍋找蓋的,都給搭配的好著呢。


    林雨桐接了又放在老太太的邊上,“您替我先收著,回頭再拿。這不是得空著手跟爹娘討賞嗎?”


    好好好!祖母都給你收著。


    林雨桐起身,跟在四爺身後給公婆見禮。金泰安留著胡子,頗有威嚴,看的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是相當俊朗的。給兒媳婦見麵禮直接給了兩個小小的金元寶。周氏給了一對金鐲子,“你們妯娌四個的都一樣,刻著你們的姓氏,不怕混了。”


    楚氏趕緊收回視線,她覺得這婆婆是在跟她說話的。


    林雨桐笑著接了。


    再親近的便是周二叔和二嬸了,兩人昨晚在老太太的院子裏歇著的,今兒趕上認親。給的也不少!


    隨後就是平輩妯娌,是個意思就罷了。


    林雨桐給準備了針線,其實她也就縫了兩針,都是家裏針線房的手藝。每人都是皮毛大氅,這個季節穿最好。給老太太用的是貂皮的,給婆婆和嬸嬸用的是狐皮的。給公公和二叔用的是熊皮的,給其他幾個兄弟用的是狼皮的,給妯娌用的猞猁皮的。


    還剩下兩件,林雨桐將其交給周氏,“這是給兩位姨娘的。今兒不見姨娘,請娘代為轉交。”


    周氏滿意的點頭,見這兩件雖是羊皮的,可也是最柔軟的羊羔子皮,做工配色都好。這不是給兩位姨娘麵子,這是給老二和老三麵子呢。她就接了,“本要來見禮的,可家裏的雜事多是兩位姨娘照管。城外住著族親,昨晚一夜的大雪,也不知道缺什麽不缺,正忙的過問這些事了。以後進進出出的,且有見的時候。”


    一說倆姨娘,金泰安就不安,他屁股下麵跟長了釘子一樣,然後輕咳一聲再一聲,“不早了,是不是該用飯了……”


    周氏斜了他一眼,這才道:“那就用飯!”然後喊外麵,“擺飯吧。”


    老太太的暖閣,男女分席。男人們大方桌上一坐,六個人基本就把桌子占滿了。


    這邊是在老太太的炕上,兩個炕桌這麽一拚,這就齊活了。


    金家的丫頭都粗壯,兩個大丫頭端著個方木盤,木盤裏該有的都有,湯盆小菜碗碟,一下就上齊了。林雨桐站在邊上一看,哎喲!這叫一粗糙!


    水盆羊肉一大盆,熱騰騰的燒餅一簸籮。油辣子一大碗,生蒜一大碟,不知道啥菜醃的,反正就是小菜兩樣。一人分一個粗瓷碗,一副筷子,這就齊活了!


    偶爾這麽吃,林雨桐是可以的!但長期都是這麽糙,別說四爺了,她都受不了。


    從這飲食上看的出來,周氏還是延續了西北那一套。今兒這是個特殊的日子,所以準備的是羊湯,趕明了,估計就是一盆南瓜湯,然後一簸籮的饅頭,幾樣小菜了。


    再看金家人的狀態,好家夥,男人那邊一人一海碗,饅頭往裏麵一泡,油辣子來兩勺,抓個蒜瓣,開幹。四爺坐在其中,特別的‘鶴立雞群’。人家吃的呼嚕呼嚕的,四爺擱在那裏拿著個燒餅掰開,給裏麵抹一層油辣子,塞點小菜,一口燒餅一口湯的就著吃。


    周氏就發現,小兒媳不動筷子,老盯著老四瞧。


    楚氏噗嗤一下就笑出來了,“別瞧了,在家裏還能餓著?”


    林雨桐朝楚氏笑了一下,“我是想叫他少喝點羊湯,睡炕本就愛上火,再吃油辣子喝羊湯這大熱的東西,更愛上火。”


    老太太馬上道:“老四,少喝點,聽你媳婦的。”


    四爺巴不得呢!關鍵是這羊湯的味兒當真不成,“牙根子腫著呢,今兒就吃這半拉子燒餅了。”


    老三把四爺的湯直接端過去倒自己碗裏,感覺自家這四弟養的吧,跟養了個姑娘似得。本來就嬌,如今娶了個媳婦,這就更嬌了。牙根子疼怎麽了?我的老天爺呀,這個不敢吃那個不能吃的。咱沒事,咱粗糙慣了,就覺得這樣的飯食好的很!


