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4)


    隔著船,見麵是不容易,但是溝通,還是能做到的。


    白天船在水上走,兩條船靠的再近也是有距離的,再加上風大,便是製造動靜也聽不見。這就隻能在傍晚時分,靠了碼頭的時候想法子了。小小的碼頭能停泊,碼頭上還有些做小生意的人。林雨桐指使小丫頭,“去買幾個海貝的擺件來,我要送人的。”


    秦嬤嬤便抓了兩串錢給小桃,“家裏的幾位姑娘幾位小爺都得備著……”


    結果話沒說完了,林雨柳來了:“下麵亂糟糟的,不要瞎跑了。回去該帶什麽,我都替她采買好了。等閑也不管這些事,今兒倒是管起來了,還不定心裏打著什麽主意呢?”


    林雨桐心說,這原身都十三了,還寵的什麽心都不操。這稍微找點正經的理由,家裏先不信了。怎麽辦呢?她隻得一臉不高興的對著這位三姐,“我想要玉簪花。”


    小桃推開船艙的窗戶往外看,正好能瞧見岸上有個齊整的婦人提著一籃子玉簪花。


    林雨柳一臉的‘我就知道’,秦嬤嬤頓時哭笑不得,“這不值什麽,叫粗使婆子下去買了便是了。”姐妹倆在一個船艙裏住,很多事情特別不方便。尤其是這還都是及其熟悉原身的人。


    這幾天吃飯喝水行走坐臥,林雨桐都刻意模仿林雨柳,而且模仿的大大方方,甚至抓筷子的時候都刻意調整的跟林雨柳一樣。


    這姑娘太跳脫,可姐姐卻穩重。妹妹模仿姐姐本就不奇怪,這要正好有個可以做模板的姐姐,那當爹媽的最愛說的話是什麽?必然是:你好好跟你姐姐學學。


    她這麽帶著刻意的去學的姿態,秦嬤嬤一臉的欣慰。林雨桐就知道,這麽做就對了。便是原身不愛這麽學,但小孩嘛,沒長性,今兒想起這一出,明兒想起那一出的。淘氣起來故意捉弄姐姐的也有。


    有兩回學的林雨柳粉麵含霜偏又不好發作,賭氣去裏間的榻上才罷了。


    這就給不符合原主的一些行為找到了借口。


    學嘛,也不一定就能學個一模一樣,演變成什麽樣子都不奇怪。


    除了日常坐臥,她還得特別留意的就是筆跡。十三歲了且性子跳脫的姑娘,好像沒有寫字的習慣,林雨柳年長兩歲,便是在船上,每天早起練字念書,從不間斷。可這個姑娘吧……屋裏看遍了,也沒見在哪裏收著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她就叫小桃,“也給我取本書來……”


    小桃抓瞎:“姑娘忘了,出門前您叫我把裝著書和筆墨紙硯的匣子專門忘在家裏了。”


    林雨桐心裏一跳,臉上卻做出不可思議的樣子來,“連一本話本都沒帶?”


    小桃羞愧,“您也沒說帶話本呀!”


    主仆倆說話沒避開林雨柳,把林雨柳徹底給氣笑了,“你在甲板上玩會子,別在這裏給我折騰了。一刻鍾就回來!”


    不叫放放風,還不定在船艙裏折騰什麽呢?


    秦嬤嬤趕緊抓了黑長的圍帽給帶上,遮擋的嚴嚴實實的,才放林雨桐出去。


    出來了得給四爺傳遞消息呀!


    左看右看沒有什麽可利用的,轉頭一瞧,船娘家的孩子抓著一把小石子,在甲板上抓拐呢。林雨桐想要那個拐,叫小桃,“你去……”


    小桃:“我不去!搶小孩的東西三姑娘回頭該打我板子了!”


    林雨桐:“……”這原身得多沒譜的!她說小桃,“你去拿點心跟他們換呀!再找嬤嬤拿一串錢,散給他們。”


    這個可以有!


