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37)


    林雨桐把孫氏交給範學監,慢慢的退回四爺身邊,手裏把玩著烏黑的令牌,好像有哪裏不對?


    自己對程氏做的事不可謂不過分,然而,竟然無人說什麽?除了程氏看過來的目光冷了一些,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喬藥兒將臉撇向一邊之外,還有人有更激烈的舉動嗎?韓平?不算!他隻是聽令行事。


    女衛?並沒有對自己下死手,始終保持著一種克製。


    為什麽呢?


    她看四爺,四爺朝兩邊看了兩眼,然後林雨桐就掃見兩排人。這兩排人有林雨桐認識的,但是不多。更多的則是記不住臉。


    對的!就是那種平淡的出奇的麵孔,刻板的站著。


    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但是,現在露出來的臉都不是真容。是怕他們這些不屬於天廟的人看見他們的臉嗎?


    太後輕歎一聲,“正陽,該來的人都到了,你有什麽要說的,現在便說吧。”


    孫氏靠在榻上,聲音懶懶的,“我知道,這些年,不少人在我身上打主意。其實都是想找東西。找什麽呢?找一塊令牌。”


    話音才落,老娘娘和太後同時坐直了身子,殷切的朝孫氏看過來。


    孫氏輕笑一聲,“學廟裏的學子看似為衣食忙碌,不敢懈怠,那其實,都是在廟學內部玩的。抄書能得銀子,背書能得銀子……那麽,銀子從哪來?重開廟學,當麵封存起來的庫銀,不多了吧?曾經的廟學那般興盛,廟學裏的學生個個出來來謫仙……這是什麽堆出來的?別說什麽底蘊不底蘊,廟學從根上算,底蘊豈能跟那些世家大族比?因此,底蘊是堆不出來謫仙人的,能堆出謫仙人的,唯銀錢而已。當年廟學初建,除了太|祖與天母娘娘,另外設立了四位長老,一共六人!太|祖獨掌烏衣衛,正所謂掌兵。天母娘娘掌財,天廟的一應開銷,皆為天母娘娘掌管……”


    兩口子一個掌握兵馬,一個掌握財權,剩下的不過是細枝末節。


    林雨桐心裏點頭,隻有如此才是合理的。


    孫氏就又笑道:“因著,廟學主張男女等同,隻是各司其職,才有了女衛。而女衛最初人數並不多,是天母娘娘的護衛而已。在烏衣衛中隻占了十成中的一成。是老太子出現之後,天母娘娘私下招募,才有了如今的女衛。在冊立了老太子之後,女衛才正式露麵,且有了朝廷認可的身份。”


    對!都對!


    “而後,天母娘娘駕崩,她將手裏的東西傳給了老王妃……”


    是的!


    曾經,誰都以為老王妃把令牌交出去的時候特別利索,像是女衛,說把令牌給出去了就給出去了,誰都沒有多想。可是後來重開廟學的時候突然意識道:錢財呢!


    供應偌大的廟學,錢財從哪裏來?


    廟學傳到她們手裏,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然後她們一直在想法子尋找這一部分,這一筆財富太大了,大到沒有人會不動心。於是,便是猜到在孫氏的手裏,可也沒人敢硬來。


    孫氏應該是覺得,自己女兒的這場災禍,是從這事上來的,“但這東西確實是不在我的手裏!桐兒是我的珍寶,我今兒在這種情況下,就是告訴諸位,為了我女兒,我命都舍得。程氏存有謀害之心,這一點,路人皆知。為的什麽?為的是女衛的那麵牌子。她知道,她名不正言不順,德不配位!她想將天母娘娘這一脈,斬草除根!”


    “正陽,你這是血口噴人!”程氏幾乎是白了臉。“我血口噴人?”孫氏一臉的似笑非笑,“你叫人搜羅我女兒的字跡,繡品甚至不惜找人仿造,隻為了誣陷桐兒被邪祟附身,此時,證人連帶證物都在大殿之外,你說沒有?怎麽?我女兒沒死在獵場,卻要冤死在這裏?你等著我著急,等著我受刺激,等著我跪下來求你的憐憫!今兒這一局,你是想要我們娘仨的命的!”說著,她伸出手,範學監狠狠的伸胳膊叫她扶著,孫氏也不以為意,扶著對方起來,然後朝程氏一步一步走過來,“你生在勾欄院裏,你母親身份低賤,你的生父不詳,八歲那年,你從勾欄院裏跑出來,是我母親救了你,將你留在身邊。甚至為了你的臉麵,叫乳母收養你為義女,你隨了乳母家的夫姓姓程。打小,帶你一起讀書認字,恩遇甚厚。而你,又怎麽對待舊主的?這般一個心無恩義之人,太後娘娘恩寵有加,我不便說什麽。但今日,程氏這般所謂,我倒是想問問,太後娘娘對我和我死去的母親,可有何交代?”