    周氏忍著沒說別的,喊丫頭,“砸點黃連泡一壺過來。”叫你嬌氣!


    林雨桐給攔了,“沒事,娘!我出來的時候吩咐丫頭了,屋裏泡了金銀花,還叫嬤嬤在銀銚子上燉著雪梨湯呢。回頭燉好了,我給您也送一壺來。”


    周氏:“……”婆婆的絕對統治就是這麽被一點一點打破的。


    她看小兒媳,人家正叫邊上的丫頭,“叫後廚切點香菜末來,要是有青蒜也切末端過來……”


    這種天,你知道香菜和青蒜有多貴嗎?廚下估計剩下的也不多了,就那麽一小撮估計也是怕有客人留飯,特意留著配菜用的。


    林雨桐挨著老太太,給老太太把燒餅掰的碎碎的,“您別急,多泡會兒,等泡的軟爛了,撒上香菜末青蒜末,那味兒一下子就出來了。”


    老太太忙不迭的點頭,“你也趕緊給你掰去!”


    然後挺貴還不好買的青菜被這敗家媳婦一頓給糟踐幹淨了。可人家給老太太扒拉了大半,剩下的給婆婆和嬸嬸分了,幾個妯娌都沒有。就連一家子男人都沒份,你能說人家怎麽了?這也不是她自己嘴饞呀!


    吃了飯了,周氏趕緊給兒子和媳婦們放假了,回去吧!都回去歇著吧。


    一件婚事趕著一件婚事,金家從上到下,就沒有不累的。四爺跟林雨桐要帶許多見麵禮,走在最後,出去的時候其他三房都回了。四爺帶著桐桐把金家大致的看了一遍,誰住在什麽地方,哪裏是幹啥的,都瞧了。遇上下人,林雨桐就叫小桃賞下去。總的來說,金家還行。


    四爺和桐桐住在東邊的院子,跟老大這邊緊挨的。


    東邊為貴,嫡子住東邊,這也是常理。


    進了自家這邊院子,院子裏已經是打掃幹淨了。金家的門第不高,林雨桐這鄉君也不是多高的爵位,朝廷對侍奉的人數都是有規定的。在這個上麵,孫氏從不逾矩,也不叫林雨桐逾矩。就像是貼身伺候的,都是死契的下人。這回就帶了小桃和大嬤嬤,再就是林家四房從來家帶來的丫頭,林雨桐挑了兩個,都隻是老實而已。孫氏承諾將來給陪嫁送嫁的,平時這兩人就聽大嬤嬤差遣幹點雜活。


    自己這邊四個,四爺那邊更可憐,隻一個,叫小刀。


    如今小刀晚上是住外院的,內院不得允許,不能隨便進出了。


    自家這個院子也不大,長不過七八米,寬不過四五米。還是縱深淺,寬度比較大的那種院子。進了院子,一個照壁擋住去路,兩邊是風雨遊廊,地上鋪著青石板。院子裏平平展展的,鋪著大青磚,沒種一棵樹一根草!


    雪這會子還下著呢,兩個丫頭在院子裏掃雪。林雨桐就叫暫停了,“等雪停了再清理,有遊廊不妨礙走道兒就行。”


    回了屋子,大嬤嬤把屋子裏整的暖暖和和的,林雨桐就趕緊問了,“大灶上的飯食吃的慣嗎?”


    肯定有點不習慣。可吃著吃著就習慣了。


    金家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家,主子們吃的是羊肉,但下人吃的也不是雜糧窩窩。這不是羊雜羊頭羊蹄子嘛,燉了出鍋,大白饅頭不限量,吃吧!也就自己和小桃不習慣,從晉中來的這倆丫頭可習慣的很呢。從廚房裏要了醋加到羊湯裏,再加上點羊血,好家夥,一人一頓飯吃了五個饅頭。


    沒瞧見嗎?主子說叫歇著,兩人也不歇。吃的這麽好,咋好意思啥也不幹呢。


    林雨桐就發現,真的!在金家生活可能真沒林家那麽便利。很多事情,估摸著得自己親力親為了。


    便是四爺,也不能閑著了。


    這以後就是家了,這得拾掇的像個過日子的樣兒。


    趁著外麵風大雪大,啥也幹不了。咱商量商量,看這日子以後咋弄。


    四爺指了一屋子的擺件,“林家的意思也已經到了,誰都知道你嫁妝豐厚了,所以這些東西就能收起來了!”


