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皇宮恢複了寧靜。


    太後和皇帝,這對母子二人遠不到休息的時候。


    他們很忙。


    忙著揣摩人心。


    “為何一直不說話?”


    燕太後有些不滿地看著少年皇帝蕭焱。


    “是不是蕭元初那小子,對你說了什麽?”


    少年皇帝蕭焱搖搖頭,“母後誤會了。兒子同蕭元初在禦花園聊了聊,聊的都是功課學業。”


    燕太後微微蹙眉,“為什麽今日如此沉默?”


    少年皇帝似乎是在掙紮。


    下了好大的決心,終於張口,問道:“朕想知道,在母後眼中,朕能否擔事?”


    燕太後板著臉,顯然很不滿意他的問題。


    “你問這個做什麽?你是本宮親生的孩子,在本宮眼裏,沒有人比你更好。”


    “那為何母後不肯讓朕擔事?朕不需要承擔多大的責任,一些簡單的政務,看了這麽多年,朕都可以自行處理。”


    “你是急不可耐想要掌權嗎?你尚且年少,正是學本事的時候,急著掌權對你沒好處。”


    “可是光是學習,沒有實踐,朕如何長進?他日,朕加冠親政,半點經驗都沒有,又如何製衡朝臣,掌控朝堂?”


    燕太後想要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她語氣生硬地說道:“將來的事情,本宮自然會替你考慮。你想要鍛煉,本宮遲早會給你機會,讓你得到充分的鍛煉。你又何必急於一時。眼下,你安安心心學習,這才是你最主要的任務。”


    “朕有不同想法。朕這輩子最主要的任務,從來都不是學習,而是當一個合格的皇帝。朕認為,想要做一個合格的皇帝,可以從現在開始鍛煉。請母後成全。”


    少年皇帝蕭焱躬身一拜,顯得很恭敬,卻也咄咄逼人。


    燕太後惱怒異常,“今兒你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你告訴本宮。”


    “母後為何隻關心誰在朕耳邊說了什麽話,為何就不肯爽快一點直接給朕一個機會。朕現在隻需要一個機會,真的就這麽難嗎?”


    少年皇帝拔高音量,他很憤怒,很委屈,很難過,也有衝動。


    燕太後更覺傷心,“本宮兢兢業業,為的是誰?全都是為了你。結果你現在來懷疑本宮的用心,你,你這是不孝。


    之前你才答應本宮,會聽話,會好好讀書學習,轉過頭你就忘了。


    這才幾天時間,你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你憑什麽要求本宮給你機會?”


    少年皇帝蕭焱擲地有聲地說道:“就因為朕是你的親兒子,是皇帝,所以朕需要一個機會。母後到底在擔心什麽,是不信任我,還是防備我?”


    “你,你太令本宮傷心,失望!你出去!”


    燕太後指著宮殿大門,厲聲嗬斥少年皇帝,讓他滾出去。


    此時此刻,她不想說話。


    她怕自己說出更傷人心的話。


    同時,她更怕從皇帝口中聽到令她傷心的話。


    不如由她結束這場談話。


    少年皇帝蕭焱無可奈何,隻能躬身告退……


    燕太後渾身疲憊,心中不安。


    苻公公勸道:“太後娘娘想開些,陛下就是小孩子脾氣,過了今晚就沒事了。這個年齡,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娘娘千萬別往心頭去。”


    燕太後板著臉,“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誰在陛下耳邊胡說八道。查出來之後,即可稟報,嚴懲不貸。”


    “老奴遵命!那……陛下那裏,娘娘真不打算給一個機會鍛煉鍛煉?”


    燕太後苦笑一聲,“瞧他那股子勁頭,本宮爭得過他嗎?誰讓本宮是人家的娘,當娘的永遠都贏不了自己的孩子。”


    說完,就是一聲歎息。


    苻公公陪著歎氣,又替太後娘娘感到心累。


    ……


    皇宮外,郡主府。


    蕭元初私下裏同母親說道:“下次母親進宮,別帶上兒子。”


    燕雲歌笑著問道:“你不耐煩啊?”


    蕭元初少年脾氣,“母親耐心十足,有心情同太後娘娘應酬。兒子年少氣盛,著實不耐煩宮裏的那一套。”


    燕雲歌抬手,戳了下他的額頭,“你和陛下年齡相仿,都聊了些什麽?”


    “就聊了些功課學業,平日裏的見聞。我告訴陛下,我已經在衙門學著辦差,母親多次對我委以重任,陛下聽了後似乎很羨慕。”


    完蛋了!


    燕雲歌一聽,就知道臭小子闖禍了。


    她眼一瞪,“你是故意招惹陛下,讓他羨慕嫉妒恨吧。”


    蕭元初嘿嘿一笑“他是堂堂陛下,別說朝政大事,就連他身邊伺候的人都要受製於太後娘娘。我瞧著他可憐,就隨口說了幾句。至於他會不會當真,兒子可不敢保證。”


    “我看你是成心惹事。這事瞞不住人,太後娘娘肯定能查到你頭上。罷了,罷了,你先去莊子上和侍衛們一起鍛煉,躲開幾天。等風頭過來,你再回建州城。”


    “母親似乎確定太後娘娘會和陛下發生爭執,難道母親了解內情?”


