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13)


    林雨桐沒想著在這裏長待的,隻要找到四爺,我就往死裏作。作到這些人忍受不了,把自己扔出來完事。


    禁足了三天,其實隻是不出院子。所謂的改掉不能挑食的毛病,嗬嗬!禍禍了一匣子首飾,換了三天的飯食。這三天吃的比較順口,黃三妞能被選上來,證明其聰明不輸給任何人。她甚至知道她自身的見識不夠,點菜從不按照她自己的喜好來。而是先問喬茉兒點了什麽,芍藥點了什麽,這兩個一個出身大家,一個是在國公府裏見過世麵的,點菜再不濟也不會走大樣子。點的好了,合了林雨桐這個大家小姐的胃口了,才能換更多的珠寶首飾。


    反正是黃三妞把自己玩出去了,林雨桐為了繼續保持沒心沒肺的狀態,真就是吃了賴著,賴著吃著,該肉肉的的還是肉肉的樣子。


    三天一過,局部解禁。就是能出住的院子了,但頂多是往前一進的院子裏走一走,而且,方嬤嬤和伺候的人都在更前一進住著,想出去?那是別想了。就這三進院子,你們隨意。沒有具體的任務,你們就隨意好了。


    可這隨意卻叫聰明人就想的多了。像是紅娘,知道她出身怡紅樓,正經人家出身的姑娘且不會跟她一塊。所以特別自覺,縮回去看書練字去了,這總不會被人說輕浮不知本分的吧。


    像是芍藥,之前就說了,她腰板不直。其實在不麵對主子的時候,她的腰板是直的。林雨桐雖然不是國公府的人,但卻是國公爺的血脈。隻要國公爺還活著,縣主及其縣主家的小主子們,那是得比對府裏的少爺小姐更重視的存在。


    所以,叫她不自覺彎腰覺得卑謙的隻林雨桐一人。於是,她就刻意避開林雨桐的。至少現在這樣做,是有效的。


    那麽,能跟林雨桐搭話的,也就喬茉兒了。


    可林雨桐又不喜歡喬茉兒過來跟她作伴,她自己的事兒多著呢,需要藏著的秘密也多,於是,在喬茉兒連著兩次過來作陪,說著說著,林雨桐就偷著摁了自己的睡穴徹底的睡過去之後,喬茉兒再不提過來的話了。


    然後林雨桐就自由了,把這三進的小院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然後在一個很隱秘的角落裏發現個了小門。這門隱在花木叢後麵,是進來打掃的雜役走的。像是每天這馬桶,有人拎出去但絕對不可能提著這個從大門大大咧咧的過,一定有專供她們走的地方,轉了一遍被找到了。這地方鎖的沒那麽嚴實,差不多估摸了這些人進出的時間,她就溜出去了。


    這一出來,入眼的除了顏料渲染過一般的山景,其他的基本看不到。整個建築的全貌的,怎麽轉角度瞧,都不成。那要想知道的多一些:像是現在所住的院子究竟有多少個,除了這樣的院子還有什麽樣的建築等等。


    這個角度是看不見的。那就選個能看出全貌的地方看。抬眼遠眺就瞧見幾根柱子,隱隱約約,仿佛插|入雲端,下不見底,上不見頂。這要不是現在確實是腳踏實地呢,她真以為這是上了天庭了。天上的南天門是不是也像這個一樣,有這樣的擎天大柱。


    於是,她順著這些雜役經常走的小道走,偶爾間斷的能看見一些鋪著青石板的路,這些青石板路都是通向哪裏她也不知道,隨便的選了一條,知道方向是對的,她就穿過去,結果就上了大路。地麵就是青石的,洗刷的一塵不染。路麵寬闊的那個程度,感覺十輛馬車可並行。而且這路麵不是鋪出來的,更像鏟出來的。從這裏回望,霧氣裏能看見一個個建築的飛簷。但地勢有高有低,有多少建築,還是看不見。她繼續往柱子的方向走,誰知道路的盡頭是一麵大石,那石頭跟個小山似得,擋住了去路,也擋住了看向外麵的視線。她隻得繞過這個大石,結果一繞出來,想跑都沒地跑了,青衣管事就在這裏站著呢。她瞧見了管事,也才看見外麵等著的亂糟糟的人群。


