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28)


    關於跟金家的親事說定的事,隻有下麵的人偷偷在傳,好像家裏沒有要正式跟她提的意思。估計是家裏的姐姐這婚事還都沒定,她這婚事私下裏說歸說,卻不好跟當事人講。


    就像是大房的林雨朵,趙氏跟娘家嫂子有默契,倆孩子也都知道。然則,這婚事實在是拖不得了,趙家卻不來提親,這二姑娘心裏不就事作病嗎?平常不是非得出屋門,她都不出來的。總覺得連家裏的下人都在取笑她似得。當然,這隻是一個方麵,更要緊的事,姑娘家情竇初開,知道表哥將來是夫婿,難免心裏就朝這邊想。結果這情況看,顯然是出了變故了,如今這狀態,跟失戀差不多。


    趙氏也是見閨女存了這個心思了,才一直沒給另外找,總也等著娘家的消息呢。想著這年下了,送年禮,這也不好逃避的吧。不管出了什麽變故,好歹給個信兒呀!結果今年的年節禮,比往年生生遲了半個月有餘。東西倒是比往年厚重,但就是遲了。


    遲了就罷了,嫂子來的問候信中,隻字未提婚事。


    趙氏沒法跟丈夫和婆婆交代這個事情,心裏憋悶,跟孫氏就念叨了起來,“……我或是那不講理的人?親侄兒不樂意,那好歹給個話,算是把這一茬事給了了。這如今呢?必是出了什麽故事了,這婚事難成了。也是怨我,早早的跟朵兒說了婚事,你瞧瞧,可拿這孽障怎麽辦?”


    孫氏歎氣,“再等兩天,等咱們去送節禮的人回來了,聽聽他們怎麽說。”


    趙氏派去的都是心腹,隔了兩天,果然回來了。然後回來就說,趙太太娘家的侄女一直在趙家住著呢,趙家的人都至少要跟表姑娘結親,這個表姑娘是趙太太娘家的侄女,並不是姑太太林家的小姐。


    趙氏當時沒說什麽,晚上卻一口氣堵在胸口,一身一身的出汗,頭暈眼花,不得了了。半夜的請了大夫!


    林嘉欽官在二品,什麽時候這麽被人打臉過。


    這些年其實郎舅的關係還處理的不錯,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得罪這個大舅子了。


    倒是孫氏,盤問去送禮的婆子的時候,意外的得了一個信兒,“那吳家三姑娘,雖未被選入京中廟學,但也是拿著木牌被送到山下的……”


    廟學選才,每年都有一定的限額。給了木牌的,便算是記名。明年許再考一次。一般帶著木牌的,隻要再次去,就沒有不被留下的。


    廟學出身,這本身就是一層關係網,就比如自己,宗室出身的縣主都未必能隨時進宮,但自己隻要遞了牌子,不是告訴你哪天召見你,而是說你哪天有空你就來吧。


    為何?


    因為宮裏的貴妃楊氏出自廟學,宮裏的太後亦是出自廟學。一旦一腳踩進去,這就是加入了這個龐大到可以通天的廟學關係網。


    孫氏開解趙氏,“趙家那孩子我也見過,是個活泛之人。可偏偏在舉業上並不順遂!我想著,舅爺和舅太太考慮的是孩子的前途!當年廟學何等聲勢?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趙家把家族前途壓在了廟學上,大嫂,咱家是官學,公爹更是學官……可正因為公爹是學官,凡是想靠科舉出身的親戚家的孩子,咱們反而沒法照顧了。既然趙家在咱們家得不到想要的,那自然就得朝其他地方想想法子。剛好,吳家的姑娘有這樣的造化,這原也在情理之中。隻是親家太太到底覺得理虧,不好意思跟大嫂說罷了。您也別氣,回頭打發兩人,給親家太太賀喜去,就說之前沒聽說跟吳家親上加親的事,失禮了。這事揭過去便罷了!”