    一會子工夫,拿了許多小石子來。黑色的小石頭,其實是灶上用的。各個都是用油炒過的,做烙餅之類的會用到它。


    這會子隻當是不知道這是幹啥用的,拿著石子跟小桃比賽誰扔的遠,連著扔了好幾把,林雨桐還左手扔,左手就容易偏嘛,一石子順著不遠處的船扔過去,直直的順著開著的窗戶扔了進去。


    天色已經昏暗了,隻有那一間艙房裏有昏黃的燈光。林雨桐估摸著,人都在那個船艙裏。


    是!醒著的隻有四爺。


    金二叔和金嗣況其實都不習慣坐船,一上船就暈。白日裏撐著,這天剛一黑,吃飯的時候一人又喝了二兩酒,這會子都已經睡的沉了。


    四爺將石子撿起來,等著下一個石子落下呢,結果並沒有。


    那這一個石子是啥意思?四爺吹了燈,告訴桐桐自己收到了。


    這一個石子,她是說一個小時後。她給的是個時間!


    四爺有點怕她把那邊一船人給藥翻了自己跑過來。


    這種想法不是沒想過,但出於對未知的一些東西的敬畏,林雨桐並沒有做這種明顯不符合原身行為的事。一個小時,也就是半個時辰後,天就全黑了。剛好是晚飯之後,這點時間睡覺不合適,走動也不成,就在船艙裏消磨時間。


    秦嬤嬤怕姑娘犯困,找了花繩出來給小桃,“陪姑娘玩會子,這會子睡下積食。”


    小桃拿來了,林雨桐卻不玩,“你把燈擺那兒,我給你玩個好玩的。”


    四爺站在甲板上,就看見對麵對麵的窗戶上,有手影。一會子變換一個造型,造型裏夾雜著數字。將這些數字翻譯過來,是桐桐出的一個極其臭得主意,她在問:我落水,你救人,可否?


    這是想安排一場英雄救美、自毀名節的戲,把婚事定下來。


    四爺回船艙,將燈點亮,回複她:不行!


    林雨桐直到看到對麵的回複,才去床上睡了,怎麽就不行?這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高明不高明另說,目的達到了就行。


    但是沒法子,四爺不配合。想說跳水裏叫他不得不配合?快拉倒吧,奔流的大江大河裏都隨便淌,在這相對平靜的海麵上,能出事?


    這個主意被pass了。


    這要是回去,一個在滄州,一個在燕京,雖然相隔不遠,但也不是說想見就能見的。便是都在燕京,哪怕近在咫尺,有後宅的高牆擋著,那真不比天涯海角更近便。


    怎麽辦呢?


    沒等有機會再溝通該怎麽辦,兩人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第一天停靠在碼頭的時候沒感覺到其他,第二天就不一樣了,當地府衙有差役專門上船搜查。為了方便搜查女眷的,林雨桐竟然看到了女差役。


    這一點是林雨桐萬萬沒有想到的。


    動手幹活的是這些人,但真正領頭的卻是穿著烏衣衛。他每條船都會上來,站在甲板上,指揮著差役嚴加盤查。船有沒有遇到什麽人,有沒有在海裏打撈出什麽東西,哪怕是在哪裏看到漂浮的死屍都算。


    當真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林雨桐是眼看這好幾個人被帶走了,這些人不是林家和金家船上的人,應該是從哪個小碼頭上的船,這些人都扣留下來,查清楚了,才會被放出來。


    之後的行程,每過一個碼頭,都會遭遇這麽一波。


    每日裏見到有人被帶走,必然是會叫大家人心惶惶的。按說,他們有畫像,長的像不像這一眼就能看出來。可還是抓了那麽多人,是什麽原因呢?


    林雨植是這麽說的,“若不如此,那些差役哪裏來的油水?”是說故意抓人,叫家屬拿錢去贖人。


    他是二房的長子,一直都在京城。也已經娶妻白氏,並育有一子,就是林雨桐從秦嬤嬤嘴裏知道的茂哥兒。


    他說的這個――有這種可能。


    但未嚐沒有別的可能,比如這些像是四號和六號一樣的人,是不是有改變容貌的能耐呢?


    易容不用高科技也能做到,化妝水平高的人靠點簡單的東西就能做到叫親媽也認不出來。那麽被特殊訓練,甚至進行過身體各方麵改造的人,這方麵的能力是不是更高了呢?


