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同自幼習武,擅武不擅文。


    幽州地界,文風不盛,少有詩會。


    他雖然穿著書生長袍,卻顯得格格不入。


    旁人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不是個讀書人,純粹是來打醬油混臉熟,試圖走捷徑。


    燕雲同:“……”


    他走個屁得捷徑。


    此刻,他是渾身不自在。


    詩會,就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每個人說話文縐縐,拐著十八道彎,對他這樣的糙漢子來說,太不友好。


    他混跡人群,不動聲色,聽著,看著,觀察著。


    突然間……


    他看見了燕雲權,燕雲權也看見了他。


    燕雲權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卻咧著嘴,無聲大笑。


    就衝著燕雲權見鬼的表情,這場詩會,值了!


    文人們的酸腐氣,他也能忍一忍。


    燕雲權丟下所有事情,直接衝著他急匆匆追上來。


    緊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拉到邊上,小聲質問,“你怎麽來了?”


    燕雲同左右張望,“區區詩會,大哥來的,我自然也能來。”


    燕雲權不信他的話,“你沒有請帖,沒有人領著,怎麽可能進得了淩家大門。”


    “誰說我沒人領著?”燕雲同似笑非笑,“大哥有朋友,難道我就沒朋友嗎?”


    燕雲權一愣,轉眼回過神來,“你去找了劉駙馬?”


    燕雲同笑了笑,說道:“他是我舅子,我找他,倒是比起大哥好使。”


    燕雲權壓住心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麵色平靜地說道:“你既然來了,就好生看著。你不懂詩詞,就不要隨便發言,徒惹人笑話。若是遇到難處,你來找我,我幫你。”


    “多謝大哥!我承大哥的情,你忙你的,我看我的。”


    兩兄弟分開,燕雲權卻無法再集中精神和人應酬。


    他總是下意識去關注燕雲同,生怕這個不著調的弟弟惹出禍事來。


    因他頻頻走神,引來旁人不滿。


    有人出言打趣他,莫非有斷袖之癖,看中了在場哪位公子?


    燕雲權臉色一僵,急忙解釋。


    他越解釋,旁人越不信他。


    無法,他隻好說出實情,告訴身邊的人,自家二弟也在現場。


    “雲權兄的二弟,就是我等的二弟。人在何處,不如請他過來,一起聊一聊風花雪夜。”


    “許兄言之有理。”


    “雲權兄的二弟人在何處?是哪一位?”


    燕雲權騎虎難下,找借口也不行,隻能硬著頭皮將燕雲同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


    他本來擔心燕雲同會鬧笑話,給他丟臉。


    出人意料,燕雲同竟然和這群自視甚高的書生聊得挺歡樂。


    當然,他們不是聊詩詞,也不是聊風土人情,而是聊男男女女。


    人人都有一顆八卦之心,尤其是對男女之事,格外感興趣。


    這群書生也不能免俗。


    幽州苦寒,民風粗獷。


    男女之間大膽且熱情,一年一年下來,各種八卦,堆積如山。


    燕雲同隨意挑選幾件真人真事,繪聲繪色一說,嘿,一群恃才傲物的書生全都聚攏過來聽八卦,還聽得津津有味。


    別看燕雲同不通文墨,口才卻極好,快趕上說書先生。


    語調抑揚頓挫,故事節奏拿捏得恰到好處,人們不知不覺就被他的故事吸引。


    眾人隨著故事的進展,起哄,哈哈,歡喜,癲狂,傷心……


    甚至有感情充沛的書生,被故事感動,竟然悵然淚下,怒吼一聲,“三娘這般奇女子,豈能埋沒。某不才,願為三娘著書。”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書生們情緒激動得難以自已,全身心沉浸在故事中,催促燕雲同趕緊說下去。


    燕雲同揚眉,目光瞄了眼茶杯,當即就有平日裏目下無塵的書生,親自執茶壺,為他斟茶。


    “雲同兄請!”


    燕雲同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這一幕,將燕雲權刺激得差點吐血。


    他費了無數的心血,無數的錢財,還有大把的時間,方讓這群眼高於頂的書生接納他。


    再看燕雲同,就靠幾個民間下流八卦,竟然讓書生親自給他斟茶,還是心甘情願。


    人,活在世上,最怕什麽?


    最怕對比!


    不對比,感覺自己還行,各方麵都混得不錯,也算是小有成就。日子也算幸福。


    一對比,特麽的,自己活得簡直豬狗不如。這是人過的生活嗎?瞧瞧別人,再瞧瞧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


    燕雲權此刻地心情,仿佛置身地獄,被地獄之火焚燒,卻無論如何都死不了,活生生承受地獄之火的痛苦。


    這種痛,撕心裂肺,腦門充血……


    不公平!


    他想要怒吼一聲,好在理智尚存。


    隻是,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


    淩長治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也被吸引過來。


    今兒怎麽回事?


