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邦年忠於英宗永泰帝。


    但他也有自己的喜好。


    英宗永泰帝處死賈淑妃,他阻止不了。


    卻不妨礙他厭惡陶太後。


    他和蕭成文結交,更不妨礙他討厭陶太後。


    人嘛……


    七情六欲,厭惡一個人,有時候毫無理由。


    而且……


    陶太後數次想要壓製孫邦年,孫邦年自然不忿。


    他忠於皇帝,所以不參與奪嫡之爭。


    皇帝死後,要麽陪葬,要麽出宮養老。


    養著養著,臨時接到一個任務,去查詢偷摸跑路的恒益侯蕭成禮。


    要了老命啊!


    之後,局勢變幻,一天一個樣。


    朝廷連京城都丟了,德宗太寧帝將皇陵都給丟了,他一個專心養老的閹人,還有什麽理由忠於職守。


    不如趁此機會,隱姓埋名,再不參與世間紛紛擾擾。


    隻是……


    萬萬沒想到,燕雲歌一直惦記著他。


    ……


    燕雲歌詢問丁議丁公公,“你的意思是,孫邦年和賈淑妃關係不錯,所以才會放恒益侯蕭成禮一馬,沒將他的行蹤上報。”


    丁議丁公公諂媚一笑,“咱家是這麽猜測的,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孫邦年和陶太後關係不睦,自然不願意被她差遣。”


    “這都是你的一麵之詞。萬一是因為沒找到恒益侯蕭成禮的下落,孫邦年沒辦法交差,這才躲了起來……”


    “夫人說的也有可能。有鄧少監為恒益侯籌謀,想要找到他們,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換做咱家,咱家肯定不行。也會學孫公公找個地方躲起來。”


    燕雲歌似笑非笑,“你手裏頭可有孫邦年的把柄?”


    “沒有,沒有!當初在宮裏,咱家就是一介小人物。咱家要是有孫公公的把柄,也不至於備受欺淩數年。”


    “真沒有?”


    丁議丁公公重重點頭,再次強調,“咱家知道夫人的用意,但是咱家真的沒有孫公公的把柄。他那個人,做事滴水不漏,向來謹慎小心,也沒有見不得光的事情。”


    燕雲歌輕輕敲擊桌麵,這就難辦了。


    想要讓孫邦年重新出山,為她所用,恐怕不容易啊!


    當然……


    也有可能孫邦年厭惡劉章,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還是先等人到到了再說。”


    ……


    乘船北上。


    短短數日,就到了平陽郡。


    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駛入郡守府。


    燕難親自押送疑似孫邦年的人,來到燕雲歌麵前。


    “屬下幸不辱命。”


    燕雲歌點點頭,示意揭開那人的頭罩。


    頭罩揭開,一個蒼老,麵黑無須,保養一般的老人出現在眾人麵前。


    燕雲歌示意丁議丁公公上前認人,“他是要找的人嗎?”


    丁議丁公公幾步上前,細細打量,“孫公公?”


    他的語氣,明顯有些遲疑,不太敢確定。


    都是因為,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孫邦年,差距有點大。


    黑了,瘦了,人也老了,身高跟著縮水。


    猛地一看,真的不敢相認。


    老人睜開渾濁的雙目,微微眯起,掃視全場。


    他對丁議丁公公視而不見,反而一眼關注到坐在主位上的燕雲歌。


    “是你派人抓老夫?”


    燕雲歌含笑點頭,“老人家受委屈了!你請坐!你放心,等確認後,如果無事,我會派人送你回家,並且做出相應的補償。”


    老人往椅子上一坐,冷哼一聲。


    單純一聲冷哼,便顯出了氣勢。


    這位老人不普通啊!


    丁議丁公公湊上前,“你真不是孫邦年孫公公?”


    啪!


    老人一巴掌甩在丁議丁公公的臉上。


    丁議丁公公:“……”


    他捂著臉懵了。


    等回過神來,他氣得跳腳。


    指著老人,怒罵一聲:“你這糟老頭子,幹什麽打咱家?咱家不會放過你。”


    “閉嘴!丁常侍,你是該死之人,還敢囂張!”老人一開口,就把人給鎮住了。


    丁議丁公公驚呆了,一臉不敢置信,“你真的是孫邦年?孫公公?你你你,怎麽變了個樣子。”


    老人的確就是孫邦年。


    燕雲歌苦尋他數年,可算將他找了出來。


    不容易啊!