    四號和六號消失了,消失的位置是海邊。那其他地方了,一號、二號、三號、五號,他們分別去了哪裏?是一著陸就被人給殺了?還是怎麽著了?


    如果這些人死了,那四爺和自己還能更安全一些。如果沒死,那就更得小心才是。他們安全著陸,混跡人群,但他們的身體是改造過的。眼觀六路一點也不誇張,耳聽八方是基本的,動作的迅捷應該不輸給高手。


    而朝廷對此等人是不容的!這般陣仗的找尋,那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林雨柳就發現,這幾天妹妹有些沉默,坐在窗前,看著是玩呢,但偶爾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她微微皺眉,找了老太太留妹妹說話的空檔,叫了小桃詢問:“六姑娘這日子瞧著不暢快,可跟你說什麽了?”


    小桃愣了一下,臉微微一紅,卻又搖頭,“不曾!”


    這分明就是有事瞞著。


    林雨柳變了臉色,“還不老實交代!”


    小桃左右看看,見伺候三姑娘的人都離得遠,就低聲道:“六姑娘前幾日誇碼頭上一少年長的俊……”沒敢說是金家的小爺。


    林雨桐是故意的!人哪有處處都周全,不漏馬腳的時候。但若是露了馬腳,就得有個叫人不懷疑的由頭。


    小姑娘瞧見個俊後生,一時心裏記掛,這是她防著家裏給說親事。要鬧騰的拒親,你得有由頭。到時候臨時編造,那就不如早早的埋線。


    林雨柳當時就變了臉色,嗬斥小桃,“姑娘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誰家的小公子長的玉雪可愛誇一句俊俏罷了,你也敢胡說?”


    小桃低了頭,“是!是一錦衣婦人抱著位小公子,孩子圓圓潤潤的,跟咱們家茂哥兒一樣。姑娘定是想茂哥兒了!”


    很是!


    這邊說了丫頭,這話卻擱在她心裏了。這一路上……也沒碰見哪個有名有姓的人家,便是碰著了,也都在各自的船上接受盤查,哪有下船站在碼頭上被瞧見的機會?


    她就尋思,叫妹妹瞧見的是誰家的公子。要是家世尚可,人也上進,這親事倒不是不能做。選皇子妃這個事情,誰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會不會作罷。但就小妹這性子,進宮了便是死路一條。


    大周國立國不足百年,因著前朝覆滅乃是因為外戚幹政,因此,本朝皇室選妃,皆選□□間平民之家女子。勳貴之家,官宦之家,都不在采選之列。


    自家祖父曾為翰林,可惜致仕了。兩位伯父亦是官宦,但自家爹爹卻不是,隻是秀才一名。倒是有個縣主的母親,其實是可以往勳貴上靠一靠的。可自來子女隻論父係出身,不論母係。


    選妃的消息一出來,汝南王府就給遞了消息,說要有所準備。


    父親又氣又惱,言說要去問問,這勳貴之女,哪有權參選?


    可母親冷著臉嗬斥住了父親,問說:“皇孫與皇外孫一樣否?”


    當然不一樣了!皇孫是皇子的兒子,是有皇位繼承權的,隻要是宗室都有繼承權。而皇外孫……這就兩姓旁人。


    母親的意思就是告訴父親,沒從母親這一邊論的道理。


    母親雖為縣主,但這已然是宮裏給老王妃麵子額外恩賞的,跟皇室縣主是不一樣的。


    皇室的縣主嫁人,丈夫是能得一爵位的,虛爵,一般還沒有俸祿。但隻要有爵位,你就算是勳貴。可母親本就是看在老王妃的麵上額外恩賞的,嫁人之後再求給丈夫一個虛爵,這就是貪婪。


    因此,父親實實在在的就是一草民。


    其實林家沒什麽可叫人惦記的,完全是中規中矩的人家。真要林家的女兒進皇家,林家宗族裏多的事,家裏也都是極其樂意的。


    但是再如何,卻也找不出像是自己跟妹妹這般,父隻是平民,卻偏有個毅國公做外公。母親雖是長在汝南王府,但並不是毅國公對母親不好。而是那些年,外公常駐西北,母親在王府是最妥當的安排。而後,毅國公並沒有續弦。如今的世子,是從孫家宗族裏過繼來的。這位舅舅為人敦厚,學問又好,這是毅國公從武轉文的一個信號。但越是如此,越是有人看中毅國公手裏的人脈。