    燕雲歌哼了一聲,“你給我惹事,改明兒再收拾你。你給我記住,下次沒有平事的本事,就別輕易挑事。”


    少年蕭元初一副恍然大悟地樣子。


    他嘚瑟道:“哦!我知道了。母親是擔心陛下會找太後娘娘奪權,太後娘娘把持權柄,肯定不肯輕易放權。


    難怪母親讓我躲到莊子上去。太後娘娘一生氣,的確有可能拿我祭刀。


    母親放心,兒子接下來不給你添麻煩,明兒一早我就去莊子上和侍衛們同吃同住,等風頭過去。”


    臭小子就是欠揍。


    燕雲歌揉揉眉心,“這筆賬,先給你記在本子上。等回了平陽郡,再收拾你。”


    蕭元初偷偷扮了個鬼臉,“母親莫要惱怒,生氣容易長皺紋。其實,陛下比我都要大,他想要權利,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沒有我,他和太後娘娘之間,遲早也會爆發衝突。”


    “宜遲不宜早,這個道理你不懂嗎?就算皇帝要爭權,此事也不該由你挑起。你現在做了挑事的人,就要承擔後果。”


    “好吧!母親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很自覺,惹不起躲得起。


    天蒙蒙亮,城門剛開,他就在侍衛地簇擁下,離開了建州。


    等到消息報告到宮裏的時候,蕭元初早就在莊子上安頓下來,身邊有兩千五百全副武裝的侍衛保護。


    燕太後聽聞此事,氣得順手就砸了手邊的茶杯。


    “本宮就知道,皇帝不會無緣無故提出鍛煉,定是有人在他耳邊挑撥離間。隻是沒想到,挑撥之人竟然是蕭元初那個臭小子。”


    苻公公小心翼翼問道:“啟稟娘娘,蕭元初躲在城外田莊,身邊猶如銅牆鐵壁,密不透風。老奴請示娘娘,接下來該怎麽做?”


    燕太後冷哼一聲,“本宮是長輩,豈能同晚輩一般計較,顯得多不容人。”


    “娘娘的意思是,這事就算了?”


    “本宮有說過算了嗎?他既然躲在田莊上,去,傳本宮懿旨,蘭台寺書籍眾多,本宮要他日夜抄書。”


    “抄書?”


    “是不是覺著這個懲罰很輕微?”


    苻公公忙說不敢。


    燕太後輕聲一笑,“蕭元初,少年郎,生性好動,片刻都坐不住的年紀。


    打他一頓板子,還不如罰他天天抄書,一口氣抄到離開建州那一天。


    天天關在房裏抄書,不得出門遊玩,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猶如酷刑。是比挨一頓打更殘酷的十倍的懲罰。


    記得,派人監督他,不許任何人為他代筆。想必,本宮罰他抄書,雲歌妹妹也不會有絲毫不滿。”


    “還是娘娘高見,想出這樣的辦法收拾他。”


    “哪是本宮高見,這些小手段都是本宮從雲歌妹妹那裏學來的。她才是鬼主意一籮筐的那個人。隻可惜,如今我們姐妹……”


    “娘娘莫要傷懷。燕夫人是守信之人,她既然說了,目標是在北地,是北梁,相信她一定會做到。”


    “但願吧!”


    ……


    為了起到震懾作用。


    苻公公親自拖著幾大車書籍,在金吾衛的護送下前往田莊宣旨。


    蕭元初:“……”


    嘴巴大張,不敢置信。


    他都躲到莊子裏練武,太後娘娘都不肯放過她。


    果然是睚眥必報的性格。


    關鍵是,為什麽要罰他抄書?


    而且還是幾大車的書籍。


    別說一年,就算他將手抄斷,這麽多書籍,他也抄不完。


    啊啊啊……


    他好可憐。


    他不就是在皇帝麵前多嘴了幾句,竟然被太後娘娘如此記恨,如此教訓。


    嚶嚶嚶……


    好想哭。


    苻公公嘿嘿一笑,一張白胖胖的臉,無端端多了幾分陰險。


    他指著車上的書籍,“蕭公子,這些書籍,都是太後娘娘作為長輩的一番心意。


    你可不能辜負了太後娘娘的苦心,一定要用足心思,打起精神仔細抄書。


    太後娘娘還擔心公子抄書寂寞,特意安排了幾位小黃門作伴,為公子磨墨,檢查。


    每天,他們都會將公子抄書的成果呈上宮裏,轉交給太後娘娘過目。


    所以,公子千萬謹記,一定要用心抄寫。若是呈上來的手抄書有不妥當的地方,那可是大不敬,可是要下詔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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