    趙氏是嚎啕大哭,但不得不說,這事除了認了,並不能如何。


    這事出了,林雨桐才意識到,廟學的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麽。一個姑娘如果入了廟學,就意味著命運的改變,意味著很多事情自己是可以掌握主動權的。


    然後林家的氣氛就有些壓抑,連林雨柳也變的焦躁。這就如同把圈在後宅的姑娘推到了一個戰場,一旦她們被‘對手’選中,那連抗爭的機會都不會有,隻剩下丟盔卸甲了。


    這也叫林家孩子的婚嫁,變的有些困難的起來。廟學和官學,沒人強迫大家站隊。娶不到廟學的姑娘,但也大可不必娶學官家的姑娘,如此,連個當牆頭草的機會都沒有了。


    本來還想拖幾天再進宮的孫氏,這次不僅要進宮,而且還要帶著林雨桐進宮。


    孫氏對宮裏熟悉的程度,感覺像是比對毅國公府對熟悉。林雨桐又是個進了皇宮不知道害怕的,娘倆一大早出去,這次進的是後宮。


    先去見了皇後。


    皇後穿著素雅,在暖炕上靠著,這一副病容見孫氏就是對孫氏的一個態度:第一:你來了,我是必見的。第二,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用跟你那麽客套。


    “上次進宮,也沒說上話。”皇後說著就看林雨桐,“丫頭,過來!上回瞧著伶牙俐齒,這回怎的這麽乖巧了?”


    林雨桐笑著走過去,“怕打攪娘娘靜養。”


    “真是孩子話,我這日子,哪一日能靜?”皇後說著,就把手上的鐲子褪下來給林雨桐套在手上,摁在她邊上做了,這才說孫氏,“這些年,你也不說進宮。好些年不見了,故人也都不認了,真關起來過自己的日子了……”


    “見不見的,故人還總在的。上次瞧著娘娘氣色尚好,不想又病了。倒是我打攪了……”“我這好兩日,病兩日的,這十多年都是這麽著。也就是你來了,等閑時候,我不大見人了。尤其是近兩年,連宮門都不大出了……”


    林雨桐挨著皇後,皇後抓著她的手,她也跟個孩子似得不認生抓著皇後的手,順勢摸了手腕。皇後的身體……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孱弱。鬱結於心這個有,但除了這個,沒啥大毛病。可她卻說她身子一直不好,近幾年都不出宮門了。


    要麽,是跟皇上的關係惡化了,夫妻關係不和,皇後避宮以求自保。要麽,就是有別的什麽緣故不得不這麽做。


    這宮裏,都擺的是半舊的。對麵的大炕上,兩邊是大書架子,滿滿當當的都是書,炕桌上還擺著筆墨紙硯,炕下麵青白的花斛裏隨意的插著畫卷。而皇後坐的這邊,兩邊也是多寶閣的架子,可卻放的是許多玩物擺件,不名貴,都是從外麵市井搜集來的。


    兩種不同的風格,搭配在一起,卻不會太別扭。


    這不是一個女人經常獨居該有的樣子。連接待親近人的地方都有兩個人的痕跡,這說明皇上是經常過來,且留宿在皇後宮裏的時候居多。


    那麽皇後再躲什麽?


    早兩年都避了,避什麽?除非早兩年都知道,可能廟學會重開。廟學重開,出身廟學的楊貴妃要比她有用,她應該是知道這一點的。


    如今,她對孫氏和自己親厚,也就有了來處。孫氏出身支持官學的林家,又自身有廟學的背景,這是個能上下去轉圜的人物。


    孫氏帶著自己來,便是知道她能扮演什麽角色,能有什麽用處。進而拿自己的用處,給子女換好處。


    果然,就聽孫氏道:“娘娘高居後位,母儀天下,豈是誰都輕易撼動的位置。若貴妃真有非分之想,那不容她的得先是天廟。貴妃何等聰明之人,這個道理她比您要明白。”說著就起身,“娘娘既然身體抱恙,那邊先歇著。我先去給太後請安,回頭去貴妃宮裏坐坐。”


    皇後便笑:“我就喜歡跟你說話,你一說話,我心裏就透亮。”


    母女倆從皇後宮裏出來,孫氏就問林雨桐,“我瞧你豎著耳朵一直在聽,可聽出什麽了?”