    太後抬起眼瞼,冷冷的看了一眼程氏,這個蠢貨!必然是著了正陽的道兒了。


    人家將她的心思算的準準的,哪裏會沒有準備。


    她信誓旦旦的讓自己出宮,說今兒必有大收獲!


    是!大收獲是,誰也沒想到正陽能請來這麽多人到場。這凡是不能以真麵目示人的,都是廟學留下來的真正的根底。她哪怕是作為太後,知道的都不多。可正陽卻知道,且請的動。這是什麽?這才是老王妃留給正陽真正的財富。


    而這些東西不比錢財!錢財要聚攏,一定是有產業的。這不是正陽想徹底藏起來就能藏起來的東西。但這些人不同,一份名單,記在腦子裏,她要是不願意,那誰都別想知道。


    這些人若是藏在軍中,或是在軍中有什麽瓜葛――會如何?


    這些人若是藏在宮中,或是跟宮中的一些人有來往,那麽,又會如何?


    當然了,孫氏若能自保,孫氏就不會動用這些關係。


    因而,她在示威!這是在說:別惹我!惹我的都要付出代價。


    當然了,孫氏若隻是想過太平的日子,誰沒事惹她幹什麽?世上這麽多人,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的。但是,前提得是,你真的什麽事都不摻和,那什麽事都好說。


    就聽孫氏道:“帶我肚子裏這個,我有四個孩子。閨女在待嫁,兒子要娶媳,我肚子裏這個還小,不等這大,我又該有孫兒了。那麽些事呢,自己的事且忙不過來呢,對別的事,我不感興趣。”說著,就朝林雨桐招手,“把令牌拿來。”


    林雨桐送過去,一點留戀都沒有。要是廟學找不回屬於他們的資產來,這牌子有個屁用!養大黃都頂的上養三個大男人,何況是養一支人數不小的衛隊。錢從哪裏來?


    而且,孫氏說了,這衛隊原本就是天母娘娘的私人護衛,其合法的地位是那位已經淪落為叛賊的老太子給予的,那麽,這一支衛隊的純潔性――宮裏不敢期待了呀!


    至少,一直攥在手裏舍不得撒手的太後,會覺得這就是雞肋!別還沒派上用場呢,卻叫反賊在裏麵安插了什麽人,再給惹出亂子來!


    孫氏接了牌子,雙手呈給太後,“桐兒莽撞,請娘娘贖罪。這是女衛令牌,請您收回!”


    太後閉眼,“本就是廟學的女衛,原本想著程氏是廟學出身,做事會有分寸的。誰知道做了王妃之後,倒是把廟學學到的都忘得差不多了。這東西,今兒這麽些人在,公議公議,該怎麽處置怎麽處置。”


    孫氏便將牌子轉身交給老娘娘,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好似在說:之前答應您的,現在做到的。令牌我拿到了,交給你了,剩下的與我不相幹。


    老娘娘心裏苦笑,你都把女衛的根基給刨了,我還說什麽呀?以後且得把尾巴收起來,若不然,一個逆賊的帽子就夠人受的了。


    範學監低著頭,心裏複雜:從此以後,女衛離了廟學的範圍都得叫人猜疑。程氏當真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你沒事惹這位幹嘛!瞧瞧,她看女衛不順眼了,於是,女衛完了。


    然後孫氏又扶著腰,挪著走回去,坐在榻上,提了兩件事:“於廟學而言,女衛得朝廷承認不容易。如今這老班底用起來叫人難以發放心,但朝廷和廟學未嚐不能打造第二個女衛來。親手締造出來的,那是不一樣的。廟學坤部有這個資格,當然了宮裏更有這個資格。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長公主……”她說著,眼睛就掃向站在大廳中央的永安,“還有公主,都是有資格的。至於將來誰來統領,那便再商量便是了!”


    四爺心道:這個丈母娘可不是一般人。這麽輕描淡寫的毀了一個,又重新造就了一個,同時,把這一個個的注意力和精力都牽扯走了。這些人會圍繞著一個新女衛大打出手,對於她們而言,別的事情反而沒那麽重要了。


    孫氏看見準女婿沉穩的站著,隻抬眼間偶爾閃過一絲若有所思,心裏便滿意的點點頭。轉過臉,見永安目光灼灼,野望似是壓也壓不住了,她的嘴角就不由的勾起,“這是我說的第一件事,還有第二件事……”


    還有?


    範學監恨不能捂住孫氏的嘴:能閉嘴嗎?你好好的提公主幹什麽?宮裏做貴妃的楊靜安要是知道你把人家的女兒往井裏推,看她不活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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