    這些人個個都是興奮的,甚至還有些跪下,以膜拜的姿勢緊緊的貼著地麵。


    青衣管事袖著手,好整以暇的看著林雨桐。林雨桐就站在他邊上,一本正經的看外麵的熱鬧。


    他不出聲,林雨桐也不搭理。兩人就這麽僵持著,林雨桐朝外看,他盯著林雨桐打量。


    林雨桐也沒想到能碰見四爺的,但眼下這個情況,這不是尬住了嗎?她隻能這麽淡定的看著,然後還試圖跟管事一塊探討,“您說這些人怎麽到的京城,一個個的怎麽看著跟從醃菜壇子裏撈出來似得……”


    管事嗯哼了一聲。


    林雨桐假裝不懂,繼續找話題,“這些人跟我一樣倒黴,也不知道你們到底看上我們啥了,被這麽弄來。他們現在挺高興,這是還不知道有什麽罪等著他們受呢。現在沒進門,跑怕是還來得及,別跟我似得,想出去您估計也不讓。”


    管事斜眼看她,“難為你還知道這個。”


    這個我是知道的。林雨桐隻能這麽跟人家說。


    “知道你還跑出來?”話說,“你從哪個堂出來的?打算幹嘛呀?”


    “不是說了,我想出去,想回家,不想在這裏呆著了,還問?”林雨桐的語氣比他還不耐煩,“問我是從哪個堂出來的?這裏是你們的地方,我被你們關著的,我哪知道哪裏是哪裏?也沒人告訴我呀!”


    “那我問你,你是怎麽出來的?”


    “走出來的呀!要不然呢?”


    “從哪走出來的?”


    “從門裏走出來的!”


    嘿!說不通了是不?故意打馬虎眼是不?


    管事都快惱了,“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管教嬤嬤姓?”問完了,以為這姑娘還得杠,結果卻見這姑娘盯著門外的某個地方看,他順著這視線看過去,亂七八糟的都是轉悠的人,哪裏知道她這是看哪個?


    林雨桐瞧見四爺了,且確定四爺也看見她了。她幾乎本能的就想奔過去,因為四爺真太慘了,說是從醃菜壇子裏出來的一點都不過分。身上的衣服皺巴的,估計到跟前聞聞,那身上也是一股子醃菜味兒。


    當然了,我家的這位便是醃菜味,那也必是頂級醬菜作坊裏出的老醬菜!


    她一腳都踩出去了,可四爺趕緊搖頭,出來不是好主意,過來更不是好主意。


    這倒也是!既然人都來了,那總能見到的。指不定還要比在其他地方方便見麵呢。心裏有了決斷,誰還管什麽管事。扭臉見他這會子也朝人群裏看著呢,她就悄悄的退兩步,然後撒丫子就跑,一轉過大石,直接竄入邊上的林子裏,管它裏麵有沒有小路通過去,先藏進去再說。


    管事就覺得一眨眼的工夫,然後不見人。想追吧,門口這還等著維持秩序,然後分撥進門呢。他這會子沒工夫管那丫頭,隻要沒出大門就沒事。想跑?肯定是跑不了的,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這廟學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看著暢通無阻,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裏藏著呢。


    林雨桐當時是真不知道有人跟著她,可以到林子裏瞎竄之後,她就知道了,她被人跟上了。原本想著趁著今兒亂,能把廟學裏熟悉一遍,可現在看顯然是不行了。她假裝不認識路,結果任何一個岔路口,好像通過去的地方都有些響動,叫她不能走。她隻能‘被逼’走正確的路,然後一直通到出來的那一扇小門門口。


    門已經鎖上了,林雨桐沒猶豫,理直氣壯的繞到大門外,然後自己敲響了門,等裏麵的人開了門見到是林雨桐,就跟見鬼了似得。


    她誰也不理,進去就要回房間呢,結果被方嬤嬤帶著人擋住了去路。方嬤嬤早得了消息了,隻在後門等著,等著她敲門呢,結果人家倒是好,堂而皇之的從大大門進來了。“我說過,不要出院子!”方嬤嬤看著林雨桐,“你這第二次犯了。”


    “我沒要出院子,但你也沒告訴我那扇門是通到外麵的。”林雨桐朝那邊指了指,“我就在院子裏轉,然後看見一扇門,門開著,我就出去了。門外都是花木,我以為是院子裏帶的花園,就轉了轉,找不見回來的路了,我才發現我出來了。我這不是又找回來了嗎?幹嘛那麽凶?這根本就是嬤嬤的話沒說清楚,怎麽能賴我呢?要因為這個罰我,我不服!這麽廟學,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她說著,就朝這些人瞪眼,“凶什麽凶,你們害的我一個人在外麵,要是遇上壞人怎麽辦?你們賠的起嗎?”


