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


    皇帝依舊昏迷不醒。


    百姓被屠,京城被焚,皇帝大受刺激,恐怕一時半會很難醒過來。


    太醫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製定治療方案,開出的藥方也盡量溫和無害。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皇後仲書韻哭紅了雙眼,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皇帝昏迷不醒,她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頓覺失魂落魄,不知該如何做才好。


    陶太後揉著眉心,很是發愁。


    聽著皇後的哭聲,令她很煩躁,卻又不能出言嗬斥。


    皇後情真意切,她若是出言嗬斥,豈非顯得不近人情。


    門口有動靜。


    很快,平親王蕭成文從外麵進來,帶著正月的寒意,冰冷,孤寂。


    陶太後招呼他,“你來啦!陛下還沒有醒來,太醫說估摸著要到明日才會醒來。石丞相已經決定,在此地停留幾日。等陛下的身體好轉後,再繼續啟程南下。


    蕭成文點點頭,“我來的時候,遇見了石丞相。朝臣們正在爭吵,鬧得不可開交。石丞相說,等他處理完政務,他會來看望陛下。”


    陶太後聞言,當即冷哼一聲。


    “那幫朝臣,口無遮攔,整日胡說八道。每當有不好的消息,就將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翻出來。本宮早就受夠了他們。石丞相可有決斷?絕不能讓那幫朝臣繼續胡言亂語,中傷陛下。”


    蕭成文輕咳一聲,說道:“石丞相殺了人,當著所有人的麵,將散播謠言的人殺了。”


    陶太後先是一驚,緊接著哈哈一笑,“殺得好!這個時候,就該拿出魄力,堵住所有的嘴巴。再敢胡說八道,統統去死。”


    蕭成文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有些憂心。


    “堵得住大家的嘴,卻堵不住心裏頭的想法。太寧三年剛剛開始,就出這麽大的事情,謠言隻會越演越烈!”


    “那就殺光所有傳播謠言的人。”陶太後倒是很果斷。


    皇後仲書韻漸漸地止住了哭聲,豎起耳朵,傾聽兩人的談話。


    她心頭十分憂心,卻毫無辦法。


    蕭成文搖搖頭,“天下人心複雜。人,是殺不光的。”


    陶太後眯起眼睛,“你想說什麽?你不讚同石溫的做法?難道要放任那幫朝臣肆意編排謠言,中傷陛下嗎?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京城沒了,百姓被屠。我們在路上走了快一個月,還沒到建州行宮。


    若非有南軍,還有豫州兵馬護衛本宮和陛下的安全,恐怕早就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對陛下圖謀不軌。老二,你不會也存了這個心吧?”


    蕭成文麵色一沉,“事到如今,母後還在懷疑我的用心。我若包藏禍心,豈會等到今日。”


    陶太後尷尬一笑,不過她也隨之放心下來。


    她說道:“你別生氣!本宮剛才也是太著急,才會口無遮攔。眼下這個局麵,危險重重,本宮不得不多防備一些。哎……烏恒人心太壞,不光屠城,還要焚城。偌大的京城,一把火毀於一旦,難怪陛下會吐血昏迷。


    難受啊!本宮也難受!隻怪老天不開眼,天災人禍,這幾年就沒有消停過。陛下也是可憐,偏偏所有的壞事情都讓他趕上,難怪有人私下裏胡亂編排謠言,中傷陛下。陛下他,很不容易!”


    說完,陶太後扭過頭,偷偷抹眼淚。


    京城那麽慘,她和所有人一樣痛心,痛很!


    隻不過她經曆得多了,她還撐得住。


    皇帝,他太年輕,又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京城被大火燒成灰燼,千年古城毀於一旦,他是皇帝,難辭其咎。


    後世千百年,提起此事,皇帝必然會被人拎出來抨擊,一次又一次。


    皇帝注定,要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他就是無能昏君的代表。


    即便,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昏君。


    誰讓他趕上了這個最壞的時代,遇上了最壞的事情。


    隻能說……


    時也!命也!


    ……


    皇帝這回受刺激受大了,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人是肉眼可見地瘦了。


    虛弱,疲憊,精氣神被抽空。


    像是個拖著年輕軀體的行將朽木的老人。


    最可怕的是,皇帝的頭發,一夜之間白了三分之一。


    原本一頭烏黑的頭發,多了許多灰白色。


    配上年輕的麵頰,著實令人心驚膽戰。


    朝臣們齊聲說道:“陛下千萬保重身體!”


    太寧帝蕭成義想要苦笑,卻做不出表情。


    他的臉頰太僵硬,他的心也變得僵硬,痛到麻木。


    “朕暫時還死不了,諸位愛卿放心吧!”


    此話一出,眾臣心中打鼓。


    陛下這副模樣,令人憂心啊!