    “貴妃娘娘若今兒想做皇後,天廟幫著貴妃娘娘。那明兒貴妃娘娘又想自己做皇帝,天廟豈不是要幫著貴妃娘娘做皇帝?”


    孫氏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貴妃不會想自己做皇帝的!”


    但是會想著叫她的兒子做皇帝的!


    孫氏便更笑,笑著笑著就慢慢的收了聲:“可還記得太後?”


    “記得!”跟著老太妃進宮的時候見過。


    “知道你太姥姥為什麽跟太後的關係那般親密嗎?”


    不知!


    孫氏隻輕笑一聲,卻沒有再往下說這個話題。


    太後宮門口,有嬤嬤等在這裏,“縣主可算來了,太後正念叨呢。”說著,就皺眉,“怎麽沒準備個肩輿?這大老遠的路,走過來的?還挺著肚子呢。”一邊把人往裏麵讓,一邊低聲道,“一早貴妃娘娘就來了,說陪陪太後……”


    孫氏聲音一點也沒低,“她不是怕陪太後來的,她是怕我不去見她,特意跑來等我的。”


    這嬤嬤捂嘴就笑,“這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來這般誰也不讓誰呢?”“那我可不敢,人家現在是貴妃,我豈敢不讓?”正說著了呢,簾子一把撩起來,一個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一臉寒霜的走了出來,“這是說誰呢?”


    孫氏抑揚頓挫的,“給貴妃請安!”


    “少寒磣人!”貴妃把手一揮,“要不是看在你懷著身孕,咱們現在就去外麵……”


    “好了,進來吧!還有孩子呢,別叫孩子看了笑話。”裏麵傳來太後的聲音。


    林雨桐就被貴妃拉著進去了,“走走走,跟我走,別理你娘。”


    “那我叫您姑媽還是姨媽?”


    貴妃一愣,繼而大笑,“姑媽!你叫我姑媽。我跟你爹的關係是比跟你娘的關係好!”說著,就把林雨桐往太後跟前送,“您瞧瞧,是不是個美人坯子?”


    已經長成美人了嘛!


    太後是個銀發婦人,拉了林雨桐過去,“嗯!真會長,可著你爹娘的長處長。”說著就看孫氏:“你進宮來,我知道是為什麽的。原想著,說選了你家的姑娘做皇子妃,你會進宮來瞧瞧我。結果把老王妃給驚動了,你還是不肯來。你或是樂意,或是不樂意,進宮說句話的事。愣是不聲不響的給孩子相看好了才來的。金家這親事……跟承恩侯府聯姻了,我倒也不好說什麽了。可配咱們家的孩子,到底是委屈了。你娘沒了這麽些年了,她也就你這一根獨苗……你娘的爵位你承襲了吧。聽說你爹找的那個嗣子也不是個靠得住的!既然娘家以後沒的靠,那就不去靠。回頭把挨著林家的宅子賜給你做郡主府,住的也寬敞些。”


    孫氏應著,順勢就坐過去,“還得叫您為我操心。”


    太後一臉慚愧,“老太妃的事……我這心裏一直過不去。當時是真沒想到,老人家的氣性那麽大。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說,可你知道程氏那個人,回回我叫她幫我遞話,可沒一次給我遞到的。起初啊,我以為是你不願意來,跟我生疏了。是靜安告訴我說,你必不是這樣的人,中間許是有什麽誤會也不一定。這不,你早前都遞了牌子要進宮了,程氏昨兒進來還說,說你最近忙,怕是來不了。你聽聽!叫我生了這一場氣。”


    關於老太妃的事,孫氏隻是笑笑,一字也不多說。倒是程氏,孫氏言語中有些刻薄,“廟學壞就壞在她這樣的人身上。”說著,她語氣一頓,“這次進宮,也有這個緣故在其中。”


    嗯?