    方嬤嬤臉都青了,但卻沒再跟林雨桐發火,也沒提懲罰的事,隻說跟著的一個婆子,“以後雜役進出,你專門盯著,守在門處,寸步都不許離開。”說完就對著林雨桐,說話的語調雖然僵硬,但也想盡量表達溫和,“你去休息吧,時間不早了,該到吃飯時間了。最近在屋裏把甲子號的書都多讀一讀,各地所選之人,都陸陸續續到了,距離考試也不遠了,不可再荒廢時光。”


    行啊!


    怎麽說都行。


    四爺已經來了,到底在一個地方,心裏安穩了,更坦然了。今兒跑了半天,隻覺得體力是真的跟不上了。想練起來吧,又怕被發現。隻有浴池裏,這裏是每天能安心放鬆一會子的地方,也能在水裏試著練練,別的不求,體能跟上來就行。


    至於說要考試了,叫看書去。沒打算考上,我看個什麽書。


    四爺進來之後情況跟林雨桐這邊稍微不同。許是男女的差異吧!兩到三個人被分到一間屋子。屋子裏除了床之外,大部分東西都是共用的。衣服也不多,一黑一白兩套,就掛在各自的床櫃裏,再就是屬於各自的洗漱用具,一人一份,放在浴室更進門的位置。


    四爺跟書生連同補丁小夥分在了一起,彼此在路上結識,有信任基礎。


    其他兩人進來就稀罕,補丁小夥子看見什麽都稀奇,書生是對著書架恨不能把它背在身上。四爺趁著這兩人沒反應過來,先去浴室,洗了澡換了衣服,頭發隨意的散著,還沒梳理呢,就有人過來收走了髒衣服,等另外兩個洗出來,之前的衣服已經洗好烘幹且已經熨燙好送過來了。


    四爺吃了東西,頭發也幹的差不多了,他隨便找了張床放下帳子睡他的去了。


    暗室裏有人關上了一小扇窗,“這個是滄州選上來的?”


    對!“此人是滄州人,出事的時候他人在營州。”


    “多留意此人。”


    “此人有何特別?”


    “家裏有些家底,對裏麵的東西能克製住好奇這不奇怪……可此人身上……”總有叫人覺得有些違和的地方,又說不上來違和在哪?


    “可是我們要找的人?”


    “不是!”這人說的篤定,“他……有些異人之相!”


    哦?


    這人低頭,將滄州來的這個小子的姓名和編號都摘抄下來……


    許是每天都有人趕來,要安置這些人會很忙,所以不管是林雨桐和四爺,被管的都特別的嚴厲。


    林雨桐是除了話本都不去碰,四爺是連書架都沒碰,就是看床的做工,上麵的雕花,看書架的構造,甚至去研究床墊子,也一樣,從不碰書。兩人的目的是一樣,一旦開考,就直接白卷,踢出去算完。


    書生就不能理解四爺:“真不考?你要知道,早些年廟學出去的,無一不是幹吏能臣。”


    可結果呢?被關停了不是?那些幹吏能臣又去了哪裏?


    四爺回頭了他連個字:“太累!”


    補丁小夥子不聽兩人說話,他對書是如饑似渴,也知道自己缺的多,反正不管懂沒懂,囫圇個的先背過再說。


    許是規矩,他們必須都沒透露彼此的姓名,然後就勉強這麽住著吧。


    舍友挑燈夜讀,四爺睡著。舍友吃飯捧著書,四爺吃的認認真真,津津有味。舍友沉迷書本不能自拔,四爺蹲著看書架,一蹲就是一個下午。兩人也不懂四爺到底在看什麽。


    反正這麽一晃悠,小二十天就這麽過去了。


    這天晚上,所有的人被告知,明兒開考,明早辰時初刻開考。


    辰時?早上七點就考嗎?