    孫邦年翻了個白眼,對丁議丁公公極為嫌棄,明顯看不起對方。


    “你都變了,老夫為何不能變個樣子。”


    丁議丁公公很委屈,“我我我,我隻是長胖了,仔細辨認還是認的出來。孫公公你,你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否則,怎會變得又黑又老又老態龍鍾。


    孫邦年嗤笑一聲,很看不起丁議丁公公的愚蠢。


    他伸伸肩背,就聽見骨頭響。


    他逐漸挺直了腰背,那個又老又黑看起來又可憐的老頭,變了。


    變得氣勢淩人,渾濁的目光也發生了改變,精光閃爍,看透一切。


    這麽一挺拔,連身高似乎都跟著恢複了。


    同樣的一個人,短短時間內,氣勢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這份本事,不得了啊!


    之前,他就是鄉下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子,除了沒胡子有點可疑外,不會讓人多看一眼。


    此刻,他就隨隨便便往那一坐,氣勢淩然,任誰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你果然是孫公公!”


    這一刻,丁議丁公公終於看見了記憶中熟悉的那個人,那個一個眼神就能叫人膽戰心驚的孫邦年。


    他的表情有點怕怕,怕孫邦年秋後算賬。


    他後退,一步一步後退,想要退到燕雲歌這身後。


    一看,不太合適。


    不如退到大門口?


    孫邦年譏諷一笑,“慫人!”


    丁議丁公公尷尬一笑,“讓孫公公見笑了,我的確比較慫,一向如此。燕夫人,這裏沒我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丁公公幹什麽急著走。故人見麵,不多聊聊嗎?”


    “不了,不了!你們的話題,咱家參與不了。咱家還是先走一步。”


    燕雲歌揚眉一笑,也不為難對方,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丁議丁公公如蒙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


    “今日有幸見到孫公公,著實令人開懷。冒然請孫公公來做客,請見諒!”


    燕雲歌客客氣氣,示意丫鬟上茶。


    孫邦年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先喝了半杯。


    “這一路上,燕夫人的侍衛對咱家是半點不客氣。咱家渾身上下磕磕碰碰,不知受了多少皮外傷。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我替屬下兒郎們給孫公公道歉。孫公公老當益壯,精神奕奕,一身本事不曾丟下,著實令人欣慰。”


    這番話是實話。


    當燕雲歌看見對方變身那一刻,不知道有多激動,多興奮。


    從一個糟老頭子,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氣場強大的上位者,這份隱藏氣息的功夫,當真了得。


    換做是她,她顯然做不到。


    就算化了妝,做了扮相,她也扮演不了鄉野村婦。


    人自身的氣勢,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叫人看出破綻。


    唯有像孫邦年這般,曆經風風雨雨,看透一切,放下一切,方能做到完全隱藏氣息,扮做一個真正的糟老頭子。


    若非麵上無須,任誰也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客氣話就免了!燕夫人費盡心機,不遠千裏將老夫請來,所為何事?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小事。”


    “小事情也配不上孫公公的身份。費心將你請來,的確有要事相商。”


    “請說!”


    “說正事之前,本夫人能否問幾個問題。孫公公當初奉命查詢恒益侯蕭成禮的下落,為何沒有下文?以你的本事,應該查到了恒益侯蕭成禮的落腳點吧!”


    孫邦年挑眉一笑,“如果燕夫人是想針對恒益侯,恕我不能從命。恒益侯和鄧少監這對主仆,攪風攪雨,的確幹出了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想將他們找出來。但咱家絕不幹這事。”


    “是因為你和賈淑妃關係好?”


    孫邦年譏諷一笑,“丁議那個慫人,同燕夫人都交代了吧。既然你知道我和賈淑妃關係不錯,就不要指望我出賣恒益侯。”


    “這麽說來,當年你的確找到了恒益侯的落腳點。不過你放心,我找你來,不是為了恒益侯,而是為了劉章。”


    “劉章?”


    孫邦年微微挑眉,先是疑惑,緊接著恍然大悟。


    他哈哈一笑,“劉章兵強馬壯,夫人妄圖從他手中搶地盤,無疑是虎口奪食啊。現在,感受到了壓力,知道涼州兵馬的厲害之處,就想利用老夫幫你分憂。”


    燕雲歌笑了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孫公公。和劉章開戰,本夫人壓力很大。正如你所說,涼州兵馬天下稱雄,絕對是名副其實。一時半會這仗打不完,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想請孫公公幫個忙?”


    “什麽忙?怎麽幫你?難不成你想讓咱家去刺殺劉章?”


    “非也!刺殺風險太大,還要賠上性命。孫公公見識非凡,本夫人豈能讓你以身涉險。隻需想辦法讓劉章病一場,便可解圍。就如當年在邊關前線那般,劉章病重下不了床,劉寶順自然會退兵。”


    孫邦年蹙眉,沉默。


    燕雲歌不著急,耐心等待他的回複。


    好一會……


    孫邦年出聲問道:“當年在邊關,劉章病重,夫人為何認定是人為?”


    “難道不是人為?”燕雲歌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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