    太後和貴妃就都不說話了,見孫氏麵色凝重,兩人就不由的正色起來。


    孫氏就說起了林家的姑娘被人搶了婚事的事,“……二品官員嫡女,配四品官員嫡長子,這已然是下嫁。若不是疼女兒,想叫嫁到夫家過的順心些,趙家可攀得上林家的女兒?這女子入了廟學,若隻是能帶著夫家平步青雲,這於廟學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在廟學受教的女子,秉承廟學之誌向者,也是這些女子。若隻是借助本身關係為其夫謀利益,那麽,大風來時,誰還能如當年一樣,誓死護廟學?”


    林雨桐靜靜的坐在邊上,聽孫氏說話,也在注意著太後和貴妃的表情。有意思的是,孫氏這話一出,太後的眼神微閃,貴妃卻皺起了眉頭。


    這兩人看似親密,像是一個陣營,可從骨子裏,並不是。


    她一下一下轉動著手上的鐲子,就又坐在邊上擺弄太後桌上的佛手玩了。並沒有人管她,隻聽太後道:“選人選心,若心思偏了,怕也是天意如此。”


    符合一個垂垂老朽說出的話,帶著幾分聽天由命的喪氣。


    孫氏跟著就歎氣,“許是我也不年輕了,孩子們一大,我倒是越發的折騰不起來了。我今兒來,也著實是有件事,想求您幫忙的。”


    “你這孩子,跟我說話,倒是用到了‘求’,可是稀罕。”


    孫氏一臉的苦笑,“這些年,我也是任性。不過在林家,公婆疼愛,妯娌包容,就是下麵的子侄,也無用不尊著我的。說到底,是林家庇護了我。而今,家裏的事我斷斷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我那侄女,性情乖順,偏偏婚事不順。因而,這婚事上,我求到您門上了。”


    “這可稀罕。”貴妃這才接話,“你們家瞧上誰家的孩子了?”


    孫氏就笑,“嵇康伯府,當年一門滅絕。隻餘一兩歲的孩子,這孩子如今也已經十七八歲了吧?”


    貴妃眼睛一亮,“你倒是手快,這當真是個好親事。”


    嵇康伯一脈,當年可是救過駕的。這孩子自幼養在宮中,十五歲之後才出府的。出府之後一直關門閉戶守孝,說是當年年幼,不懂孝道,如今要補上才是。於是,這幾年淡到京城幾乎要忘了這個人了。


    如今這守孝可不馬上滿三年了嗎?婚事也該提了。


    孫氏一點也沒避諱,“那孩子,這些年我們夫妻一直關注。當年嵇康伯世子與嘉錦關係莫逆,而今,隻剩這一根獨苗……”


    太後就歎氣,“難得你們夫妻常情,故人都不曾忘記。也好,你回去先跟家裏去商議,我是知道你的,事情不辦妥當,嘴裏是一點口風都不會露。回去跟林家說,這事哀家作保。隻要他們瞧的上那孩子,這事就成。至於林家……”


    “二姑娘。”


    “林家二姑娘,姑娘家是好是壞,性情如何,我信得過的你,必是不會亂點鴛鴦譜的。”


    孫氏忙起身,“嵇康伯府需要個見識過繁華,忍得了落寞的當家主婦。”


    太後點頭,正是這個話。你心裏事實清楚,這邊成了。她說起了別的話題,“宗學過了年要開課了,送倆閨女都過來吧。”


    孫氏猶豫了一下,還是謝恩了。


    林雨桐明白,孫氏從心理上來說,是不大樂意叫自己來的。但是宗學裏能叫兩個閨女都來,這就證明太後想給林雨柳賞個爵位。


    母女兩人跟著貴妃從太後那裏出來,貴妃就似笑非笑的說孫氏,“你倒是好聰明的手段,天大的好處都叫你得了。”


    孫氏冷哼,“我自來便比你聰明,你今兒才知道的?”見貴妃要惱,她便繼續冷笑,“還不服氣?!太後是沒有不能用之人,而你呢?處處被人家用。當年,太後用我外祖母和天廟,為當今搶來了皇位。而後,翻臉不認人,過河就拆橋!廟學是被官學逼停的?可笑你竟然為了以為進宮便能影響當今而保全大家的性命?這麽些年過去了,留你在宮中到底為了什麽,你還不自知?”