    若是真得進皇家,那自然沒有送那樣不諳世事的妹妹去的道理。早前母親就跟舅母有約定,妹妹將來嫁回孫家。將來的孩子,依舊是外公的血脈,這是幾方樂見其成的。可趕在這個當口,給妹妹跟孫家定親,這是把孫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母親思量再三,還是覺得不能這麽做。正因為舅舅不是親的,所以這事才得多思量幾分。


    她這會子想的是,孫家雖好,但與妹妹而言,去高門大戶到底是不一樣的。舅媽疼外甥女那是做給世人看的,越是嗣子出身,才越是要更親厚,才不至於落人口實。可要是娶進門去做媳婦,那就不一樣了。


    與其如此,倒不如找個門第哪怕低一些的,趕緊把親事定下來。至於宮裏那邊如何,橫豎有自己去應對。


    因此,她就越發的想知道,妹妹看上的到底是誰。正要打發王嬤嬤去打聽呢,結果王嬤嬤進來了,“姑娘暫且在裏麵呆著,金家的人過來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辭行來了。”


    林雨柳初開始沒往心裏去,可等在窗戶口上掃見一閃而過的一個少年的時候,她也微微愣了一下。這個少年長的不是那種多俊俏的,但走過來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往日裏見過少年郎不少,尤其是在王府和國公府裏,總能見到出身好,各方麵都不錯的少年。但沒有一個有這少年這般的氣質。


    她當時就明白了,小妹看中的是這個少年。


    除了能見到這個,其他的哪個能瞧的清楚?每次靠岸的時候都黃昏了,距離碼頭有相當的距離,站在碼頭上的人,能看的有多清楚?也是自己迷障了,被小桃那蠢丫頭給帶偏了。


    桐兒雖說不知羞,但還知道有些事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能說的,還知道哄小桃,把真正的心上人往背後藏。


    可這瞧一眼就上心的性子,到底是隨了誰了?


    “隨了娘了!”


    晚上,姐倆在被窩裏說話,林雨柳悄悄的問,林雨桐就毫不避諱的答了。就是看上了,怎麽了?


    至於說隨了誰了?當然是隨了親媽孫氏了。


    孫氏是毅國公的嫡女,老汝陽王的外孫女,然後看中了林家三子非君不嫁,這身份般配嗎?


    林雨桐思來想去,就想到這一個突破口:女兒隨媽,需要理由嗎?事有先例,你行憑什麽到我就不行?不讓我嫁?那就是不疼我!我外公疼你叫你低嫁了,你不叫我低嫁就是不疼我!


    這個邏輯把林雨柳氣的夠嗆,給林雨桐禁足了,“下船之前你老實在船艙裏呆著,哪裏也不許去。”


    我也沒出去的必要了。今兒在老太太那邊又見了一次四爺,原本還想叫老爺子瞧瞧的,說不定就被四爺給忽悠住了。可惜,管家把林家老太爺叫走了,說是有急事,什麽急事也沒打聽。敏感時期,不要做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不該做的事。


    而四爺也應該是回滄州了,他打了暗號告訴桐桐:回頭去書院,另找機會。


    可惜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老太爺宣布了,“直接回燕京,進城。西屏山不能回了,封山了。”


    封山了?


    老太爺照舊吃飯,“書院怕是也不能經營了。”


    啊?


    老太太一臉的諱莫如深,“不開了也好,在燕京修整修整,回晉中老家去。也有些年沒回去了!晉中離關中極近,我也好去娘家走動走動。”


    老太太出自關隴大家,娘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


    林雨柳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祖母盼著回老家,這是想給自己和桐桐把婚事在老家定下來,不管是晉中望族,還是關中世家,在祖母看來,平安是福,這都是極好的人選。


    可計劃總是不及變化快,這邊從船上下來換了馬車,半日後到了燕京城外,就得一消息――汝南王府老王妃,昨兒夜裏歿了!