    是!是得收起來。


    擺件重新封箱,箱子放在角房裏一個一個的摞起來。可這空著的什麽也不擺,就顯得空的很。四爺把這些東西早準備好了,在倒座房裏塞著呢,都是搜羅開的各種藤編,或是奇石,或是根雕,要麽就是造型各異的瓶子。


    瓶子擺上去,四爺還從柴房裏挑了樹枝過來,林雨桐在那枝丫上,用紅蠟燭給做成一個個紅花苞,跟一支紅梅似得。


    大嬤嬤之前還盯著,怕姑娘砸了手。結果瞧見倆孩子玩的不知道有多好,也就退出去不管了。她甚至都覺得,她跟來都是多餘,這姑娘不知道有多省心。


    房間這麽一布置,立馬就變的簡樸又清雅。


    中間裏是廳,一水的黑漆家具。茶具都換了外麵最常見的。


    東邊是臥房,西邊是書房帶四爺的工具房。


    兩個角房,一邊留著放東西,順帶給大嬤嬤和小桃住。一邊被林雨桐給改成了茶房。四爺早又預備,叫小刀偷著買了許多個外麵砌的紅泥小爐子,這會子把爐子固定好用轉封起來,就成了大灶了。案板菜墩子鍋碗瓢盆的都能從倒座房裏給找出來,這就是隨時都能開火的呀!


    可沒米一樣做不成呀?


    小桃興奮的很,跑進來就道:“倒座房裏還有一籠子鴿子,之前還當姑爺養著的玩的……還想著是姑爺怕鴿子凍著給放屋裏了,現在想,怕不是玩的,那是買來吃的!”


    四爺就說小桃:“果然機靈!”


    行!中午肯定來不及了,晚上吧,咱們晚上喝鴿子湯。


    中午肯定沒法湊一塊吃飯了,雪大,都是各院的下人去廚房拎的。好家夥,兩大碗肉臊子湯麵兩個油餅,再加一碟子醬瓜子就是午飯了。


    怪不得四爺一直瘦骨嶙峋的,抱著都硌得慌,感情就是吃不順口給餓的呀。


    那還顧慮啥,鴿子籠子呢,拿來!


    然後王氏才吃了飯,從外麵窗台上拿了凍柿子給泡水裏,就聽見奇奇怪怪的聲音再加上一點點血腥味。


    她使勁聞了聞,是血腥味沒錯。在娘家的時候,每年冬天,幾乎是天天的,她都跟著自家娘在廚房殺野兔呢。這味兒她熟悉。


    大嬤嬤瞧著自家姑娘幹這個,她也沒法說,畢竟,據說這姑娘是咬死過人的,不怕見血。但是殺鴿子不是這個殺法,因為鴿子血是大補,一般這鴿子應該是悶死,把血留在體內,哪有專門放血的?


    林雨桐放血有放血的道理,“這個我要單獨做個血豆腐!”


    楚氏半下午上大奶奶這邊來,也想著要不要叫上這個大嫂,上四房看看去。結果才一轉過來,就聞見燉湯的香味了。她先上王氏這裏,王氏這邊隻一個丫頭,不知道上哪去了,她走到屋門口了才搭聲,“大嫂,我來了!”


    王氏趕緊叫進來,還不等下炕呢,楚氏就進來了。


    這邊是個大開間,沒那麽細致的還專門隔開。一腳踏進屋門,整個屋子就一覽無餘。王氏正坐在臨窗的炕上,正要下來。


    “大嫂,不用下來了,怪冷的!”楚氏都沒脫鬥篷,隻把衣服上的雪抖了抖,然後看炕下麵的炭盆,“這麽大的屋子,就這一個炭盆呀?”然後又看炕上的針線簸籮,“這是正給大哥做鞋呢?”


    “他們啥也不費,就費鞋。我進門到現在兩月不到,都穿了三雙鞋了。緊趕慢趕的,趕不上他拋費。”王氏哈著手,摸了摸茶壺,“茶涼了,等等,我喊小丫。”


    小丫是王氏從西北帶來的丫頭,進來的時候袖子上還沾著柴草,顯然這是燒炕去了。


    楚氏瞧那手髒兮兮的,忙道:“別折騰了,大冷天的,我不渴!”


    王氏又把泡的凍柿子拿給楚氏,“你嚐嚐這個。”


    你這屋冷的跟冰窖似得,我再吃一泡冰水,作病呢吧!


    楚氏推了推:“才吃了來的!”她說著就又打量了一遍,“大嫂,你這屋也太冷了。咱們娘兒們經常在屋裏呆著,你說你不弄暖和些,這日子咋過呀?”