    貴妃的臉瞬間就失去了血色,甚至控製不住的開始顫抖。


    她留在宮裏,不過是留下一個隨時能跟廟學轉圜的棋子!皇上似乎是怕著什麽,才不會趕盡殺絕。留著自己,他就隨時有調轉方向的理由!以前殺天廟,如今用天廟,全不過是在天子的一念之間。


    孫氏繼而又道:“而今,你又成了天廟的一顆棋子。隻你做棋子還不算,還拉著二皇子跟你一起做棋子?我覺得先生最大的成功,就是能教出你這種隻知道聽話的蠢材來!”


    貴妃立馬對孫氏怒目而視!


    孫氏跟她相互瞪眼,誰也不服誰,“承恩侯府的事,廟學做的過分不過分?這分明是拿二皇子做qiang……是!生在皇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楊靜安你最好弄清楚,誰是主誰是次!再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害人害己,你就是死有餘辜。要是再把命搭進去,你看我救你救你!”


    說完,拉著林雨桐就走。


    貴妃伸手從邊上的花木上抓了一把雪團成一團,對著孫氏的脊背就砸,“孫雀兒你再出言不遜我就把你的皮給你扒了!”


    孫氏嘴角一勾,頭都不回。


    貴妃直到看到孫氏走遠,才拿帕子擦了擦融化了的雪水,垂下了眼瞼。伺候的人低聲勸:“縣主她……自來是這個性情。”


    貴妃神色負責,“罷了!難得到了現在,她還是她,還肯跟我說句別人都不敢說的話。隻憑著這個……等她家孩子進宮,你暗地裏看護著些。”


    “公主的婚事……”


    貴妃擺擺手,“此事休要再提。縣主聰明,胸中自有丘壑……今兒,她這是進了一趟宮,賣好了三家。林家娶她,是林家的福氣!”


    林家也是沒想到,孫氏進宮這半天,竟是為了朵兒的婚事。


    老太太拉著孫氏的手,聽孫氏說嵇康伯的事,“從龍之功,嵇康伯爵位五代始降。那孩子長在宮中,日子過的很好。宮裏非常關照,可宮外不怎麽聽過這孩子的名聲……”


    盛寵在身,卻甘於平庸到平淡,一出宮就守孝,消失在世人的嚴重。這般能守拙的人,富貴尊榮是盡有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無公婆教導,無兄弟手足親眷幫襯……”


    這話當然得這麽說,可換個說法,就是小兩口過日子,沒有公婆要伺候,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要梳理。


    趙氏感激的呀,“這麽好的親事,怎的不說給柳兒?”


    “柳兒性子圓潤,她未必耐得住伯府的清冷。但朵兒不同,她的性情合適。之前是嫂子想把這孩子嫁回娘家去,我便沒有言語。如今……說句不怕嫂子惱的話,必是要尋一個更好的去處給孩子,要不然,朵兒心裏這口不平氣出不去!”


    趙氏就看了身邊的嬤嬤一眼,“你去告訴那孽障,叫她聽聽她嬸嬸是怎麽給她費心的。”


    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二姑娘扶著丫頭的手進來了,進來就磕頭,磕完頭就趴在孫氏的膝蓋上哭,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卻不曾出一聲。


    孫氏就輕輕的摩挲她,“這事原跟你不相幹,是家裏沒處理好這事。但我還是那話,這事未必是壞事。能為了一個尚且不確定的前程就棄你於不顧,不值當你為其費心思!你之所以難受,是因為你失的不是婚事,是親人……”


    朵兒這才哭出來了,“舅舅原是極疼我的……如今因著這事鬧的不愉快,我娘她……我娘她……”


    趙氏沒有兒子,如今跟娘家要是不睦,這將來要是有個變故,趙氏當如何?