    家裏打發人在城門口等著呢,手裏捧著孝服,這是給兩姐妹準備的。


    老太太慌忙的叫人給姐妹倆換衣服,才說要打發身邊的嬤嬤跟著,把人送去王府呢,結果毅國公府的管事嬤嬤過來了,這嬤嬤林家人都認識,是原本郡主身邊的人,最是妥當不過。


    “國公爺吩咐了,叫老奴伺候兩位姑娘過去。”


    “那就有勞老嬤嬤了。”


    林雨桐去了釵環,換了素白的衣裳,跟著林雨柳換了車,直接往王府而去。


    林雨柳是眼淚不停的掉,不停的擦,可見老王妃對這姐妹是尤其好的。林雨桐哭不出來,隻得用帕子假裝擦眼淚,然後狠狠的摁了眼周的穴位,頓時,淚如泉湧,老嬤嬤伸手抱她,她順勢就貼在老嬤嬤身上,等到了地方,要下車的時候,老嬤嬤胸前濕了一片。


    老人家一下一下的拍林雨桐,卻也哽咽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人被扶下去,滿目皆白。


    來來去去的下人,都身著孝服,忙而有序,卻少見戚容。到了靈堂,孝子賢孫更是跪的滿滿當當。可這裏,隻孫氏以及孫氏所出的孩子,是老王妃的血親。老王妃沒有兒子,如今的汝南王,不過是庶子罷了。


    林雨柳隻覺得悲涼,以前來王府,從下人到仆從,一個個的都很和氣。今兒,再來王府,好似那一張張可親的臉都不見了。


    孫氏隻能跪的遠遠的,因為她隻是外孫女。林雨桐的目光一掃,就瞧見孫氏,更叫她皺眉的是,孫氏該是有孕了。這個年紀,懷著孩子不自知,又失了至親的長輩,現在這個境況,長跪是不合適的。


    林雨桐先一步過去:“娘!”她用力扶孫氏起來,“我要看太外婆!我要見見太外婆!帶我去見太外婆!”去了後麵至少能歇著。早上才歿了,該是還沒有入殮呢。孫氏靠著小女兒,“走!娘帶你們去見太外婆!”


    前頭的一個婦人站起來,林雨桐知道,這是現任的王妃。她眼眶微紅,皺著眉頭,“桐兒,不可胡鬧,莫要打攪了老王妃的安寧。”不叫見?


    林雨桐覺得孫氏扶著自己的手有點緊。


    原身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被寵的嬌氣,誰也不怕。這會子好似也不會看人臉色,不懂這沒了老王妃之後,她們來王府可不像是以前的道理。頓時就哭了起來,“太外婆!太外婆!舅婆欺負我!舅婆不疼桐兒了!您總說舅公和舅婆就是嫡嫡親的,會對桐兒好的……太外婆你騙人!”


    小姑娘的嗓音高且尖,嘴裏說著憨憨的傻話,可這話卻最戳人心。來吊唁的都靜了下來,把這一字一句聽了個清清楚楚。


    王府成什麽人了?如今的王爺是庶子,但沒有老王妃的點頭,爵位輪得到他?老王妃這才沒了,轉臉就不認人。對老王妃僅存的血脈如此……這是要幹什麽?


    這位王妃程氏臉都綠了,王爺從前麵急匆匆的過來,瞪了王妃程氏一眼,這才抬頭摸了摸林雨桐的頭,“你舅婆是怕驚著你,小孩子神魂不全……既然桐兒想瞧,且去瞧瞧,雀兒也跟著去吧,去見見!”


    雀兒是孫氏的乳名,能這麽喊她的,如今又少了一個。


    被執事帶著,去了後頭。後頭有幾個麵生的嬤嬤守著,林雨柳也察覺到了不對,太外婆身邊伺候的人呢?她看向老嬤嬤,老嬤嬤微微點頭,借著沒人注意,直接退了出去。


    老王妃被安置在生前床榻上,身上的穿戴齊齊整整。臉上蓋著一塊白布,孫氏顫抖著手將白布掀開,頓時嚇了一跳。林雨桐擺出受驚嚇的樣子,但眼睛卻沒離開過那張臉。


    這張臉顯示了老王妃死的並不安詳。


    王爺和那位王妃跟在後麵,跟孫氏解釋,“這就是不叫你看的因由,昨兒老王妃進宮了,去見了太後,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關宮門的時辰了,回來之後本王過來請安的時候,隻發現老人家心情不佳,誰知道半夜裏,下麵的人來報,說是老王妃病了,我趕過去,就見老人家麵色青紫,口吐白沫……”