    這最起碼得五點起床,梳洗穿戴,用飯趕路的。林雨桐起的不早不晚,整五點就起來了。考慮到外麵地方大著呢,考試還不定在哪考,她把一些繁瑣的衣服都摒棄了,選了一套胡服,窄袖,很修身。這種小袖袍小口褲外麵基本沒見過穿的,林雨桐給穿起來了,選了一雙靴子上腳試了試,走山路這個就很合適了。山裏風大,她把頭發束起來,用絲帶纏緊。再挑了個輕|薄的披風,這就可以了。


    早上就吃了點扛餓的,也沒敢多喝水。憨一點自己能扮演,可再憨,她可沒想出醜。臨出門,給身上塞上了幾個果子,這就能走了。


    方嬤嬤在大門口等著,林雨桐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幾個人看看林雨桐,都有些愕然。林雨桐對著眼前這三個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的姑娘,也有些無語。怎麽想的呀,穿的這麽繁瑣,這路上能不受罪嗎?


    方嬤嬤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倒也沒多想,更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林雨桐比別人聰明。她覺得是林雨桐偷著溜出去一圈,知道外麵有多大,穿著大衣服有多受罪,這才機靈的把衣服給換了。但她啥也沒說,沒給其他人回去換衣服的時間,隻道:“跟我走吧!”


    這一跟就是二裏路,然後上了大路。大路上人影卓卓,這都是趕路的。


    方嬤嬤隻道:“跟著人走就行了,等天亮了,就能看見路上的標記。”說著,就把目光落在林雨桐身上,“不管打的什麽主意,先去考完。考完了沒被錄取的就能馬上歸家了。”


    這是告訴林雨桐,別鬧妖,聽話去考,考完了你就滾蛋。


    林雨桐心裏一樂,抬腳就走。


    一走到大道上,山風就能吹的人直踉蹌。身上的鬥篷被風鼓起來,幾乎能把人帶跑。


    紅娘驚呼一聲,若不是芍藥扶了一把,她能被吹走。這會子都趕緊把鬥篷裹起來,埋著頭探著身子頂著風而行。


    這一路的小上坡路,本就夠嗆。結果上了緩坡,路一偏轉,又朝下而行。此時風從背後吹來,吹的人隻朝前撲!半個時辰,林雨桐就覺得周圍的人不多了,一個距離一個可遠了。她回頭去看,芍藥跟在她身後,遠遠的能看見走幾步停一下的紅娘和喬茉。


    風吹的,臉都縮在鬥篷裏,也看不清人的臉。林雨桐顧不得了,她隻想結束這操蛋的考試,腳下飛快,越過一個又一個,好容易從緩坡上下去了,也確實是風小了很多。此時她才有工夫四下裏看。然後意識到,好像走在自己前麵的,一個也沒有!再有就是,一路上沒見男子。那就是說,男子考試,跟女子這邊走的不是一條道兒。


    這一路隻有這一條路,也沒有標識牌。再往前走,繞過擋路的巨石,才發現後麵是一片茅草屋建築。到了這裏,像是到了一處世外桃源。


    四周有幾壟地,上麵種的應該是藥材。沿著小路過去,是籬笆柴門小院。偏偏就是這裏,有標識,上麵寫著‘坤部考場’四個字。


    林雨桐推開門進去,正對著的就是開著門的大廳。裏麵地上放著草編的蒲團和陳舊的小幾,也就四十個位子,除了這個啥也沒放。反正一行八個,一共五行。


    林雨桐找個角落,才要落座,一個麵容和藹的婦人進來,“請按順序就坐。”


    然後林雨桐被領到甲字一號就座。


    疾走了一路,渴了,但顯然,這裏是沒水提供的。她從兜裏摸出果子,自己吃自己的。又解渴又頂餓,有這玩意,今兒就是在這裏耗一天的時間,也無礙的。


    她吃她的,然後後麵陸陸續續的就有人到了。第二個進來的是個年歲比林雨桐大的多的婦人,穿的也很素淡,頭上沒有首飾,但此時顯得也很狼狽淩亂。她的一半頭發挽起來,一半披散著,挽發代表已為人婦,披散代表還是姑娘身。再看看身上這素淨的樣兒,林雨桐明白了,這是個守望門寡的婦人。這人坐在林雨桐邊上,捂著肚子喘著氣,顯然是趕的狠了。


    林雨桐吃果子的速度慢了下來,咬果子也有些咬牙切齒。這次鬧不好被方嬤嬤誤導了。考試從起床那一刻已經開始了,包括衣服的選擇,包括體力的強弱,都在考核之內。


    若說這兩項,林雨桐估計自己能得滿分。


    這接下來得怎麽折騰,才能叫她們忍無可忍的把自己踢出去呢?


