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北方大地,很艱難。


    自去年年底開始幹旱,一直持續到今年。


    眼看秋收在即,老天爺也不肯痛痛快快下一場雨。


    走在北地,四處可見幹旱而死的莊稼,幹枯的野草樹苗……


    北梁朝廷‘積極’抗旱,但是能想的辦法著實有限。


    打井,地下水都快幹了,往下打二十仗都未必能出水……


    疏通溝渠,也要大河裏麵有足夠的水,方能流入小溝渠……


    總而言之,今年很難。


    每一天,北梁皇帝劉寶順的案頭上麵,都會多出許多請求朝廷賑災的奏疏,基本上都是來自於地方官員。


    朝廷財力有限,糧草儲備有限。


    如果隻是局部幹旱,朝廷還能全力賑災。


    可是……


    目前是整個北方地區幹旱,包括京畿在內,處處都需要賑災。


    夏收減產過半。


    不出意外,秋收減產至少三分之二。


    這就意味著,不僅現在很艱難,等到冬天嚴寒之時會更艱難。


    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幹旱不緩解,沒有足夠的糧食,百分百大批自耕農賣田賣房賣兒賣女,直接破產淪為奴仆,或是直接餓死。


    實在不行就隻能逃荒,淪為社會不穩定人口。


    這也就意味著,今年冬天一直到明年春天,山匪流寇會再次大行其道,社會治安飽受考驗。


    曆朝曆代,天災都會伴隨著人禍。


    嚴重的天災,顛覆一個政權,絕不是意外。


    對於年幼的北梁,勢力有限的北梁,缺乏南方富庶之地糧食和稅收支援的北梁,已經開始背負沉重負擔,每一口呼吸都伴隨著粗重的喘氣。


    處處都要賑災,要錢要糧,要穩定生產。


    偏偏天公不作美,天天都是陽光普照,能將人曬死。


    北梁皇帝劉寶順愁得頭發發白,整夜整夜睡不著。


    請來高人登台做法,以天子之尊,祈求上天降下甘霖。


    花費數十萬貫錢,連續做法七天七夜,高人說一定會起作用。


    結果七天做法結束,上天依舊沒有落下一滴雨。


    劉寶順一怒之下,命令皇城司一刀宰了得道高人。


    高人大呼冤枉。


    眼看人頭即將落地,高人高呼:“劉氏江山倒行逆施,必將遭受天譴!”


    “找死!”


    隨著一個‘死’字,鍘刀落下,鮮血噴濺,人頭落下滾動數圈,落在了監刑的大理寺卿楊慕的腳下。


    楊慕一腳踢飛高人的人頭,眼中是嗜血的興奮。


    這些年,他從大理寺少卿一路過關斬將,殺伐決斷。


    別人不敢辦的案子,他敢辦。


    別人不敢抓的人,他敢抓。


    別人不敢殺的人,他來殺!


    短短數年,從一個毫無根基的叛逃者,成為劉寶順身邊第一儈子手,殺一切可殺之人,青雲直上,很快升任大理寺卿。


    成為大理寺的一把手。


    手底下都是一群跟他一個德行的嗜血嚴酷之人。


    這些年大理寺在他的治理下,隱隱有壓過皇城司的勢頭。


    從一個正正經經的朝廷衙門,硬生生成為了半個特務機關,背負萬千罵名。


    恒益侯蕭成禮當年說的那些話,全都兌現了。


    儈子手楊慕這輩子,都別想踏進世家的大門,別想被世家接納。


    他已然成為世家眼中最卑劣的人物,一個沒有人性的打手。


    然而……


    世家越是看不起他,越是羞辱他,對付起世家,他的手段就越發嚴苛血腥。


    但凡有哪個世家落在他的手裏,那可慘了,不被扒皮剔骨,別想活著走出大牢。


    若是打點不到位,流放的罪名肯定會成為斬首。


    就算打點到位,也有可能被羅織罪名,全家全族覆滅。


    一切,全看他的心情。


    心情好,放你一馬。


    心情不好,殺你全家。


    這樣一個屠夫式的人物存在,弄得北梁朝廷上下人人自危,避楊慕而遠之。


    楊慕在北梁朝廷混了數年,愣是沒有交到一個真心朋友。


    甚至那群讀書人都公開將他開除了讀書人群體,不承認他是讀書人,羞於和他為伍。


    讀書人的麵子,都被他丟光了。


    進而延伸到燕雲歌的頭上。


    瞧瞧……


    這就是燕雲歌培養出來的讀書人,什麽玩意啊!


    燕雲歌的識字班,就是儈子手培訓基地。


    楊慕:嗬嗬!


    燕雲歌:“……”


    關她屁事!