    “事已至此,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振作起來!等到建州行宮,老臣親自整頓軍武,勢要報仇雪恨,一雪前恥!”


    這番話,是石溫對皇帝的承諾,也是對朝臣示威。


    妄想弄死他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住他的怒火。


    別忘了,他石溫可是手握重兵的權臣。


    豫州兵馬的百戰老兵,全都在他手中。又補充了一部分經過守城曆練的新兵進入豫州兵馬。


    現在的豫州兵馬,可謂是兵強馬壯,吊打南方各路兵馬。


    淩長治手中的南軍,都不配給他提鞋。


    為何?


    因為豫州兵馬在邊關和烏恒作戰數年,經過了血與火的淬煉,是一支實打實的強軍。


    南軍,這些年都在京畿一帶活動,沒有正兒八經經曆過生死苦戰,有戰力,卻也僅僅如此。


    太寧帝蕭成義想哭!


    他此刻,需要一場痛快淋漓的嚎啕大哭,發泄內心的痛苦。


    他望著石溫,透著虛弱和疲憊,“一切有勞丞相!接下來的路程,全憑丞相安排。朕需要靜養!”


    “老臣遵旨!陛下安心養身體,老臣一定會將陛下平安護送到建州行宮。”


    “朕相信丞相!”


    石溫又一次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可謂是誌得意滿。


    不過,他城府頗深,麵上依舊是憂心忡忡,心急如焚!


    皇帝隻想獨處。


    並不想和朝臣來一場深入談話。


    他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為由,打發了所有朝臣,以及皇室宗親。


    然後關起門來,獨自沉默哭泣。


    他是皇帝,就算是哭,也得躲著人,確保不會被人知曉。


    他是皇帝,他不能讓人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麵。


    ……


    在小縣城休整了三日,確定皇帝的身體在逐漸恢複,石溫這才下令隊伍繼續南下,前往建州。


    建州,位於南方。


    是大魏朝太祖皇帝的福地。


    當年,太祖皇帝建立大魏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建州修建行宮。


    隻是,建州離著京城太過遙遠,皇帝每次前往建州都是勞民傷財,十分遭人詬病。


    後來皇帝們不再前往建州,然而建州行宮卻保留下來。


    朝廷每年都會往建州撥一筆款子,用於維護和修繕行宮。


    誰都沒想到,空置了一百多年,都沒有等來主人的建州行宮,即將迎來他的主人。


    ……


    沒人能猜透皇帝的想法。


    皇帝痛哭一場後,不召見朝臣,反而是頻繁召見皇室宗親。


    他先是召見了宗室諸位族人,同他們談話,一起用膳。


    之後又召見了成陽公主,說了許多體貼的話。


    將成陽公主感動得淚流滿麵。


    成陽公主一邊哭一邊安慰,“陛下千萬保重身體,有什麽難處說出來,群策群力,一定可以想出辦法解決。至於京城發生的事情,陛下就不要去想。越想,人會越難受。


    前些天,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早知道京城會被大火毀掉,當初我幹什麽花費那麽多錢,那麽精力去修繕公主府。結果自己沒享受幾年,全都葬送在大火中。哎,可惜啊!


    陛下一定要想開些,終有一天,一定可以報仇雪恨,用烏恒王的人頭祭奠被焚燒的京城,以及那些百姓。”


    太寧帝蕭成義“嗯”了一聲,對於成陽公主說的話,不置可否。


    之後,他又召見了定陶公主。


    定陶公主瘦了,至少瘦了兩圈。


    原本飽滿白皙的臉頰,瘦得都凹陷下去。


    太寧帝蕭成義見她這副模樣,很是心疼,“劉駙馬不會回來了,朕再給你指一門婚事。你就忘了他吧!”


    “我不要!”定陶公主麵相很苦,這兩年,她一直飽受折磨。


    駙馬劉寶平遲遲不歸京,她已經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可她又不得不自欺欺人。


    她內心煎熬,被反複折磨,已然有些癲狂。


    “他會回來!就算他不回來,我也會將他綁回來。”


    太寧帝蕭成義很心疼地看著她,“當初不該讓你嫁給劉駙馬。你注定和他夫妻緣淺,等到了建州行宮,朕就給你另外指一門婚事。這一回,朕在南方世家裏麵替你挑選一位德才兼備的駙馬,定讓你過一個幸福美滿的下半生。”


    “我不要其他男人,我隻要劉駙馬。皇兄如果真的心疼我,就派兵將他抓回來,好不好?”


    定陶公主眼巴巴地望著他,滿心滿眼的期待。


    太寧帝蕭成義緩緩搖頭,“朕不能答應你!朕命你盡快忘記劉寶平,就當前麵幾年全都浪費。”


    “我不要!”


    定陶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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