    想著這個事,對後麵還有誰來,她都沒太關注。直到裏麵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直到芍藥的喊聲響起,“快點,隻剩下一個座位了。”


    林雨桐這才看扭頭,瞧見芍藥坐在中間位置,朝剛進院子的人喊。


    一起進來三個姑娘,除了相互攙扶的紅娘和喬茉兒之外,還有一個低著頭,走路一瘸一拐的姑娘。就聽芍藥喊完,三個人都趕緊朝裏麵衝,林雨桐眼睜睜的看著紅娘在進門檻的時候是微微落後的。可這姑娘眼看搶不過人家,就猛地將喬茉兒往腿腳受傷的姑娘身上一推,毫不猶豫的踩著兩人跳了進來,穩穩的坐在最後一個位置上。


    林雨桐心說,這就是機會呀!


    鬧!鬧的人嫌狗不待見才好呢!她啪的一拍小幾,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學館的人呢?這般惡意傷人,你們瞧不見嗎?”


    紅娘麵無異色,緩緩起身,“同場競技,為的就是贏。我隻知道,我贏了,我且必須贏。”她說著,就站起身來,衝著喬茉兒福身,“您回去還是王府小姐,我回去就是萬劫不複。為了不萬劫不複,我隻能對不住您了。”


    可她哪裏知道喬茉兒的難處。


    林雨桐輕哼一聲,過去直接拉了喬茉兒進來,摁在自己的位子上,“表姐你坐,我退出,你補位。”說著,不給喬茉兒半點反應的時間,直接就往門口跑,路過的時候扶了那個腿腳受傷的,直接就要走。


    結果才出門,兩邊就出來倆嬤嬤,這兩嬤嬤伸手攔了林雨桐,“兩位姑娘,先進去吧。以往經常會有這般一起到的情況,雖然嚴格來說,坤門內門考試到了這一關,隻有四十個名額。但為了公平起見,隻要一起到的,超額幾個也是無礙的。”


    林雨桐:“……”你們還挺人性化。但自己這一招又沒湊效。


    兩人被請進去,林雨桐得回自己的位置。喬茉兒起來的時候甚是感激,拉著林雨桐的手重重的用力。


    得!白賺一人情。


    見外麵有人搬了小幾和蒲團來放在最後,林雨桐就隻得坐下。這一才坐下,就覺得身後有視線盯著她,她扭臉看過去,紅娘迅速挪開視線。


    哦!這是又白得罪一個。


    一賺一虧,我到底是圖了個啥。


    考試並沒有一看就是個人物的人出現,還是這倆嬤嬤,往前麵一站,筆墨紙硯小幾上就有,題目嘛,沒有。你們想寫點什麽,畫點什麽都行。


    叫自己寫字?不行!除了名字這個可以過關以外,其他的字跡留下來就是把柄,不能跟原主的對比,一對比就能瞧出不同來。


    那麽畫畫?也不行!筆鋒這東西,懂行的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怎麽辦?


    她拿著筆,好像在沉思,然後一滴墨水直接掉在了白紙上。畫畫的紙張就這一份,你要畫工筆畫,你可以要顏料這些東西。但是畫壞了,是不會再給你第二張紙的。


    林雨桐下巴貼在小幾上,跟玩似得吹那個墨點子,吹的墨珠子在白紙上滾來滾去,留下亂七八糟的墨印子,然後署名林雨桐。


    完成!


    片刻功夫,她考完了。這回能叫我走了嗎?


    人家嬤嬤笑眯眯的把她的考卷收了,從側門招手叫了個人來,把試卷遞過去,然後朝林雨桐做了個請的姿勢,“跟著去見學監吧。”


    在一眾愕然的視線下,林雨桐被帶出去了,然後直接進了東邊的廂房。


    廂房裏坐著兩個婦人,一個衣著素雅,麵容老些,坐在正位上,一個麵容皺紋不多,卻白了頭發,穿了一身黑裳,陪坐在下首。林雨桐也不知道這誰是誰,進去福了福就等著人家開口攆人呢。


    白發婦人接了卷子,低頭瞧了一眼,便不由的笑出了聲,然後遞給正位上的老婦,“您給瞧瞧。”


    這老婦隻掃了一眼,然後就歎氣,“這是不樂意來廟學呀!”她將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好的卷起來,拿在手上,看林雨桐,“能告訴我,為什麽不樂意來廟學?”