    “悖∥沂竅肮吡恕!蓖跏喜灰暈意,“咱家這日子也不輕省。大爺之前跟我說了,家裏拉下饑荒了,怕是得儉省著過幾年,才能把饑荒給填上。這裏大手腳的花點,那裏大手腳的再花點,啥時候能還上呀?不冷就行,暖和不暖和的,不打緊。”


    這不是犯傻嗎?


    但楚氏沒法說這個話,朝隔壁指了指,“我聞見燉肉呢,那邊開火了?”


    王氏使勁聞了聞,“我這鼻子不好,香的臭的都聞不出來。哪裏還分的出來燉肉不燉肉的。”


    楚氏看了王氏一眼,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隻得問道,“我過來就是問問大嫂,這四弟妹初來乍到的,咱要不要去看看?”


    “我聽著四弟還在院子裏呢,沒出去。”王氏就道,“咱們這一去,叫四弟呆都沒法呆了。要不,等啥時候四弟不在院子裏了,我叫小丫去請你和三弟妹,咱一塊去找四弟妹聊聊?”


    也是!這院子都逼仄,是不大方便。


    楚氏又說了幾句閑話,這屋裏呆著凍腳了,她也坐不住,起身告辭了。這會子出去,外麵的肉湯味兒更濃了。這要不是另外開火了才奇怪了。


    她回去就琢磨自家也自己開火的事,說實在的,她也吃不慣這個飯食。每日裏要不是有偷摸買來的點心,她都得挨餓。


    不過,這得等等,等等再看。看婆婆知道老四家自己開火,是個啥態度再說。


    結果晚上的時候,就有丫頭提了一個砂鍋過來,裏麵一隻鴿子和一砂鍋的湯,人家丫頭是這麽說的,“我們奶奶給老太太做鴿子血豆腐,放了血的鴿子雖不能大補,但吃起來滋味卻也不錯。在砂鍋裏燉了,一房能分一隻。”


    這鴿子倒成了給老太太補養身體之後的下腳料了!


    那這以後,四房的‘下腳料’怕是就多的很咧!


    楚氏就笑,“這燉起來怪費事的,費柴火的很。”


    “沒事,我們奶奶還在學灶上的手藝呢,大嬤嬤給備了不少練廚用的爐子,能用。”


    哦!人家還能打著繼續學手藝的旗號。


    周氏看著送上來的鴿子豆腐,鴿子湯,還有半罐子的梨湯……沒有惱怒,隻有竊喜。


    這可太好了!正想著叫他們各自開火呢!家裏真拉下饑荒了,這大家不好當呀!沒銀子的緊吧日子,誰過誰知道。那有些人家,家裏為啥處不好?不用問都知道,要麽就是錢太多,要麽就是錢太少。自家還不至於因為錢多而煩惱,但接下來要是這麽過下來,八成會因為銀錢短缺叫家裏人心裏有些不痛快。這當家的要是做事不大方,才會顯得偏了這個偏了那個的。再這麽下去,自己這公平待人的形象都快維持不住了。


    還是小兒媳婦貼心,瞧瞧,這不是現成的借口嗎?


    各自開火去!我們兩口子和老太太以及兩位姨娘,一家輪一天。大灶留下就是給下人開的,這個放權叫管家看著就行,日子好了吃好點,日子不好吃孬點,有點怨言也不怨不到主子身上去。她還省心了。


    於是第二天,她把人都召集起來,咱們把家裏的事安排安排。公中的產業不能動,這個是要攢著的。每年咱們總一次賬目,除了人情往來公中的開支,其他的結餘要攢著,爭取每年給家裏添置一份產業,“……你們也都長大了,成家了,是個男人了。是男人就得養家糊口,就得想法子自己掙一碗飯吃。你掙的多,老婆孩子爹娘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掙的少,那老婆孩子爹娘就跟著你吃糠咽菜。老大老二老三都有差事,也都有俸祿銀子……老四雖然沒差事,但好歹有手藝,我不管你們靠啥本事賺銀子去,隻要不作奸犯科,不傷天害理,我跟你爹都不管的。咱們從明天就開始,輪換著來。本來先得是從老大家開始的,但老大家那邊連個灶都沒有。那就從老四家開始,給老大家一天的時間……”竟是多等幾天都不!


    “可一天未必能置辦好呀!”王氏大著膽子說了一句。


    “不夠你慢慢來嘛,灶收拾不出來,從外麵買倆大餅這都算數。”周氏特別通情達理的樣子,“怎麽樣?成不成啊?”


