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人,看清楚密室裏麵的內容了嗎?說說看,裏麵都有些什麽?”


    蕭氏似笑非笑,眼神裏麵閃爍著狂風暴雨。


    鄭剛咬咬牙,抹了一把臉,冷哼一聲,再次走進密室。


    其他金吾衛緊跟在後麵。


    所有人,都被密室內的景象震驚了。


    一排排靈位,怕不下千尊。


    最前麵,最中間的位置,正是如雷貫耳的“章義太子”之靈位。


    密室陰森逼仄,讓人心生膽寒。


    蕭氏就站在門口,“鄭大人,這裏可有你要的東西?若我父親在天有靈,定要劈死在場所有冒犯之人。”


    不懼鬼神,不懼死亡的金吾衛,這一刻也忍不住心頭發寒,有點慌。


    這裏,竟然是東宮靈位祠堂?


    誰會將祠堂設在密室地洞內?


    鄭剛臉色鐵青,回頭,目光陰狠地看著築陽縣主蕭氏。


    “東宮靈位?”


    蕭氏譏諷一笑,“鄭大人莫非想治本宮的死罪?誰說不能置辦祠堂祭奠本宮死去的家人?別忘了,中宗皇帝親自下旨給‘章義太子’平反。你敢說中宗皇帝的決定是錯的?”


    鄭剛嗬嗬冷笑,“娘娘當然可以置辦祠堂,祭奠死去的親人。隻不過娘娘置辦的祠堂位置,會讓人誤以為這裏麵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恐怕是娘娘自己也心虛吧!”


    “你若是認定本宮心虛,現在就可以進宮告狀,本宮奉陪到底。”


    鄭剛咬咬牙,看著一屋子的靈牌,著實陰森。


    尤其是中間的“章義太子”靈牌,讓人心中莫名生寒。


    仿佛真的有死後不滅的靈魂,在祠堂內飄蕩,眼神怨毒地看著每一個人。


    鄭剛縱然有所不甘,但是查不出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公然栽贓陷害。


    他對蕭氏說道:“縣主娘娘,咱們後會有期。我們走!”


    他手一揮,金吾衛眾人跟隨他魚貫離開密室地洞。


    人一走,四周安靜下來。


    外麵天氣炎熱,密室地洞卻格外涼爽,甚至讓人感覺有點陰冷。


    蕭氏站著沒動,她望著一排排的靈位,早已經熱淚盈眶。


    燕雲歌從外麵走進來,落後一步站在母親蕭氏的身側。


    “女兒給外祖父外祖母上一炷香。”


    蕭氏忍著淚意,點點頭,“別忘了你的幾個舅舅,姨母。”


    燕雲歌點燃香蠟,走上前,恭敬三拜,上香一柱。


    寫在靈牌上的這些親人,她一個都沒見過。


    甚至很多人的名字,都沒聽人提起過。


    母親蕭氏在上穀郡那些年,幾乎從不提起東宮往事。


    來到京城後,就算偶爾提起東宮往事,也是點到為止。


    看著一尊尊陌生的靈牌,燕雲歌神情肅穆,心中感到震撼,和一股難言的悲傷情緒。


    近千尊靈牌,當年的“章義太子”謀逆案,是何等的慘烈,何等的血腥。


    東宮上下數千人,外加和東宮有牽連的官員及其家族則有上萬人……


    上萬人的性命,就在那場謀逆案中,化為屍骨,最終塵歸塵土歸土。


    她給每一個陌生的不曾見過麵的親人上香,心中悲涼一片。


    每一個走進這間密室地洞的人,都會被震撼到。


    她回頭看著母親蕭氏,張張嘴,小心翼翼問道:“母親恨嗎?”


    蕭氏淒涼一笑,“恨誰?”


    “我的皇祖父,也就是中宗皇帝,親自下旨徹查東宮上下,鏟除東宮一切膽敢反抗的人。若誰敢在朝議或是奏本上替我的父親章義太子求情,瞬間就會被打為東宮同黨,被下詔獄,遭受慘無人道地酷刑。但……”


    蕭氏仰著頭,她怕眼淚流下來。


    “最終也是中宗皇帝下旨給東宮上下平反,給所有受到牽連的人平反。我也能得以活下來。東宮死絕,東宮侍衛還沒死絕,我才得以帶著三千東宮侍衛離開京城,遠嫁燕家。為娘我時常問自己,該去恨誰?我恨的人,這些年死的死,亡的亡,我已經不知道該去恨誰。”


    她神色悲涼。


    所有的人,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無論是恨著的,還是愛著的,從血緣親情上來說,全都是她的親人。


    這才是最可悲,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點燃一炷香,緩緩上前,三鞠躬,為父親母親,昔日的東宮太子以及太子妃,上一炷香。


    她垂首,內心愧疚,輕聲道一句,“對不起!”


    這麽多年過去,她不曾報仇雪恨,她對不起死去的親人。


    死去的人塵歸塵,土歸土。


    活著的人,則要繼續備受煎熬。


    “母親,我們出去吧!”