    孫氏眼神銳利,“中du。”


    王爺搖頭,“偷偷的叫人查了,並不是中du。雀兒,你若信不過舅舅,隻管再叫人查便是了。但這事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


    畢竟事關宮裏。


    林雨桐卻知道,這不是中du而亡的症狀,這分明就是活活給氣死的。


    一定是在宮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了,老太太在會在宮裏滯留到下鑰的時辰,回來還是越想越氣,生生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王妃還滿肚子的氣呢,說孫氏,“老太太到底為什麽進宮的,想必你也心知肚明。為了……老太太把命都搭上了,我勸你,還是歇著吧,安安靜靜別鬧騰,叫老太□□安靜靜,體體麵麵的去了才是。”


    這王府裏,至今再沒出過一個郡主縣主,老王妃的心偏著呢。


    孫氏的手緊緊的攥著帕子,臉色越發的蒼白。林雨桐就看那王妃,一臉懵懂,“舅婆這意思,是說宮裏逼死了太外婆?”她一副求知如渴的樣子,“宮裏的老娘娘我是見過的呀,最是慈善了。要是誰給太外婆氣受,必是不會不管的!舅婆又來哄我……”她轉身就往外跑,“我要進宮!我要求見老娘娘……我剛才看見長公主殿下府裏的嬤嬤的,我去找長公主帶我進宮……”


    王妃急了,喊人:“趕緊攔住桐兒!”


    林雨桐想出去誰攔的住?她橫衝直撞,實際卻比泥鰍還滑溜,轉身跑出去了,邊跑便喊,女眷貴客哪裏會聽不到。


    長公主這樣的貴客自是有院子的,身邊的嬤嬤恍惚間聽見了,一稟報,長公主就歎氣,“是正陽家那個憨憨的姑娘吧?”


    “老奴瞧著,那姑娘可不憨。”


    “老王妃疼她,便是麵憨,心裏也是明白的。”長公主歎氣,“罷了!老王妃這是拿死逼著……退呢。”


    嬤嬤低頭,一副沒聽懂的樣子。


    長公主擺擺手,“人,我就不見了,你且好好的把人勸回去。老王妃當年到底是於我和母後有恩,我能幫的有限,但護住一個算一個!”


    然後林雨桐真就被勸回去了。


    母女三個沒動地方,就守在老王妃身邊。王爺和王妃還有許多事要安排,自然不能陪著。一出去,王妃就惱了,“這般沒有體統。”


    “住嘴!”汝南王瞪了一眼王妃,“整日裏說人家孩子是憨的,你要是有人家孩子一半心裏明白,這府裏我就沒什麽可操心了。”


    王妃氣的麵色通紅,那邊汝南王卻半分也不解釋,直接甩袖就走。


    裏麵母女三個,孫氏看著老王妃的遺容,頭也不回,話卻是對著桐桐問的,“桐兒為何要找長公主?”


    因為你在說老王妃是du死的時候,語氣一點也不意外。好像覺得老王妃遲早會有那麽一天一樣。


    這說明什麽,說明老王妃有秘密。而這個秘密你便是不全知道,但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之前汝陽王妃以為的事,必然不是老王妃真正的死因。


    可這死因是什麽呢?凡是秘密,知道的多了都是要死人的。


    如今老王妃死的蹊蹺,不敢鬧,這就證明你們心裏都清楚是怎麽回事。可若是鬧了,對方才好安心。


    要不然,這宮裏盯著孫氏,自己也會很不便利。因此,這個事得鬧!