    這話一出,可把趙氏給疼死了,原來孩子心裏掛著這一層事了。這孩子自來嘴上跟鋸了嘴的葫蘆似得,不言不語,看她那般,隻以為是因為婚事。沒想到,她是層層都想到了。


    孫氏這口氣終於放下了,雖則打了包票,但若是心裏有人再嫁了人家嵇康伯,也是對不住人家。原想著開解開解之後再訂,沒想到這孩子心裏傷心和惶恐是這個事,“你若嫁了伯爺,誰也不敢欺你母親。那邊沒有親眷,將來便是想接了你母親去小住,那般大的府邸,都是你做主,難道沒有你母親住的一院屋子?”


    朵兒這才揚起臉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跪著後退兩步,端端正正的給孫氏行了禮。


    晚上回來男人們才知道消息,林嘉錦就道:“明兒叫那孩子來吃頓飯。”


    單叫一個不合適,林嘉錦又給金家送了信兒,叫看好的小姑爺也過來,叫家裏的人慢慢的都熟悉熟悉。也想著,叫自家小閨女借機多接觸接觸,將來定下來給她說的時候,才更好說呀!


    金家呢,是一直處在飄忽的狀態。回門那天,大姑娘帶著大姑爺回來了,看著也不確實不是轉眼就斷氣的樣兒,也算是彬彬有禮,客客氣氣的,跟誰都有說不完的話。二姑娘的婚事叫人一說,這就成了。年後就能定下來。


    這好事還沒反應過來了,小兒子這婚事竟然真叫自家攀成了。


    金泰安被國公爺請去說了半晚上的話,回來一晚上興奮的呀,穿著褂子舉了一晚上的大石!


    然後爺幾個,這不是想法子陶騰錢呢嗎?如今這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自從老四從林家騙婚成功,他就成了一家子的腦袋了,他說家裏誰幹啥,誰都得去幹啥。這不正說二叔家那邊要不要繼續當差呢,林家來人了,給老四捎帶了口信。瞧這熱乎勁兒的吧,老太太都心熱,“過年得去拜年,我也見見,姑娘啥樣呀?”


    那可老有福氣的了!


    周氏不厭其煩的跟老太太說林家六姑娘到底長啥樣,反正聽在沒見過的人耳朵裏,就是個胖乎乎的,圓潤潤的,白嫩嫩的大姑娘唄。


    在老人眼裏,哪裏還有比這更好的長相。聽一遍,老太太樂一遍,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反正每次都會說一句:“性子簡單點好,咱家人都沒那麽些彎彎繞!那性子簡單的都是有福人,滿肚子心眼的,那都是被逼出來的……咱家找了個有福的!”


    嗯!福氣在後頭呢。還沒等叫四爺去的日子到來,就有消息了,說林家大喜。


    縣主成了郡主了,縣主家的大姑娘,也成了鄉君了,還把一個剛致仕的大人住過的宅子賜給了郡主做府邸,就緊挨著林家的院子。


    金家的想法就是,這縣主能變郡主,那指不定今兒娶回來的鄉君哪一年也就成了縣主了呢?


    這體麵,對於小門小戶來說,那大了去了。


    老太太把她珍藏的藥材拿出來,叫四爺上門的時候好當見麵禮。行!四爺收了。等以後有桐桐在,要不要這好藥材意義都不大。


    周氏叫人給四爺做衣服,顯然來不及呀!叫了成衣鋪子裏的人來,好好的置辦了兩身,省的到人家家裏去,再被人給比下去。之前林家來人請的時候就說了,是請四爺過去作陪的。那人家林家好好的請個年輕的伯爺幹啥?還不是為了相看的?甚至說親事都說的差不多了。你說,一樣是林家的閨女,人家那個嫁了伯爺,這個呢……自家啥也沒有,自家兒子更是啥也沒有。要是換了自己,都覺得臉上很是下不來。可這要去了,準備點什麽合適呢?