    “我不會寫,也不會畫,你們卻選了我,那您能告訴我為什麽非得選我嗎?”她不答,反問。


    這老婦一下子就笑了,“可你知道你今兒出門該選什麽衣服合適……”


    “這是作弊,我偷跑出來過,知道外麵有多大,這個不能算。”


    “你體力好,比所有人都到的早。”


    “你們要不是神神秘秘,那比我早到的人多了去了。早叫大家知道要走什麽樣的路,路有多遠,那麽傻子都知道該選什麽衣服。衣服選對了,妝容不累贅,自然就走的快了。但比這個有意義嗎?這兩項裏,富家的小姐怎麽比的上貧寒出身的姑娘?你們這個考試本就不公!”故弄玄虛說的就是這樣的。


    “可她們若是不注重妝容,不在乎容貌,又怎麽會花費那麽多時間在這些上麵呢?能趕到考場的,都是半路上反應過來的。如今那路上,依舊有慢慢行,卻不願意有損容顏的人。因此,這所謂的不公,並非完全不公。”這老婦便歎氣,“我們要的是能扔開這些不必要的束縛的人。”


    林雨桐麵露譏諷,“是這樣嗎?可我聽說,你們廟學專門是為了叫出身低的女子能有入嫁高門顯貴的機會?你們收她們教她們就是為了這個的,妝容何等重要。你們可別騙我,真拿我當傻子了!你們去聽聽,誰不知道婢女出身,嫁入王府,做了王妃的程氏?這是天下多少女子的典範?!榜樣尤在,勿用言辭。”


    白發婦人麵色瞬間變了,“你大膽!放肆!”


    老婦抬手,製止了白發老婦說話,“不要動怒,叫小丫頭把話說完。”


    林雨桐梗著脖子,哼了一聲,“說就說,有什麽了不得的!門戶不顯,自身艱難的,自然是願意來的,哪怕是最終沒考上,可有能換些銀錢歸家,也能保證一輩子衣食無憂。那些最後被選上的,更可以嫁入高門顯貴之家,一生榮華。可這對我有什麽好處呢?要錢財,我家不缺……”


    “那你就不想嫁個高門顯貴?”


    林雨桐咯咯就笑,“我母親出身高門顯貴,然後呢?”


    老婦看白發婦人,白發婦人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這老婦看向林雨桐的視線就帶著打量,“你是正陽那丫頭家的閨女?”


    正陽是縣主的封號。


    林雨桐點頭,很高傲的‘嗯’了一聲。


    這老婦一時之間有些沉吟,透過林雨桐就像是看另外一個人,良久之後才道:“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林雨桐正兒八經的點頭,“廟學不過如此!當年的安陽郡主沒成了汝南王,當年的正陽縣主也沒做成毅國公,反倒是安陽郡主的婢女做了汝南王妃,這樣的廟學,好在哪裏?”


    白發婦人幾度隱忍,沒有發作。


    林雨桐知道,這是戳到對方痛處了。


    這老婦擺手,“你且去對麵廂房等著吧。”


    是否要把她踢出去,卻沒有說。


    林雨桐被帶去對麵,思量著這兩人的身份。


    這兩人中,必有一個是學監。畫卷直接交給白發婦人,那此人八成是學監。


    如果是這樣,那另一個老婦又是誰?


    對麵的老婦將手裏的畫握在手裏一直沒放,臉上卻難免的多了幾分傷感來。


    “娘娘,這姑娘是個憨的。”白發學監站起身來,欠身道,“說話難免大逆不道了一些。”


    被稱為娘娘的老婦擺擺手。“是啊!是個憨的!看來,正陽這些年,對我頗有怨氣呀!你聽聽,在家必是發了許多牢騷,被這憨丫頭學了,還真敢往出說。朝廷上那些老大人們,當年就是這般說廟學的。如今這麽些年過去了,正陽也是這麽說的,連小小的憨丫頭,也敢在廟學裏大放厥詞了!”