    成肯定是成的!可這日子實在緊就算了,還啥啥都沒說給,叫人咋辦?兩口子兩個肩膀扛著腦袋回去,麵麵相覷。


    除了四爺和桐桐,其他人都有這個想法:難道不給點分家安家的銀子?


    周氏省錢準備還債呢,分什麽銀子。她想的可周全了,“以後遇上過節或是大日子,輪到我們在誰家吃飯,這一天誰家就得管一家子的飯。若是家裏來了客人,我們在誰家吃飯,那一天誰家置辦席麵招待客人……其他各家再給添一道大菜,這就齊活了!就這麽定了!”


    幾個媳婦你看我我看你,現在好了,都不用爭著當家了,人人都是當家人。這侍奉爹娘招待客人的,哪個媳婦敢不精心?誰都怕被比下去的呀!


    周氏扶著老太太走了,差點沒忍住給樂出來。


    老太太恨不能擰周氏一把,“沒你這麽當娘的。”


    狠心的娘才能有爭氣的兒!啥事都替他們操心了,他們永遠啥也不會。她自有她的道理,“家業要興旺,家裏就不能養廢人。男人們在外麵拚功名,這媳婦們就得在家想法子開源節流,誰都甭想閑著。您放心,對於她們而言,隔三天伺候一次長輩,那都用心著呢。好的都得等著咱們一塊吃。便是再想儉省的媳婦,在這事上不會馬虎。這也就不會委屈我那幾個大兒子跟著摳門媳婦過的太清苦。”


    反正就是你天天好吃好喝的,還不用操心那閑的淡的,上哪找你比還輕省的婆婆去?


    就連林雨桐也驚訝呀,這婆婆太利索了些。這叫之前四爺偷偷準備的那一套,都成了笑話。


    四爺回去立馬的,把倒座房那個水房給改改,這以後就是廚房了。以前這哪個院子都留著個水房,就是為了用熱水方便的。現在立馬就改,明兒都用不上的,但這還得抓緊給改了,要不然用小灶做飯,太費勁了。


    大雪才停,四爺就出門去前院趕緊叫幾個人過來搭把手呀!


    林雨桐叫大嬤嬤跑一趟,“……現在采買怕是啥好貨都買不到,叫酒樓給送吧,米麵糧油什麽都要點,回頭再看看有沒有合用的廚娘,請一個來。隻要人可靠,銀錢好說。”


    我也不能天天的下廚呀!就是我樂意,林家也不樂意的。真叫林家知道了,回頭孫氏得找來。


    兩人屬於不缺銀子的,這置辦起來倒也麻溜。


    王氏就抓瞎了,王氏跟別的妯娌不一樣。她祖父是百戶沒錯,但她祖父有七個兒子,她爹隻是其中一個。這麽些兒子得多少兒孫?家裏子弟繁茂這在邊塞肯定無人敢欺,要是夫家真有一天用到她娘家,那真能一呼百諾,但銀錢上真沒有多少。她出嫁時婆婆給的那點和娘家填補的,那銀錢她不想動。自家男人手裏有多少銀子,她也不知道。


    這回一說自己過,她就愁。回來對著自家男人,一下一下的拽著衣襟,“我粗粗的算了算,光是灶上那一套置辦齊全,直接能開火,這就得二十兩銀子。以後咱們自己過火,每月沒有二三兩銀子怕是不行。”


    金大爺沉默了一瞬,他是家裏的老大,自來不跟爹娘兄弟藏私,到了這會子了,他突然明白了每次自家娘看自己的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娘她老人家,是啥都看在眼裏,可哪怕是親兒子,她也不說。就是看著自己吃虧,看著自己作難,然後就明白日子該怎麽過了。就像是現在,媳婦伸手了,才曉得一個大男人身上掏不出兩大子是啥感覺。


    他起身,啥也沒說,急匆匆的往外走。


    王氏追了兩步停住了腳,她一個人站了半晌,想動壓箱銀吧,想了想還是放回去了。可事兒又不能不辦,她從公公給的見麵禮裏拿了個小金元寶,這個不重,一個二兩,能換二十兩銀子,先拿這些就簡單的能操辦起來。拿好了,然後喊小丫,“去瞧瞧大爺去哪兒了,把人找回來……”隻這兩個小元寶,也能撐些日子。


    金老大能去哪兒?與其找老二老三去借,倒不如找老四。那倆有多少銀子,他心裏有數。可老四有多少銀子,他確實是沒數的。之前想著老四沒收入,抽出個散碎錢來給老四零用,誰知道把荷包交給小廝,叫小廝去送了。小廝掂量了掂量就一臉為難:“……小的見小刀進進出出的采買,東西還都不便宜……四爺該是不缺銀子。”他當時以為是自家娘偷偷補貼的,還說了,“這麽著老二老三容易有想法。”


    誰知道自家娘白眼翻了他之後就直接問老二,“你大哥怕我和老太太私下補貼老四,嗬嗬!我這幾個銀子老四可看不上。你告訴你大哥,老四的銀子打哪兒來的?”