    不忙著風花雪夜,也不忙著書寫詩詞,一展才華,怎麽都圍在燕雲同身邊聽他胡說八道?


    淩長治不動聲色,站在外圍聽了一會。


    然後,他笑了起來。


    別人不認識燕雲同,他認識,甚至還有過了解。


    隻是,他也沒想到,燕雲同還有這本事,竟然能用似是而非的故事將一群飽讀詩書的書生哄得一愣一愣。


    不錯!


    有點本事!


    不光能打仗,腦子也很好使。


    他就說嘛,築陽縣主的三個閨女,一個賽一個厲害。


    沒道理兒子是個憨子,棒槌。


    都是一個爹媽生的,差距不能那麽大。


    這一刻,他似乎忘了自己和親弟弟淩長峰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啊!


    一個爹媽生的,怎麽就差那麽多?


    他下意識搜尋燕雲權的蹤影。


    終於在人群中,發現了對方。


    燕雲權的笑容,很勉強啊!


    淩長治笑了起來,悄無聲息來到對方跟前,悄聲說道:“燕雲同有兩把刷子。至少哄人的本事,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燕雲權聽到耳邊的聲音,猛地回過神來。


    他回頭,看著淩長治。


    淩長治似笑非笑,不作聲。


    燕雲權深深吸了一口氣,“長治兄可有空,不妨聊聊。”


    “好啊!”


    二人離開人群,來到廂房落座。


    下人奉上茶水點心,便退了出去,並且將房門帶上。


    “雲權兄請喝茶!”


    燕雲權端起茶杯,這一刻,他的確需要喝茶定定神。


    一口氣喝了半杯,教養讓他克製住,沒有一口氣喝完整杯茶水。


    “雲權兄心裏不好受吧!”


    淩長治開門見山。


    燕雲權報以苦笑,“他是我兄弟,我本該高興。但是在長治兄麵前,我犯不著撒謊。是,我心裏頭很不好受。總覺著自己過去的努力,就像是個傻子。”


    淩長治輕聲說道:“雲權兄這是受了刺激,開始鑽牛角尖。你過去的努力如果是笑話,豈能有今天?築陽縣主為什麽會主動同你謀官,不就是因為你的努力。那群書生為何視雲權兄為可以談心的朋友,同樣是因為你的努力。今日,你隻看到燕雲同受人追捧,怎麽不想想,今晚過後,那群書生又有誰會當他是朋友?雲權兄要振作啊!”


    燕雲權聞言,歎了一聲,“多謝長治兄好意,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頭好受多了。至少我的努力還是有點用,並沒有被完全否定。”


    淩長治提起茶壺,親自給他茶杯裏麵續水,“雲權兄不必妄自菲薄,燕雲同和你不一樣,你沒必要和他比較。”


    “長治兄此話差矣!我和他是兄弟,從出生開始,我們就一直被人拉出來比較。”


    淩長治挑眉一笑,“隻要你能在朝堂立足,你的話能影響到朝堂和陛下的決定,試問,這天下誰還敢拿你和燕雲同做比較?”


    燕雲權搖頭苦笑,“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何其艱難。我的情況,長治兄一清二楚,雖是長子,卻又是庶子。一個庶子身份,足以讓我處處碰壁。甚至連婚事,這麽多年一直沒能定下。哎……”


    一聲長歎,道不盡的酸澀苦味。


    他心頭五味雜陳,十分難受。


    淩長治聞言,哈哈一笑,“雲權兄擔憂婚事,不至於。你父親廣寧侯,最近頻頻同家父通信,就是為了你的婚事。此事,雲權兄應該一清二楚。”


    燕雲權下意識想要裝傻,轉眼又意識到這是在侮辱對方。


    他抹了一把臉,很是坦誠,“是,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不過,我是真心和長治兄來往,對淩家對長治兄,並無任何貪圖。”


    淩長治一臉似笑非笑,“雲權兄想娶我們淩家女嗎?”


    “自然是想的。若是有人說不想,那一定是騙人的。”


    “哈哈哈……”


    一番話取悅了淩長治,“雲權兄若是做了我的妹夫,倒也是一樁喜事。”


    燕雲權聞言,一陣狂喜,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長治兄不反對嗎?我畢竟是庶子。”


    “那就想辦法,把自己變成嫡子。”淩長治含笑看著他。


    燕雲權一臉懵逼,愣在當場。


    淩長治含笑說道:“雲權兄是聰明人,你該知道怎麽做才是最有利的。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給你父親廣寧侯去信,問他意見。相信他一定有辦法,給你一個正式的嫡出身份。”


    燕雲權張口結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題外話------


    采風活動結束,晚上回家。


    累成狗。


    明天的更新,盡量恢複三更。


    隻能盡量,不能保證。


    元寶要補覺。


    嚴重缺覺,感覺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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