    燕雲歌上前扶住母親蕭氏的手臂,這地方太過壓抑肅穆,渾身都繃緊了。


    除了每年祭祖的時候,燕雲歌從不踏進此處。


    而且每次進來,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這裏的氣氛,令她難受。


    蕭氏點點頭,渾身無力,由燕雲歌扶著走出密室地洞。


    祠堂內,自有老仆打理。


    ……


    淩府。


    燕雲權一直關注著外麵的動靜。


    他希望自己判斷錯誤,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但是,當得知金吾衛大批出動,圍住了築陽縣主府,他瞬間明白他的直覺是對的。


    他很後怕。


    也在慶幸自己反應夠快,沒有躲進縣主府,而是選擇躲進淩府。


    想來金吾衛都猜不到,他會躲進淩府,而且淩長治還收留了他。


    他長出一口氣,心頭發虛,額頭冒冷汗。


    “本公子得趕緊離開京城。京城已成是非之地,繼續停留,恐怕性命不保。”


    王師爺歎了一聲,“金吾衛沒能在縣主府找到公子,一定會全城搜捕,嚴格盤查出城人員。想要出城,還得等一等。等風聲沒那麽緊的時候再想辦法出城。”


    燕雲權連連搖頭,“本公子擔心夜長夢多。在京城多停留一日,本公子就多擔了一份風險。無論如何,得想辦法盡快出城。”


    王師爺蹙眉,“公子想要平安離開京城,首先得給駐紮在城外的侍衛送信,讓他們做好準備迎接公子。一旦接到公子,馬不停蹄,即可回幽州。隻是,京城有北軍駐紮。若是皇帝打定主意,非要抓公子的話,即便公子逃出了京城,也很難逃出京畿。在京畿,北軍無敵!”


    “照著先生的意思,我是徹底沒了活路。留在京城是死路一條,離開京城同樣是死路一條。請教先生,我到底該如何做,才能保住項上人頭?”


    燕雲權這一刻很急躁,不如平常冷靜。


    王師爺還穩得住。


    穩不住也得穩住。


    他是師爺,是謀士。


    若是他比主家更慌,根本就沒資格給人做謀士。


    他捋著胡須,微微思索片刻,說道:“公子想要平安離開京城,並順利避開北軍,必須請淩公子相助。沒有淩公子的幫忙,單靠公子一人,很難順利脫身。”


    燕雲權咬咬牙,“我這就去見長治兄。”


    ……


    “今兒多虧長治兄相助,才讓我逃過一劫,不至於淪為階下囚。我敬長治兄一杯。”


    淩府後院,花廳。


    桌上擺滿了酒菜。


    燕雲權端起酒杯,果斷一口悶。


    淩長治隨意喝了口,輕聲說道:“雲權兄客氣。你我多年交情,你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那我豈不是成了卑鄙小人。”


    “患難見人心!長治兄今日恩情,我銘感五內。他日,長治兄若有差遣,說一聲就成。隻是,我怕自己命短,活不到那一日。”


    淩長治微微挑眉,“雲權兄好好的,幹什麽說些不吉利的話。”


    燕雲權低頭,連連苦笑,“哎,暫時,我是安全的。隻是,我總不能一直躲在長治兄府上,還是得想辦法盡快出城。隻要回到幽州地界,任何人都奈何不得我。現在的難題是,如何出城,如何擺脫追兵。今兒和師爺商量了一個下午,也沒商量出半點眉目。”


    說完,他端起酒杯,一口悶。


    他眉頭緊皺,明顯是在喝悶酒。


    淩長治提起酒壺,給他斟酒,“雲權兄想要出城,我倒是可以幫你。”


    “哦!”燕雲權眼睛發亮,“長治兄果真能幫我出城?那,我欠長治兄的人情可是欠大了。”


    淩長治放下茶壺,笑了笑,“我可以幫你出城,但是不能幫你擺脫追兵。你想要擺脫追兵,其實有個比我更合適的人求助。”


    “誰?”


    還有誰比淩長治更厲害?


    燕雲權滿腹疑問。


    淩長治笑了笑,輕聲說道:“自然是燕四姑娘,雲權兄的四妹妹。”


    “她?”燕雲權感到意外,震驚。


    怎麽會是她。


    淩長治慢條斯理地說道:“燕四姑娘手中有兵有將,而且頗有膽量,連執金吾鄭剛,她都敢硬鋼。據我所知,今日縣主府,燕四姑娘憑借一支利箭逼退了想要強行搜查縣主府的金吾衛。就憑這份膽量,若她肯幫你,你離開京畿地帶,將無比順利。”


    燕雲權緊皺眉頭,“長治兄有所不知,我家四妹妹極有可能不會幫我。是我,引來了金吾衛搜查縣主府,她肯定記恨在心。而且,我若是回到幽州,和二弟燕雲同必有衝突。站在她的立場,恐怕我死在京城,才是最好的結果。”


    “她未必想讓你死!雲權兄別著急,你先想一想,金吾衛為何要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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