    ……


    北梁的局勢不妙,燕雲歌和蕭逸就動了北伐的心思。


    再不是以前小打小鬧的場麵,而是要一舉定江山,全麵北伐。


    “單靠我們力量不夠,還要聯絡幽州兵馬,南北夾擊,趁其病要其命。”


    燕雲歌很果斷,北方大旱,是她的機會,她不想錯過。


    這麽做,貌似對於小民來說,過於殘酷。


    然而……


    她有她的原因。


    她鄭重說道:“北地若是在我治下,即便全境幹旱,小民也有活命的機會,也有吃飽的機會。


    在劉寶順的治下,隻要這場幹旱持續到明年春天,北地小民怕是要死掉十之二三。


    剩下的不是淪為奴仆,就是成為盜匪。想要一家人全須全尾活下來,好好活著,想都別想,沒可能的!”


    蕭逸問她:“準備好了嗎?是要趁機北伐,還是再等一等,等待下一個機會。”


    燕雲歌很果斷,“不等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會親自聯絡家父,還有雲同。希望他們會選擇支持我。”


    ……


    數千裏之外,北地邊關重鎮。


    鎮守邊關的幽州王燕守戰,這些年基本上沒拿過大魏朝一文錢的俸祿和糧草,卻兢兢業業鎮守者邊關,抵抗異族南下。


    養兵所需的糧草器械,基本上都是經過海運,從平陽郡送來。


    理所當然……


    燕雲歌在給朝廷繳納賦稅的時候,會扣除這一部分開銷。


    沒道理她又給朝廷繳納賦稅,還要負責養邊關將士。


    最多就是,從她的應繳賦稅裏麵扣。


    如此做,已經仁至義盡。


    即便隻是名義上大魏朝的臣子,她也遠比那些口稱大魏忠臣的臣子做得好!


    她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如今……


    她要實施更大的計劃,更遠大的抱負。


    她需要兵馬相助。


    她親自書寫信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希望你那個說服父兄出兵助她一臂之力。


    燕守戰的手在顫抖。


    不是因為他老了,而是因為他太激動。


    他看著信件內容,手一抖一抖,就跟得了雞爪瘋似的。


    他臉色漲紅,瞳孔放大,興奮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老夫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哈哈哈……當年那個算命的沒有欺騙老夫,那個夢也沒有欺騙老夫。哈哈哈……”


    杜先生很擔心燕守戰激動過頭,一口氣沒提上來,於是一命嗚呼。


    所以……


    他急忙勸阻,“王爺莫要高興太早,一切都還是未知。王爺還是先想想,這仗到底要不要打。”


    “打!當然要打,必須得狠狠打。劉章已經死了,剩下的那些將領不足為慮,劉寶順老夫更是沒放在眼裏。雲歌肯下定決心全麵北伐,一舉定江山,本王豈能落後於人。難道本王連雲歌的膽量都沒有嗎?”


    “話是這麽說,隻是……”


    “隻是什麽?”


    燕守戰眼一瞪,顯得格外駭人。


    杜先生輕咳一聲,“王爺有沒有想過,如果戰事順利,拿下整個北地,軍功怎麽分?地盤怎麽劃分?王爺確定一切都歸雲歌夫人?世子會同意嗎?手下的將領會同意嗎?”


    燕守戰冷哼一聲,“這個問題雲歌早有所料。誰打下的地盤歸誰的。要是治理不好,可以統統交給她來治理。”


    “王爺確定這個辦法真的合適?”


    “難道你還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杜先生拍著大腿,激動說道:“治理地方不比打仗,我們名下沒那麽多官員啊!


    打下了地盤,無人治理,全靠軍管,如何是好?


    到時候,別沒收到一文錢賦稅,反而成了負擔。


    但是雲歌夫人不一樣,這些年她一直堅持辦學,開展科舉,培養人才。


    隻要有地盤,她就有足夠的官員,要多少有多少。


    如此一來,老夫很擔心,王爺打下的地盤最終還是會落到雲歌夫人的手中。


    老夫倒是沒所謂,然而下麵的將領呢?他們未必能理解王爺的想法。”


    燕守戰冷哼一聲,“依著你的意思,本王不該出兵相助,眼睜睜看著?”


    杜先生急忙擺手否認,“王爺誤會了!老夫的意思是,如果王爺沒有搶占地盤的想法,不如開戰之前就談好價碼,多少糧草多少軍械多少人口。


    如果王爺有稱帝登基的想法,從現在開始就得仔細謀劃一番,搶先占領哪些城池,拿下哪些要塞堡壘。如何收攏世家以及讀書人……總之,一切全憑王爺吩咐!”


    這是要逼著燕守戰拿主意,定決心。


    到底是要為閨女做嫁衣,還是為燕家世世代代著想。


    燕守戰自個也是一腦門子官司,腦子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他遲疑道:“本王有當皇帝的命嗎?”


    杜先生擲地有聲地說道:“隻要王爺想當皇帝,隨時都可以身披龍袍稱帝。以王爺的威望,邊關軍民都會支持王爺做皇帝。”


    “離開邊關呢?本王若是稱帝,拿什麽去養子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府小啞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吃元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吃元寶並收藏侯府小啞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