    四爺早準備好了,沒錢是事實,但這不是原身還算有手藝嗎?四爺本身又會雕刻,為了正式登門,四爺準備了不短的時間了。找了幾塊奇石,給林家的男人一人準備了一方印石。再就是擺件,長輩女眷,一人一個木雕的擺件。還做了一套孩子玩的玩偶和一匣子木簪子,各色花卉的都有,肯定是樣樣不落俗套。不過是找這些木料的下腳料費了一些功夫罷了。


    這些東西周氏瞧了一眼,兒子啥時候準備的她都不知道。


    帶著這些東西上門,林家老太太覺得喜歡,“怪別致的,應該是個內秀的孩子。”


    四爺在外院,禮先進來了。一匣子簪子之類的,都知道出自誰的手了,那姐妹們是沒人好意思拿的。隻白氏拿了給茂哥兒的玩件,“能做出這樣叫孩子喜歡的物件來,必然心思有耐心。”


    言下之意,便是林雨桐單純些,夫婿要是這麽個性情那也是特別合適。


    林雨桐還得裝作一副懵懂的樣子,因為沒人正式告訴她這個事呀。林雨柳就試探:“聽說你從廟學回來,是跟誰家的公子一塊回來的?”


    林雨桐急切的想去皇宮熏陶半年,這樣便是有點變化也屬正常。總比現在這樣,人人當她是個需要嗬護的孩子似得,特別不得勁。


    這會子還不得不配合,“金家的四公子,叫金嗣冶。”


    林雨柳眼睛一亮,“還記得呢?”


    “我記性好著呢!”好似覺得林雨柳是覺得她記性不好一般。


    林雨柳就說這個金家,“沒說你記性不好,我是說這個金家,就是那個金大妮的金家。你不是還覺得金大妮那樣怪好的嗎?這金家差不了,能把閨女教成那個樣子,這家的主婦是個心裏寬,不愛計較小事的人。”


    林雨桐斜眼看林雨柳,轉著手裏的簪子,“簪子都給我了,誰都不要。就是外祖父送來的東西,也沒有我給誰誰都不要的。我說了,我又不傻!”說著就把匣子蓋上,嘟囔了一句,“我都長大了,不小了,別總來哄我。你們不要我都留著了,等以後你們再想要,可就沒有了!”


    回頭我就把四爺打造成雕刻大師,東西好不好是次要的,要緊的是名聲得值這個價錢。一年出兩年精品,一家子吃喝不完,我的日子不要太逍遙的好嗎?到那個時候,一個簪子,沒有個兩三千兩,想都別想的。


    她帶著匣子一走,林雨柳就愣住了,然後不由的啞然一笑,回去坐在孫氏邊上低聲說了兩句。


    孫氏愕然,“猜出來了?她怎麽會朝那個方向猜?開竅了?”總覺得這孩子還小。


    林雨柳才道:“長大了呀!”


    孫氏悵然若失,“這就長大了?”


    那可不!


    “瞧著樂意著呢。抱著匣子去後麵了,說是以後我再要都不給了,您聽聽,生怕人搶似得。”


    孫氏也不由的笑出聲來,“這就好,得是她自己先樂意才好。”說著,就不由怔住了,“她不是今兒才長大的……怪我!怪我!竟是沒發現端倪!”


    怎麽了?


    孫氏問大閨女,“桐兒可告訴你怎麽從山裏走出來的?”


    說了呀!林雨柳剛說完,就愣住了。妹妹說的時候隻說了山上是怎麽樣的,怎麽艱難,可兩人再路上,具體說了什麽,卻一字一句都沒提過?兩個人走了一天的時間,路上竟是沒說過話?


    這不符合常理!


    說肯定是說了的,不過被她刻意隱瞞了。家裏人也被各種的事轉移了注意力,從沒有人注意過這些個地方。哪怕家裏人猜測,金家那小子必然教妹妹出來之後怎麽做了,但卻從沒深問過。


    當時回來不說,這麽些日子了,沒吐過一句口!這是一個心裏什麽也不裝的憨姑娘?


    孫氏心裏想的更多些,想到上次進宮,自家閨女的伶牙俐齒。想到這次進宮,她悄無聲息,一點也不惹眼。她突然覺得,許是自己和孩子爹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孩子早產,一家子護著,總也把她當孩子一般,找婆家也是找能包容她憨直的人家。可實際上,她憨直嗎?


    她的憨直是養成的習慣!


    要不然,遇到正事的時候,她的憨直不會那麽恰如其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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