    那來處可廣了,什麽首飾鋪子、字畫店,珍玩擺件奇石木雕,沒有他不玩的。從院子裏撿了塊奇奇怪怪的石頭,洗了洗,給上麵雕了幾筆,被一位青雲先生求去了。然後常不常的就有人送個什麽東西來,過幾天又取走了。但每次來都是帶著東西的,東西被自家老娘入了公賬了,私下有沒有銀子,可就不好說了。


    因此,他知道老四手裏肯定有散碎的銀兩的。


    可跟弟弟借銀子,那真不是好開口的。站在院子外麵徘徊,可還是進不了門。


    怎麽辦呢?轉身又回來,不就是砌灶嗎?我自己幹!鍋碗瓢盆這些,咱家的大廚房如今主子不用了,可東西還能用的嘛。總好過放在那裏生鏽。


    他沒進院子,繞到後廚去了。結果還沒到後院,就聽見老三在裏麵,“這個鍋太大了,給把小的拿一個,碗碟不得整兩套嗎……不全了?沒事!能盛飯就行。”


    得!他扭身走了,沒法跟弟弟爭呀!


    才一轉身,老三又閃出來,看見他挺驚訝的,“大哥?你也來拿……”


    “不是!”死鴨子嘴硬呀,“想著別叫人把不用的給糟踐了,見你在,知道有安排就行。”


    “那我肯定給安排好呀!”


    那就行了,他扭身回院子。才到門口見小丫頭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見了他就跑過來,“大爺,奶奶正等著您呢。”


    哦!他埋著頭往屋裏去,結果一進去就被媳婦塞了個金元寶,“我出不去,采買還得你打發人。這個……省著點用,講究個實用不花哨,也是夠了的。”


    這錢壓在手裏沉手呀!


    正說著話呢,聽見小丫在院子裏跟誰搭話呢。


    王氏趕緊道:“小丫,誰呀?”


    小丫忙道:“奶奶,是小桃姐姐。”


    王氏就撩了簾子,“快進來,外麵多冷的。”


    小桃笑盈盈的,進去就遞過去個匣子,“這是我們姑爺……不……不是,這是四爺叫我們四奶奶打發人給送來的。說是之前從大爺這裏拿了些銀子用,如今手裏寬裕了,總不好叫大爺貼補著……”


    王氏就去看自家男人,這個銀子送的可太及時。


    可金老大知道,老四並不欠他的。早兩年,也隻老四有老太太補貼,手裏最鬆散了。現在就更不缺了。他知道,必是之前在門口轉悠的事被老四知道了,猜到自己手裏沒銀子,又怕自己在新婦麵前沒了臉麵,打著這個旗號給送來了。


    王氏看過來,他心裏歎氣,但還是點頭叫她收了。


    小桃笑盈盈的告退了,王氏打開匣子,裏麵大大小小的都是散碎的銀錢,掂量了一下,得有個二百兩上下了。她馬上就笑起來,“原來大爺攢了這麽許多。有了這銀子,咱們就從容了。您把小廝叫我使喚,您要忙什麽就隻管忙去。”


    大男人麵對新婦,這種情況多少有些尷尬。他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就往出走。


    等人走了,小丫進來,低聲道:“奶奶,我瞧見四爺才從外院回來。”


    嗯?


    王氏之前沒明白這是啥意思,直到小丫說,“我之前在外麵掃雪,見四爺早早的就出去了。之前又聽小刀說,四爺出門找了巷子口的李家,他家之前說是修院子,買了許多磚還沒用,四爺出去找人家買磚去了。”


    那就是說中途沒時間回來,還吩咐四奶奶叫丫頭送銀子。


    不用問,這必是那位四奶奶叫人給送來的。


    王氏不傻,一下子給串起來了,“大爺是不是去了四房?”


    “不曾,隻在外麵轉了轉。”


    那就更得承情了,她叫小丫,“拿兩斤我從西北帶來的野枸杞,跟我去四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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