    但對孫氏,話卻不能這麽說,她的理論是:“我不信王府!舅婆往常看我都是那樣的……府裏真心喜歡我的人除了太外婆,再沒有旁人了。等太外婆安葬了,我再不來這裏了。”


    是說那般鬧是因為怕王府害了老王妃吧。


    倒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孫氏摸了摸小閨女的頭,眼裏的陰霾卻一點也沒少。


    晚些的時候,林三爺來了,帶著林雨桐原身的胞兄林雨權,急匆匆的過來。怕是之前聽說小閨女鬧了,這會子來先拉林雨桐,“莫怕,爹爹在的。”然後又跟孫氏道,“福地我瞧過了,沒人敢馬虎。”


    孫氏點頭,也不多話。


    林雨桐以為這喪事會很繁瑣,停靈的七七四十九天之類的,卻沒想到,開朝就立下規矩,便是皇帝皇後,停靈極數也不過是九。作為王妃,七天是規矩。


    這七天,林雨桐壓根就沒回林家,王府有孫氏的院子,他們在這裏歇腳。七天之後,看著老王妃入葬,孫氏將放在王府裏的比較私人的東西收了,其他的,哪怕是打小就用的,她也沒帶,全都留在了王府了。這裏,以後一年隻怕也來不了兩次。


    就是伺候老王妃的人,她都沒開口要,甚至連問都沒問,就真的這麽離開了。


    林雨桐在車上就掃了孫氏兩眼,孫氏拍了拍閨女的手,“舍不得?”


    記憶裏,有原主常玩的好些玩件在王府放著的,她就一臉遺憾,“我的小房子……”


    是紫檀木打造的,各種小房子小家具,整個五進宅院的縮小版模型。


    孫氏笑了笑,卻沒言語。選妃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外祖母就叫了自己,所有的值錢的,老人家早就另外置辦了宅子院子一點點給挪出去了,真正親信的人也已經放出去了。叫自己過去,隻是把這些東西正式的交給自己。


    那時候她以為外祖母的意思是說,萬一避無可避,好歹有銀錢傍身。


    可如今才知道,她老人家從那個時候就知道,她是必死的。


    林雨柳見母親悵然,就道:“也罷了,咱們去哪個寺廟給太外婆點個長明燈……”


    孫氏像是神遊天外,一聽寺廟,直接接了一句:“……天廟……”


    林雨柳皺眉,疑惑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後在問孫氏,“娘,您說的是哪個廟?”


    孫氏才像是醒過神來,“什麽廟?我……這不是正想哪個廟合適嗎?”


    哦!


    林雨桐默默的記住‘天廟’這個地方,凡是跟此相關的,要盡量避開。有秘密的人就別碰有秘密的事,這是她的行事準則。


    那邊孫氏話頭一轉,“這廟不廟的先放一放,我跟你們父親商量了,咱們也不能老住在你大伯的官邸。原本有西屏山可以落腳,但是吧,現在這情況,西屏山怕是不能住了。”


    林雨柳皺眉,“不讓咱們家開了……還是書院都關了?”


    孫氏麵色複雜,“都暫時讓關閉了。”


    那這怎麽辦?要讀書,要麽去官學,要麽就得請先生上家裏教書嗎?


    “且不管那些,不管咱家的書院叫不叫開,書院那邊也不能當安家的地方。你們年歲都不小了,我跟你們父親商量了,回頭就搬出去。當年你們外婆有好幾處陪嫁的宅子,地段不錯,也一直叫人打理著呢。回頭就搬!你們回去就收拾收拾,選個日子就搬家。”


    完了!這一搬走,四爺來燕京的話可就真不好打聽了。


    可四爺暫時也去不得燕京,因為一入滄州,就覺得氣氛很不對,家家關門閉戶,烏衣衛在街上巡查。進了家門才聽說,“……那麽大一個掃把星,直接落到西山上了……我當時正在院子裏呢,眼睜睜的瞧見掉下來的。衙門裏的官老爺都被問罪了,說是治下不清明,才會引來天罰!又說是前朝欲孽活動,最近烏衣衛滿大街都是……人心惶惶的!”


    四爺皺眉,這哪裏是什麽天罰,分明就是二號機或是三號機落到了滄州附近,隻怕是裏麵的人沒被逮住,逃脫了!


    四爺幹脆的很,“那就不出門了,家裏的大門都關了。”


    貓著吧!把這一陣風聲先貓過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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