    學監歎氣,“娘娘,我這就叫人把這小憨子送回去,叫正陽嚴加管教。”


    “你也莫要在這裏跟我打馬虎眼,正陽必是為了這個孩子,求到你門上了。”老婦哼笑一聲,“這是寧肯求你這個對頭,也不肯向我低頭。”


    學監站在原地,頭低的低低的,“娘娘,這麽些年過去了,哪裏還有什麽怨啊恨的,我們當年不過是理念之爭,並無私怨。如今廟學不收她的女兒,這裏也不摻雜個人情感,就是她家的女兒確實不合適……”


    “你是想賣她一個人情。”這老婦點了點學監,“你們呐,一個個的,想從你們嘴裏聽實話,難啊!我還就稀罕憨一點的孩子。她是憨,是直,但不是傻。這個孩子……留下!”


    學監站著沒動,“娘娘,正陽又有孕了,之前咱們的人帶了這個小憨子上山,正陽氣的動了胎氣了,是嘉錦給我捎帶的信兒。再則,怕是宮裏要動問了,西宮太後那邊……”


    “太後就太後,哪裏分什麽東西,注意你的言辭!”


    “是!”學監一臉的惶恐,“太後那邊怕是要跟咱們要人的。毅國公舍不得外孫女受苦……”


    “毅國公……他糊塗!誰會不要點本錢就肯幫他?為了這個小憨子,他倒是真舍得。”


    學監低聲道,“不值當為這個起衝突的。更何況,最終入學,還得自身心甘情願。要簽下意願書才能入學。這孩子軸,若是不願,咱們當如何?宮裏要人,那孩子自身又確實不願意,咱們強留人,怕也不合適。不如給正陽和嘉錦這個麵子……”


    嗦!這老婦輕哼一聲,“索性還無人交卷,把小憨子再帶來便是了。”


    於是,林雨桐真跟小憨子似得被帶來了。


    老婦的表情慈和的跟親祖母似得,“你卷麵雖差,然則肯說實話。這自來忠言逆耳,取你一個‘忠直’也不為過。”


    林雨桐覺得自己遭報應了,以往自己動心眼的時候,也有這種的。非得把一個壞人往好人堆裏推!這老婦此刻,就是生生在一個憨子身上找優點,非把她往聰明人堆裏塞。不!真不用!你趕緊把我一腳踢出去得了。


    就聽這老婦接著道,“廟學有諸多不好的地方,這點我們得承認。但再不好,從沒有強迫人入學的道理。選才是聖意!是聖旨!每個北燕人都得參選。選中之後,還得看個人意願。究竟願意不願意在廟學受教,然後為朝廷所用,為皇上盡忠,這個全憑自願……”


    那可太好了!你也別給我道德綁架,好像我不入學就是對朝廷不忠一樣。


    對不住!我是小憨子,聽不懂你這話外音。


    這老婦似乎對她的不應答也不失望,繼續說她的,問起了她的私事,“我看了你的入檔條陳,上麵寫著,你好似還有一個姐姐?”


    對!


    “你父親是秀才功名?”


    對!但這又怎麽了?


    “你不喜高門顯貴,怕是你家裏也從沒想著叫你姐姐入宮做皇子妃……”這老婦說著就笑,“你也確實有不願意入廟學的資本,別人搶著嫁高門顯貴,可高門顯貴……貴如皇家,也是想搶了毅國公的嫡親血脈去做王妃的……”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的,口口聲聲說得自願,可去她的自願吧!這分明就是告訴自己,她有權在選妃這事上動手腳!


    果然,就聽對方繼續道:“咱們每個自願入廟學的內門弟子,都能開口求廟學一件事。隻要事情不有違朝廷法度,學裏一般都能答應。不僅學裏能答應,一旦遞上去,皇上也得應下。這是廟學初開時,太|祖和天母娘娘定下的。”


    這跟林雨桐和四爺曾經在皇家書院裏辦的事有異曲同工之處,要真有這麽一碼事,也就意味著,很多民間的不平事能通過廟學直達聖聽。


    這些複雜的暫且不去琢磨,隻說眼下,林雨桐能說不願嗎?


    家裏若是能避開選妃,就不會帶著小姐妹倆去營州了。


    她成了林家六姑娘,身上就有因果了。事關親姐姐的一生,她能怎麽做?


    林雨桐心裏罵娘,但還得做出目光灼灼的樣子看向人家,帶著幾分急切的問了一句:“當真?”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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